时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拨快,深秋的尾巴还没来得及彻底消散,一股强盛的西伯利亚寒流便如同不请自来的恶客,裹挟着凛冽的北风和湿冷的空气,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临川市。周五的清晨,醒来面对的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天色是那种令人压抑的、沉甸甸的铅灰色,浓厚的乌云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地遮蔽了天空,仿佛一口倒扣的大铁锅,酝酿着一场可能随时降临的冬雨或冰雹。气温断崖式地暴跌了将近十度,呼啸的北风如同发了狂的野兽,在楼宇间、操场上、光秃秃的枝桠间穿行、咆哮,卷起地上堆积的、枯黄脆弱的梧桐叶和不知名的杂物,让它们在空中疯狂地打着旋儿,发出呜呜的、如同哭泣般的声响,然后狠狠摔向墙壁、地面,或是行人的腿脚。
江野依旧只穿着他那件春夏秋三季常驻、略显单薄的黑色冲锋衣,拉链习惯性地严严实实拉到顶,冰凉的金属头抵着喉结。他双手深深地插在衣兜里,手指在兜内冰冷的环境中蜷缩着,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暖意。他缩着脖子,尽可能地将下半张脸埋进竖起的领口里,逆着这阵仿佛能穿透骨头的冷风,步履有些蹒跚地、艰难地朝着教学楼的方向挪动。
冷,是真冷。寒风像无数根细密冰冷的针,无孔不入地试图刺穿他冲锋衣那层并不厚实的防御,钻进他的毛孔,带走他皮肤上最后一点温度。暴露在空气中的脸颊和鼻尖很快就被冻得失去了知觉,泛出一种不健康的通红,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微微发紫,甚至能感觉到细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抖。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用最恶劣的词汇咒骂着这鬼天气,咒骂着气象台不准的预报,更咬牙切齿地咒骂着昨天那个不知中了什么邪、居然会觉得早起和对着镜子整理那头乱发与皱巴巴衣领是个好主意的自己——如果不是昨天莫名其妙醒了那么早,他今天或许还能多在被窝里赖一会儿,避开这最冷的时辰。
好不容易挣扎到教学楼下的那个熟悉的穿堂风口,这里因地势形成的风洞效应,风力更是骤然加强了好几级,像一堵无形的、冰冷厚重的墙壁,猛地朝他拍了过来!
“呜——!” 风嚎叫着。
江野被吹得一个趔趄,几乎站立不稳。那透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了最后一层防御,让他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一颤,从头到脚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紧接着,鼻腔里一阵难以抑制的酸痒猛然袭来——
“阿——嚏——!!”
一个响亮到甚至有些惊天动地的喷嚏,毫无预兆地爆发出来,在空旷的风口显得格外突兀。
他连忙抬手用手背揉着又痒又痛的鼻子,眼角因为剧烈的喷嚏而生理性地溢出了些许湿润的泪花,模样看起来难得的狼狈和脆弱,与他平时那副“莫挨老子”的冷硬形象大相径庭。他吸了吸鼻子,感觉喉咙也有些发干发紧。
就在这狼狈不堪的时刻,仿佛宿命的安排,或者说,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沈叙雷达”再次精准启动,一个熟悉到刻入骨髓的身影,如同从地底冒出或是凭空闪现般,再次不容抗拒地闯入了他的视野。
沈叙正从教学楼灯火通明、相对温暖的大厅里走出来,似乎是刚忙完学生会早间的例行巡查工作。他依旧穿着那身板正利落、仿佛焊在身上的秋季校服套装——深蓝色西装式外套,搭配浅蓝色衬衫和深色长裤,外面甚至没有添加任何御寒的毛衣或外套,仿佛对窗外这骤然降临、足以让普通人瑟瑟发抖的低温毫无所觉。他步履沉稳,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与周围那些缩头缩脑、行色匆匆的学生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的目光,如同精密扫描仪器,习惯性地扫过周围环境,然后,自然而然地、或者说,是带着某种特定目标性地,落在了风口处那个缩着脖子、鼻头通红、眼眶湿润、还在因为刚才那个喷嚏而微微发抖的黑色身影上。
两人的视线,隔着几步之遥呼啸的寒风和稀稀拉拉的人群,再次交汇。
江野心里猛地一咯噔,像是被人在冰天雪地里浇了一盆冷水,瞬间透心凉。他下意识地想立刻绷紧脸部肌肉,摆出惯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脸和防备姿态,但脸颊和嘴角的肌肉似乎都被冻得有些僵硬麻木,不太听使唤,只能勉强维持着一个略显呆滞和狼狈的表情。他几乎已经在心里预演好了沈叙接下来的台词——无外乎是“衣着不符合季节要求,有损校容校纪”、“在公共场合行为不雅(打喷嚏)”,或者更直接的,掏出那个阴魂不散的黑色小本本,面无表情地再给他记上一笔“仪容不整”之类的罪名。
他甚至连反唇相讥的词儿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然而,沈叙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看着江野那副被冻得不轻、甚至有些可怜兮兮的模样,清隽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蹙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那双总是平静无波、如同浸了寒泉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了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类似于“不赞同”或者“麻烦”的情绪?快得让江野无法确认。
他的视线在江野那件明显不足以抵御当前寒冷的单薄冲锋衣上,停留了大约两秒钟。那目光不像是在审视违纪,反而更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御寒性能,带着一种冷静的研判。
然后,在江野混杂着戒备、疑惑和冻僵的茫然目光注视下,沈叙做出了一个让江野大脑瞬间空白、所有思维程序集体宕机、仿佛被一道惊雷直直劈中的动作——
他抬起手臂,动作极其利落、流畅,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无需商量的强势意味,解开了自己身上那件深蓝色校服外套唯一扣着的纽扣(如果他扣了的话),或者仅仅是抓住衣襟,干脆利落地将外套从身上脱了下来!
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在呼啸的风声中几乎微不可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江野的心上。
下一秒,那件还带着沈叙身体温热体温、以及那股江野既抗拒又莫名贪恋的、清冽干净的雪松薄荷气息的校服外套,便带着沉甸甸的、实实在在的重量和一股不容忽视的暖意,如同展开的羽翼,又如同落下的帷幕,精准地、完全地罩落在了江野因为寒冷而微微瑟缩、单薄得有些可怜的肩膀上。
动作迅捷,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快得仿佛已经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遍,自然得如同呼吸一般理所当然。
江野彻底僵住了。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四肢百骸像是被瞬间注入了水泥,动弹不得。他变成了一尊名副其实的、被定格在寒风中的冰雕,只有胸腔里那颗失控的心脏,在疯狂地、毫无章法地、如同密集战鼓般剧烈撞击着,发出“咚咚咚”的巨响,震得他耳膜发麻,几乎要怀疑这声音是否已经传到了对面沈叙的耳中。
整个世界的声音——风的咆哮、远处隐约的上课预备铃、同学的脚步声和谈话声——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彻底消失了。万籁俱寂中,只剩下那件外套落在肩上时,布料与他冲锋衣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他自己那震耳欲聋、无处可藏的心跳声。
那突如其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鲜活而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衫袖子和外套本身的布料,源源不断地、坚定地传递过来,熨帖在他早已被寒风浸透、冰凉一片的皮肤上。像一股突如其来的、汹涌澎湃的暖流,以肩膀为原点,迅速扩散至全身,强势地驱散了周遭所有的寒意,带来一种近乎灼烫的温暖感。
而那股他熟悉又陌生、抗拒又渴望的雪松薄荷冷香,也因为这近距离的、全方位的包裹,以及被沈叙体温蒸腾过的缘故,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浓郁、霸道。它不再仅仅是飘散在空气中的一缕幽香,而是变成了一张无形却密不透风的网,将他从头到脚牢牢地笼罩、包裹、渗透。这气息清冷依旧,此刻却奇异地与那温暖的体温融合,产生了一种令人心悸的、矛盾的吸引力,几乎要夺走他的呼吸。
他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外套肩线处残留的、属于沈叙身体轮廓的细微痕迹,以及那温度在不同部位的微妙分布——靠近后背心的地方最暖,袖口处稍凉……
这一切的感官冲击,太过强烈,太过匪夷所思,彻底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和承受能力。
“穿好。”沈叙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明显的起伏,清清冷冷的,像玉石轻击,在这寂静(对他来说)的世界里格外清晰。这声音不像寒风那样刺骨凛冽,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度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命令式的关切?“别感冒。”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多看已经完全石化、眼神空洞的江野一眼,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理所应当的小事——比如扶起一个被风吹倒的垃圾桶,或者捡起地上一片碍眼的纸屑。他面色如常,转身便迎着那依旧凛冽刺骨的寒风,步履沉稳地朝着校门口值周生的岗位走去。
他里面,只穿着一件看起来同样单薄的白色校服短袖衬衫,挺拔清瘦的背影在灰暗天幕和呼啸寒风的背景下,显得有些孤直,甚至单薄,但那步伐却依旧从容不迫,没有丝毫畏缩和颤抖。
江野呆呆地站在原地,如同一个被遗弃在风雪中的木偶。过了足足有十几秒,他才像是生锈了几百年的机器人被强行激活般,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梦游般的恍惚,低下头,目光迟滞地看向自己肩头那件过于宽大、将他自己那件黑色冲锋衣都完全覆盖、甚至下摆垂到了他大腿位置的深蓝色校服外套。
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触碰到外套柔软而厚实的棉质布料。布料本身带着干净好闻的洗涤剂味道,但更浓郁、更深刻的,是那股仿佛已经深深浸染进每一根纤维里的、独属于沈叙的清冽气息。这味道此刻不再让他感到烦躁和抗拒,反而像一张无形的、温暖而安全的网,将他与外面冰冷喧嚣的世界隔离开来,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慌意乱却又沉溺其中的安全感和……巨大的、足以颠覆一切的混乱。
他……他就这么把外套给我了?他自己不冷吗?他只穿了件短袖啊!他……他到底什么意思?是同情?是会长对普通同学(?)的关怀?还是……还是有什么别的……他不敢深想的原因?
无数个纷乱杂沓的问号,像一锅煮沸了的、冒着危险气泡的浓稠浆糊,在他彻底混乱、几乎停止运转的脑海里翻滚、冲撞、炸裂。
周围有路过的同学注意到了这不同寻常的一幕,投来诧异、好奇、探究,甚至带着点暧昧笑意的目光,焦点无一例外地落在江野和他肩上那件明显尺寸不符、风格迥异的校服外套上。窃窃私语声隐隐约约地传来,像细小的蚊蚋,钻进他逐渐恢复听觉的耳朵里。
“看……会长和江野……”
“外套……是会长的吧?”
“哇……这……”
江野猛地从那种魂飞天外的状态中惊醒过来,脸颊、耳朵、乃至脖颈,“轰”地一下,如同被点燃的野火,瞬间烧了起来,烫得吓人。比刚才被冻僵时那种麻木的冷,更让他难以忍受。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和无处遁形的慌乱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就想立刻、马上、毫不犹豫地把这件惹眼又碍事的外套从肩膀上扯下来,扔在地上,或者塞进哪个垃圾桶里,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和“不屑”!
但……当他的手指真正触碰到那柔软温暖、还残留着对方体温的布料时,那动作却不由自主地、违背他意志地顿住了,僵在了半空中。
一种莫名的、汹涌的、近乎贪婪的依恋情绪,像骤然疯长的藤蔓,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死死地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有些窒息,却又奇异地带来一种隐秘的、让他感到无比罪恶的满足感。这温暖,这气息,像是最有效的镇静剂,抚平了他被寒风和围观激起的毛躁,也扼杀了他想要挣脱的冲动。
最终,在内心激烈到近乎惨烈的天人交战后,他像是做贼一样,带着满脸未褪的红晕和满心的狼狈,飞快地拉起自己冲锋衣的连衣帽子,严严实实地盖住了滚烫的头顶和耳朵,又将肩上那件过于宽大、仿佛带着某种烙印的校服外套下意识地裹紧了些,几乎将下半张脸都深深地埋进了带着那股独特冷香的、挺括的领口里。
然后,他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的目光,脚步凌乱、姿势僵硬、甚至差点同手同脚地,像一只被惊吓过度的、仓惶逃窜的黑色大型犬,脚步虚浮地冲进了相对温暖、但也可能意味着更多目光的教学楼。
一路上,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件外套沉甸甸的存在感,它带来的暖意,它散发的香气,以及周围那些无处不在、如影随形的、意味深长的视线。
操……这下,是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绝望地想。
(第八章完)
“叙野”CP恋爱观察日记 Day 8:
历史性的一刻!校服定情名场面达成!
风雪中,会长毫不犹豫脱下自己的外套,亲手为野哥披上。这叫什么?这叫 “我的猫不能冻着” !
野哥从震惊到挣扎,最后却把脸埋进带着会长体温和香气的领口…(野哥:我不是!我没有!)
姐妹们快看!这男友力!这占有欲!这口是心非!嗑死谁了?嗑死我了![疯狂打call]
下章即将开启 “校园墙狂欢” 模式,准备好迎接全民嗑CP的盛况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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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风雪与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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