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像一头永不餍足的巨兽,间歇性地打着盹,又会在某个毫无征兆的时刻猛然苏醒,张开血盆大口。父母的身影在花颜的世界里变得如同断续的信号。有时他们会带着满身疲惫和硝烟的气息推开家门,短暂地填补屋子的空寂,带来粗糙却温暖的拥抱和战场上危险的见闻。更多的时候,只有一封沾着泥土或血迹、字迹潦草的信件,由族里的信使带来,简短地报个平安,末尾永远是那句沉甸甸的“活下去,花颜”。
当信使的脚步在院门外响起,花颜的心总会猛地提起,又在拆开信件、确认字迹后,缓缓落回胸腔,留下一种混合着庆幸和更深沉担忧的空虚。空荡的家依旧冰冷,但她学会了在等待的间隙,点燃灶火,煮上一锅简单的汤羹,让食物的香气驱散一些寒意。
无聊和孤独啃噬时,泉奈成了她唯一的避风港。那个笑容温暖、心思细腻的男孩,总能敏锐地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用他特有的方式驱散阴霾。他会拉着她去训练场切磋新琢磨出的手里剑技巧,会分享哥哥斑偶尔流露出的、不易察觉的赞许(尽管在花颜听来更像是泉奈的滤镜),或者只是安静地坐在溪边,看着水流发呆。
而那条清澈的小溪,不知从何时起,成了另一个奇特的“据点”。
宇智波斑和千手柱间,这两个名字在战场上代表着毁灭与死亡,是各自族人眼中必须铲除的死敌。然而,在这里,在远离硝烟和仇恨目光的溪边,他们却像两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年。花颜在泉奈的怂恿和柱间爽朗笑容的感染下,偶尔也会加入他们那看似幼稚却暗含玄机的游戏。
打水漂依旧是保留项目。花颜那七次跳跃的记录成了难以逾越的高峰,柱间总是跃跃欲试地想要挑战,斑则依旧一脸不屑,但花颜捕捉到过几次他私下练习时,手臂挥动的角度明显在模仿她那天的精妙发力。更多时候,他们比赛攀爬陡峭的岩壁,在密林中无声潜行,或者单纯地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流云,讨论着忍术的奥秘和对力量的见解。花颜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看着那两个本该不死不休的少年,如同磁石的两极,在碰撞中迸发出惊人的思想火花。
日常的训练从未松懈,甚至因为有了柱间这个“参照物”和斑无声的压力而更加刻苦。花颜在体术和写轮眼的运用上愈发精进,查克拉控制也更加细腻。只是火遁术始终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每每看到斑和柱间举手投足间引动的巨大能量,那根刺就扎得更深一些。
那一次攀爬至附近最高峰顶的经历,刻骨铭心。
山风猎猎,吹拂着少年们汗湿的衣衫和发梢。脚下是连绵起伏的翠绿森林,更远处,是如同巨大伤疤般横亘在大地上的、尚未散尽硝烟的焦黑战场。柱间站在悬崖边缘,张开双臂,黑色的短发在风中狂舞。他眺望着远方,眼中不再是平日里玩闹的轻松,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神圣的、纯粹而炽热的光芒。
“斑!”柱间的声音在山风中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看啊!这片土地!我们脚下的森林,远处的河流,还有……那些战场!”
斑抱着双臂,站在他身边几步远的地方,深蓝色的族服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挺拔的轮廓。他没有说话,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同样倒映着脚下的山河,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我们为什么要无休止地厮杀?为什么孩子生下来就要学会杀人?”柱间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斑,也扫过旁边沉默的花颜和泉奈,“看看泉奈,看看花颜,看看扉间!他们不应该活在随时会失去亲人的恐惧里!”
花颜的心猛地一跳,泉奈也下意识地抓紧了哥哥的衣角。
“我有一个想法!”柱间的声音带着一种开创未来的力量,“建立一个村子!一个不属于千手,也不属于宇智波,而是属于所有愿意放下仇恨、寻求和平的人的村子!把所有的家族都团结起来!在村子里建立学校,让孩子们在里面安全地学习、训练!让他们通过完成任务来证明自己,设立等级,一步步变强,而不是……直接把他们丢进绞肉机般的战场!”
建立一个村子?让孩子们远离战争?安全地学习、成长?
花颜被这个大胆到近乎天方夜谭的想法震撼了。她看向柱间,他脸上那种纯粹的、毫无保留的憧憬光芒,仿佛能驱散世间所有的阴霾。她又下意识地看向斑。
斑依旧沉默着,山风吹乱了他额前的黑发。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了紧紧抓着自己衣角的泉奈身上。泉奈仰着小脸,眼中充满了对哥哥的依赖和对柱间描绘的那个美好世界的向往。
那一刻,花颜清晰地看到,斑那总是冰冷坚硬的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那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和保护欲,对象只有泉奈。柱间的宏图伟业或许过于遥远,但“保护弟弟远离战火”这个最朴素的愿望,却像一颗种子,落进了斑心田那片名为“泉奈”的沃土。
“建立一个……能保护重要之人的地方吗……”斑低声自语,声音低得几乎被山风吹散。他没有直接回应柱间,但那微微闪动的眸光,却让花颜知道,这个疯狂的想法,第一次真正地、并非因为柱间,而是因为泉奈,在他心中扎下了根。
理想如同水晶般剔透美好,现实却布满污秽的裂痕。
斑和柱间频繁的私下会面,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终究引起了双方父亲——千手佛间和宇智波田岛——的警惕与震怒。
阴谋如同冰冷的毒蛇,在暗影中悄然编织。
佛间命令次子扉间暗中监视柱间,冷酷地设下了陷阱:他命令柱间在下次会面时,杀死宇智波斑!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佛间亲自带着扉间,潜伏在暗处,如同等待猎物踏入罗网的毒蝎。
而河对岸的密林中,宇智波田岛同样带着泉奈,布下了致命的埋伏。他的目标,是千手柱间!这个千手一族最耀眼的新星,必须死!
命运的齿轮在那一刻无情地转动。
当斑和柱间如约来到熟悉的溪边,那曾经充满欢笑和水花的地方,瞬间被冰冷的杀机笼罩。他们几乎在踏入这片区域的瞬间,就凭借野兽般的直觉和对彼此气息的熟悉,察觉到了那浓烈得令人窒息的、来自父辈的恶意!
无需言语!目光交汇的刹那,一切了然!
柱间猛地弯腰,抓起一块扁平的石片,手臂灌注了查克拉,用尽全力向水面掷去!石片破空尖啸,在水面疯狂跳跃,激起巨大的、不自然的浪花!那不是游戏,是警告!是信号!
斑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他抓起另一块石头,同样以最大的力量、最刁钻的角度掷向水面!石片高速旋转,切割空气发出锐鸣!两枚石片在水面上划出刺耳的轨迹,如同两道撕裂宁静的惊雷!
“走!”柱间低吼一声,身影瞬间向后暴退!
“泉奈!退!”斑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一把抓住身边弟弟的手臂,向后疾射!
然而,埋伏已动!
“动手!”佛间的厉喝如同丧钟!
“杀!”田岛的咆哮带着宇智波的狂怒!
两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河岸两侧的密林中暴起!千手佛间手持忍刀,宇智波田岛苦无寒光闪烁,目标直指对方的长子!致命的杀气如同实质,锁定目标!
更致命的攻击紧随其后!就在佛间和田岛扑出的瞬间,他们竟在空中悍然变招!忍刀和苦无脱手而出,化作两道撕裂空气的死亡寒光,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射向的并非柱间和斑,而是刚刚被兄长推开、立足未稳的扉间和泉奈!
“扉间!”柱间目眦欲裂!
“泉奈!”斑的瞳孔瞬间收缩!
千钧一发!
就在那致命的寒光即将洞穿两个幼小身躯的刹那——
轰!轰!
两块巨大的岩石如同炮弹般从侧面呼啸而至!一块带着沛然莫御的巨力,精准地撞飞了射向扉间的忍刀!另一块则如同盾牌般挡在泉奈身前,与飞射的苦无狠狠相撞,爆出刺眼的火花和碎石!
是柱间和斑!在暴退的瞬间,他们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精准度,抓起地上的巨石,掷出救下了彼此的弟弟!
尘埃碎石飞扬中,四人形成了短暂而窒息的对峙。
佛间和田岛落在河岸两侧,脸色阴沉如水,眼中杀意不减反增。
扉间惊魂未定,脸上毫无血色,看向柱间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泉奈小脸煞白,紧紧抓着斑的手臂,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斑和柱间则如同护崽的猛虎,各自挡在了自己弟弟的身前。
斑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不再是冰冷的漠然,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狂暴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愤怒和决心!猩红的底色中,漆黑的勾玉疯狂旋转,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暴戾的查克拉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紧接着,那旋转的勾玉猛地扭曲、变形!化作了一个更加妖异、更加复杂、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图案——万花筒写轮眼!第一次,在极致的守护意志和滔天怒火下,开启!
“柱间……”斑的声音冰冷得如同九幽寒风,那双新生的、妖异的万花筒写轮眼死死锁定着对面的挚友(或许曾经是),也锁定了佛间和田岛,“……没有人!可以伤害泉奈!任何人都不行!”
他上前一步,将泉奈完全护在身后,万花筒的紫光幽幽流转,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感,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宣告:
“你我之间的羁绊……到此为止了!”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苦无,狠狠刺穿了柱间的心脏!他脸上那总是带着爽朗和希望光芒的表情瞬间凝固、碎裂,只剩下巨大的、无法置信的震惊和深沉的痛苦!他看着斑那双冰冷陌生的万花筒,看着他决绝的背影,一种被整个世界背叛的冰冷感瞬间将他淹没。
田岛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宇智波的冷酷和审视:“斑,现在动手,有把握吗?”他的目光扫过对面脸色铁青的佛间和惊魂未定的扉间。
斑的目光依旧锁定着柱间,万花筒缓缓转动,似乎在衡量着某种无形的力量。片刻后,他极其冷静、也极其残酷地吐出一个事实:“现在的柱间……比我强。”
田岛瞳孔微缩,瞬间做出了判断。局势不利,对方有佛间这个老牌强者在,柱间实力深不可测,己方只有他和两个尚未完全成长的孩子(泉奈和花颜),硬拼风险太大。
“撤!”田岛当机立断,没有任何犹豫。他深深看了一眼佛间,那眼神里充满了冰冷的杀意和“下次再算”的警告,随即转身,一把抓住斑和泉奈的手臂,身影瞬间融入树林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佛间看着宇智波三人消失的方向,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了一眼失魂落魄、仿佛被抽走了灵魂般呆立在原地的柱间,又看了看惊魂未定的扉间,最终也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
千手一方的身影也迅速消失在河对岸的密林中。
喧嚣的战场瞬间死寂,只剩下瀑布轰鸣的水声,如同为那刚刚逝去的、名为“友谊”与“理想”的幻梦,奏响的悲怆挽歌。
花颜一直躲在更远处的树后,目睹了全过程。从最初的温馨游戏,到杀机四伏的埋伏,再到斑开启万花筒、决绝斩断羁绊……巨大的冲击让她几乎忘记了呼吸。她看着柱间失魂落魄、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背影,又看向斑和泉奈消失的方向,心脏被一种冰冷的、名为“宿命”的东西紧紧攥住。
溪水依旧潺潺,阳光依旧明媚。但那块曾经承载着少年们嬉戏和梦想的浅滩,此刻却像被鲜血洗过,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和一道深不见底的、名为“仇恨”的鸿沟。刚才还觉得温暖的阳光,此刻照在身上,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她默默地转过身,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深蓝色的背影融入树林的阴影,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份沉重的、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寒意,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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