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家庭,李炘然显然有太多话可以说,她说她对家是爱恨交织的,小时候甚至是恨大于爱的,她父母的掌控欲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转头望向身后,那里是沙发的靠背,她笑着说:“这个动作我之前经常做,为了看我妈有没有跟踪我,但我眼神没她好,没一次看见过她。”
李炘然笑着讲惨痛的经历,景如月却觉得无边的心痛将她淹没。她动了动手指,最终抬起了手,握住了李炘然细瘦冰凉的手。
李炘然偏头来看景如月,如瀑的长发散在肩头,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
景如月忽然生出一种想为李炘然理一理头发的冲动,她抬起另一只手,以手指作梳齿,轻轻地梳理着李炘然特地削薄的鲻鱼头发尾。
李炘然还在看她,景如月心如擂鼓,她想幸好这里的灯光足够昏暗,不然没了酒精作为借口,她该怎么解释红透了的脸颊?
“如月,你知道我为什么排斥相亲吗?”
景如月总觉得这个答案是很重要的,但她并没有时间思考那么多,又或者说,此刻的氛围让她有些难以思考,于是她慌乱地放下正梳理头发的手,埋下头囫囵答:“是人都会排斥的。”
李炘然倏地笑了,但那声笑很轻很轻,轻到景如月以为那只是她的幻觉。
“可我不是这个原因。”李炘然的头发扫在景如月脸上,有些痒痒的,但景如月已经没有心思去拨了,她所有心思都用在分辨李炘然轻到几乎听不见的话,“我不喜欢男的。”
景如月震惊地抬头。
李炘然在试探性地抽走放在景如月手下的手,景如月却用那个时机将手指插入李炘然的指缝。
李炘然的手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也是。”
景如月能感受到她手下的手在动,但已经不再是抽离的动作。
李炘然很快接受了这件事,她释然地笑笑:“所以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都没谈起过这个事,是因为‘恐同即深柜’?”
景如月大笑。
这个话题就这么揭过了。
景如月问:“你之后什么打算呢?”
李炘然答:“还没想好。”
景如月这才惊觉,对于李炘然来说,短短一两个月经历了重大的变动——行业的下行、失业、新事业的不确、亲人病重、催婚、催找工作,这样的压力景如月暂时还没遇见过,但她也能想象到对方在困局里的不知所措。
这是景如月第一次感受到李炘然的迷茫,好像不管什么时候,李炘然被她看到时都是果决的,就算是这次她很担心李炘然,也从来没有设想过对方的犹豫和挣扎。
但她知道,在这种时候,自己给不出任何建议,李炘然需要的仅仅是时间。
于是她回答:“那就慢慢想。”
四天一晃而过,两人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各自生活着,李炘然的奶奶情况越来越差,医生早已给她判了死刑。
奇迹没有发生,一个月后,李炘然的奶奶去世。
葬礼结束,李炘然从殡仪馆直接打车去了机场。
李炘然在她奶奶去世的那一天就和景如月约好,她们在景如月大学所在的城市见面,之后的路要怎么走,等见了面再详谈。
飞机落地后,李炘然关闭了飞行模式,和景如月的消息一起弹出来的是她父母的消息,一共22条,她父亲是文字,她母亲是语音。
她不用看也知道是在骂她的。
她把手机揣回兜里,一条也没有回复,景如月已经在等她了。
第二天是景如月的毕业典礼,她邀请了李炘然参加。
李炘然站在台下,看着景如月的老师为景如月拨穗,拿起手机为对方拍下一张照片。
麦穗已经成熟,李炘然想,对方终于可以展翅高飞了。
典礼结束,接下来是自由拍照的时间。
想和景如月拍照的同学很多,她来者不拒,她一边安抚着李炘然,一边迅速地和其他人拍,一人一张,好不好看都没事,再多没有。
李炘然见景如月这个拍法,趴在对方耳边说:“我可以多等会,没事的。”
景如月眨着眼睛说:“一会还有更重要的事。”
在礼堂里的拍照结束,景如月牵着李炘然的手往外走,她哼着小曲儿,显然心情很好。
她带着李炘然来到宿舍楼,说:“走吧,跟我上去一下。”
景如月的宿舍此刻空无一人,她的舍友此刻大概都还在拍照,景如月的行李已经收拾完毕了,她打开衣柜,里面躺着一件叠好的衣服,她拿出来塞给李炘然:“试试。”
李炘然没想明白对方要做什么,但还是接了过来。衣柜里显然长期放着香水,一股青皮桔子剥开的味道扑鼻而来,李炘然展开衣服,那是一件黄领学士服,她不确定地问:“给我的?”
“嗯。”景如月说,“你毕业那年不是因为疫情没拍么,给你补上。”
李炘然哦了一声,披上了学士服。
景如月见对方衣领都卷起来了,低头伸手为李炘然理了理衣领,她的耳根几乎擦到了李炘然的唇畔。
“如月,谢谢你。”
耳畔灼热的呼吸和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景如月动作一顿,她理好衣服,才满不在乎地说:“害,多大点事。”
景如月找了一位摄影来为她俩拍毕业照,摄影师技术不错,几乎可以原片直出。
摄影师刚回去就把原片导给了两人,景如月修了片子,发给了李炘然。
她先发了朋友圈:和学姐一起拍的毕业照!
那条朋友圈一共九图,每一张图都有李炘然。
李炘然给景如月点了个赞,景如月凑过来撒娇:“学姐不发吗?”
李炘然笑眯眯慢悠悠地编辑,过了好一会儿才对景如月说:“发了。”
李炘然发了一模一样的九图,甚至连顺序都是一样的,她配的文案是:和学妹补上了三年前的毕业照。
“总算毕业了。”景如月无不感慨地说。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这回轮到李炘然问了。
“我想做完‘清源村’再去找工作。”景如月沉静得仿佛换了个人,“我大学的时候做了不少项目,还算有点积蓄。”
《逃离清源村》从李炘然辞职决定开始做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李炘然在心中有过预估,几人全力开发的情况下,只需要一年清源村就能大致开发完成——也就是说,离她给自己定的deadline还剩九个月。
她预估了一下做配乐和发行需要的经费,以及她们生活所需的费用,思索着自己的积蓄够不够给景如月兜底,作为发起人,她不能让景如月的一腔热血惨淡收场。
两人商量接下来的几个月该怎么度过,她们决定找一个既喜欢,生活成本又不算太高的城市度过全职创作的这几个月。
登上动车的的前一刻,李炘然突然说:“最后后悔的机会了,你真的要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结果冒险吗?”
景如月笑了笑,答:“年轻不疯狂要等什么时候?何况姐姐还说过,‘年轻人太瞻前顾后就不帅了。’”
到达目的地后,李炘然给施雅君发了条信息:[定位]
李炘然和景如月打算暂居的城市就在施雅君隔壁,施雅君自然很高兴,当即回:“我来找你们?聚一聚?”
李炘然把消息的页面拿给景如月看,景如月不知道李炘然什么意思,只答:“我都可以。”
“我想拒绝她。”李炘然刚开始还有一丝犹豫,但拒绝的话一说出口,再往下说就顺当了很多,“除了你,我和雅君都不是科班出身,真的把游戏做出来,这件事在几年前我想都不敢想,但现在它有了实现的可能。”
她很清楚,不论是社交还是其他什么放松休闲的事,都是有惯性的,一旦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她没办法自欺欺人地说,到时候注意一点就好。
“所以我想竭尽全力拼一把。”
景如月歪头看李炘然,在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李炘然就吸引了她的目光,当然最开始是见色起意,但她并不会因为外表去接近谁,吸引她的是李炘然出色的文案水平以及身上清晰的“目标感”和“信念感”,对方一直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也正是这样的感觉让她萌生了找对方要联系方式的想法。
多年的相处让她们逐渐熟悉彼此,她也逐渐沦陷,毕业实习的时候,她就在想,如果能在实现自己的梦想的同时离李炘然近一些就好了;也正是这个想法,促使她给天星的海丰分公司投了简历。
后来,她看见了对方用实际行动在“理想主义”旁写下了属于自己的诠释,她想,她一定要去争取一下。
再往后呢?脆弱的暴露、绝佳心态的再次展现让景如月加深了这种好感,慕强是人类的天性,稳定的内核和将自己撕碎重组的决心让景如月忍不住心生仰慕。
此刻的李炘然,眼光明亮而笃定,景如月忍不住被吸引,也再一次确认,自己一定要同对方并肩。
“那你就拒绝她吧。”景如月听到自己答,她的声音十分平静,甚至有一些冷漠。
“好。”李炘然编辑好了消息,发了出去,“我和雅君说,等游戏的第一版demo出来,我们一起测试,到时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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