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初建的喧嚣，如同隔着一层朦胧的水雾，传不进这间小小的院落。院墙外是热火朝天的建设声，是孩子们奔跑嬉闹的稚嫩呼喊，是属于新时代的勃勃生机。院墙内，时间却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粘稠，浸染着旧日未散的硝烟和挥之不去的悲伤。
宇智波镜的到来，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激起了微澜，却也搅动了沉淀的泥沙。那个襁褓中柔软脆弱的小生命，用他本能的啼哭、无意识的抓握和日渐清晰的眉眼，强硬地占据了花颜和母亲全部的心神。
花颜的生活重心彻底变了。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的身影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守在摇篮边，笨拙却无比认真地学着如何冲泡温度适宜的奶粉，如何用最轻柔的力道拍出奶嗝，如何分辨那细微哭声背后是饿了、困了还是尿了。深蓝色的族服袖口上，开始沾染奶渍和口水印，曾经握惯苦无、精准投掷的手，如今小心翼翼地托着婴儿柔软的后颈和臀部，每一次触碰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
母亲的身体在生育的损耗和丧夫之痛的夹击下，恢复得极其缓慢。大多数时候，她只是沉默地靠在窗边的矮榻上，目光空洞地望着院子里那棵在春风中抽出新芽的樱花树。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苍白而疲惫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只有当镜发出响亮的啼哭，或者花颜抱着他靠近时，她眼中才会短暂地凝聚起一丝属于母亲的光彩，伸出枯瘦却依旧温柔的手，轻轻抚过婴儿细嫩的脸颊。
“镜……乖……”母亲的声音总是很轻，带着一种透支般的虚弱，却又蕴含着无法言喻的眷恋。她看着镜的眼神，仿佛在透过这个新生的孩子，贪婪地汲取着另一个早已逝去之人的气息，又像是在确认着某种微弱的、延续下去的希望。
花颜默默地将大部分照顾镜的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她抱着那个小小的、散发着奶香和阳光气息的身体，在房间里踱步，哼着不成调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摇篮曲。镜的小手无意识地攥住她垂落的一缕发丝，那点微弱的力道，却像电流一样瞬间传遍她的全身，带来一种奇异的、酸涩的暖流。
就是这样的时刻，毫无预兆地，泉奈的身影会无比清晰地撞入她的脑海。
不是战场上那个令敌人胆寒的“无破绽”强者，而是更久远、更温暖的记忆碎片。
是族学里，那个被罚站时偷偷朝她做鬼脸、脸颊红扑扑的男孩。
是训练场上，那个在她因火遁失败而呛咳时，一脸担忧拍着她背的弟弟。
是溪水边，那个惊叹于她打出七下水漂、眼睛亮得像星星的温暖少年。
是战场上，那个无数次挡在她身前，用后背为她筑起屏障的、深蓝色的可靠身影……
记忆中的泉奈，笑容干净，眼神温暖，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和对兄长的无限崇拜。那时的他，身上还没有沾染那么多洗不去的血腥，眼中也没有沉淀下那令人心悸的、属于强者的冰冷。
而现在怀中的镜，小小的，懵懂的，对世界充满本能的依赖。他吃饱了会满足地咂咂嘴，睡醒了会用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四周，不舒服了会毫不掩饰地放声大哭。那份纯粹的生命力，那份毫无保留的依赖和信任……像极了记忆深处，那个还未被战争彻底扭曲的泉奈。
花颜抱着镜的手臂会不自觉地收紧，指尖微微颤抖。她低头看着怀中婴儿安详的睡颜，看着他微微翕动的小鼻翼，看着他偶尔在梦中露出的、无意识的微笑……眼前婴儿纯净的脸庞，与记忆中泉奈温暖的笑容，在某一瞬间，诡异地重叠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又滚烫的手狠狠攥住！尖锐的痛楚混合着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温柔，汹涌而至！她仿佛看到，如果泉奈能活下来，如果世界能像柱间梦想的那样和平，他是否也会拥有这样一个温暖的家？是否也会拥有一个需要他保护、也带给他无限慰藉的孩子？是否也能褪去满身血污和仇恨的铠甲，只做一个笑容温暖、眼神清澈的普通人？
“泉奈……”一个名字，带着无尽的思念和悔恨，几乎要冲破花颜的喉咙。她猛地咬住下唇，硬生生将那声呼唤咽了回去。滚烫的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顺着清冷的脸颊滑落，滴在镜柔软细嫩的额头上。
熟睡中的婴儿似乎感觉到了湿意，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发出不满的哼唧声，小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寻找着更舒服的姿势。
花颜慌忙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镜额头上的泪滴，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珍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心绪，将脸颊轻轻贴在镜温热的小脑袋上，感受着那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心跳。
“没事了……镜……姐姐在……”她低语着，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既是对怀中婴儿的安抚，也是对那个再也无法回应她的灵魂的承诺。
窗边，母亲的目光不知何时落在了花颜身上。她看着女儿抱着婴儿时那混合着巨大悲伤与无限温柔的身影，看着她脸上无声滑落的泪水，看着她低头轻吻镜额头的动作……母亲枯寂的眼中，也缓缓涌上了泪水。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紧地裹了裹身上的薄毯，将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棵抽芽的樱花树，仿佛在树影婆娑间，看到了另一个永远定格在少年时代的、深蓝色的身影。
照顾镜的日常，成了花颜与过去伤痛和解的漫长仪式。每一次笨拙的拥抱，每一次轻柔的擦拭，每一次在深夜被啼哭惊醒后的耐心哄睡……都像在小心翼翼地修补着自己内心那个被泉奈之死和父亲之殇撕裂的巨大空洞。镜纯真的依恋和蓬勃的生命力，像一缕微弱的阳光，艰难地穿透仇恨与悲伤的厚重阴霾，在她冰封的心湖上投下一小片温暖的涟漪。
她抱着镜，站在清晨的院子里。初升的朝阳将金色的光芒洒满小院，也洒在镜乌黑柔软的胎发上。婴儿睁着懵懂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树叶间跳跃的光斑，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咿咿呀呀地想去抓。
花颜看着镜专注的侧脸，看着他眼中那未被任何阴霾沾染的纯净光芒。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了很久以前，那个在溪边，因为打出一个漂亮的水漂而笑得眉眼弯弯的少年泉奈。
她低下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对着怀中懵懂的新生命，也对着那深埋心底的、永不褪色的影子，轻轻地说：
“镜……要平安长大啊……”
“……泉奈……你看，新叶……长出来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