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条清澈却仿佛带着刺骨寒意的溪流,花颜的脚步有些急促,带着一种想要逃离什么的狼狈。斑那声冰冷的“哼”和那句“有什么了不起的”,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耳边反复回响,轻易地碾碎了那七圈涟漪带来的、微不足道的轻盈感。一种熟悉的、冰冷的麻木感再次包裹上来,比溪水更冷。
“花颜姐姐!” 泉奈清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担忧和急切。他小跑着追了上来,与她并肩而行。
花颜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只是闷头往前走。她不想让泉奈看到她此刻脸上可能流露出的脆弱和难堪。
泉奈却像一只执拗的小兽,紧紧跟着她。他似乎完全明白她此刻的心情。他沉默地走在她身边几步远的地方,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笨拙却无比真诚的暖意:
“花颜姐姐……你别在意哥哥的话。”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他……他就是那样。对谁都那样,除了柱间那个怪家伙……哦不,是千手柱间!”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纠正,小脸上带着懊恼。
“但是!”泉奈的声音又坚定起来,他侧过头,认真地看着花颜线条紧绷的侧脸,“你刚才真的很厉害!七下!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打出七下水漂!连哥哥和那个千手柱间都做不到!”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作伪的惊叹和佩服,“花颜姐姐,你有很了不起的天赋!真的!”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泉奈沾着灰尘却依旧明亮的眼睛上,那里面闪烁着纯粹的、温暖的星光。那星光,像小小的火苗,微弱,却执拗地试图驱散笼罩在花颜心头的阴霾。
花颜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泉奈真诚的夸赞,像一股细细的暖流,小心翼翼地渗透了她麻木冰冷的外壳。那被斑轻易否定的、连自己都未曾在意的小小“天赋”,在泉奈的眼中,却仿佛真的成了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这份不带任何功利、纯粹出于欣赏的肯定,像冬日里一杯温热的甜汤,猝不及防地熨帖了她被刺伤的心。
她终于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泉奈。
泉奈见她看过来,立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带着点讨好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用力地点着头,仿佛在无声地强调“我说的都是真的!”
看着泉奈那张写满真诚和关切的小脸,看着他眼底那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暖意,花颜心口那块沉甸甸的冰块,似乎真的裂开了一道缝隙。一股暖意悄然升起,驱散了溪边的寒意和斑带来的冰冷。她紧绷的嘴角,在泉奈期待的目光中,终于难以抑制地、极其轻微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虽然很淡,虽然转瞬即逝,但那是发自内心的、真实的暖意。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里没有了刚才的僵硬和冰冷,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她伸出手,像以前在族学里那样,轻轻揉了揉泉奈有些凌乱的头发,“谢谢你,泉奈。”
指尖传来泉奈发丝的柔软触感,还有阳光的温度。
泉奈感受到她动作里的柔和,笑容更加灿烂了,像个小太阳:“不用谢!花颜姐姐本来就很厉害!以后还要教我打水漂!”
“好。”花颜轻声答应,心里那份因泉奈而升起的暖意,让她暂时忘记了溪边的难堪和战场上的阴霾。她甚至觉得,这个充斥着血腥和硝烟的世界,似乎也没有那么冰冷彻骨了。有泉奈在,这份温暖和羁绊,或许就是支撑她走下去的力量之一。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轻松了一些。泉奈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刚才在溪边看到斑哥那难得吃瘪的表情(虽然他自己也觉得哥哥可能只是不屑),又说起训练场上一些有趣的事情,试图逗花颜开心。花颜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脸上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底的冰霜确实在慢慢融化。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花颜家门口那条熟悉的小路。
“那我先回去啦,花颜姐姐!”泉奈停下脚步,朝花颜挥挥手,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笑容,“明天见!”
“嗯,明天见。”花颜点点头,看着泉奈蹦跳着跑向自己家的方向,那小小的、充满活力的背影,让她的心也跟着暖洋洋的。
她转过身,带着这份被泉奈小心呵护起来的暖意,推开了自己家的院门。
吱呀——
木门发出轻微的声响。
阳光依旧慷慨地洒满了小小的庭院,将石板路照得暖融融的。墙角母亲精心打理过的小花圃,几朵不知名的野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样。
然而,当花颜的目光习惯性地投向那扇熟悉的、紧闭的纸门时,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太安静了。
没有母亲温柔的笑脸从门后探出,询问她今天怎么样。
没有父亲沉稳的脚步声在屋内响起。
没有饭菜的香气从厨房飘来。
只有一片凝固的、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被泉奈的笑容和话语捂暖的心,如同骤然被投入了冰窟,那点暖意瞬间被抽空,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失落。
她站在玄关,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屋子里空荡荡的,每一件熟悉的物品——矮桌、茶具、墙上挂着的忍具包、角落里的扫帚——此刻都像无声的控诉,提醒着她一个冰冷的事实: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父母在战场上。
在那个随时可能被死亡阴影吞噬的地方。
刚才在溪边被斑刺伤的难堪,此刻被一种更庞大、更沉重的孤独感所取代。泉奈带来的温暖固然珍贵,但它终究无法填补这个名为“家”的巨大空洞。
她缓缓地、几乎无声地脱下沾满尘土和战场气息的鞋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一步走进客厅。阳光透过纸门,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驱不散这屋子里的清冷。
她走到矮桌旁,桌子上还放着她那份毕业证书,旁边是母亲临走前给她准备的那块新护额,叠得整整齐齐。她伸出手,指尖拂过护额冰冷的金属表面和柔软的系带。
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母亲指尖的温度和担忧的颤抖。
她慢慢地在矮桌前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失去色彩的雕像。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前方虚空的一点。泉奈温暖的笑容还在脑海中,溪水的涟漪似乎还在眼前荡漾,但这一切,都被这空荡屋子里的巨大寂静所吞噬。
那份刚刚升起的、因泉奈的肯定而带来的微小喜悦,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小小的涟漪,便迅速沉入了冰冷的潭底。
失落感如同潮水,无声地漫上来,淹没了所有。
她静静地坐着,小小的身影在空旷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单薄。夕阳的金辉透过纸门,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墙角那束无人欣赏的野花上。空气里,只剩下她自己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和那份沉甸甸的、名为“等待”与“恐惧”的孤寂。
她缓缓低下头,将那块冰冷的护额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想从中汲取一丝早已消散的温暖,又像是在确认一个不愿面对的现实。
只有石头。
溪边那块打出七下涟漪的石头,和此刻紧紧攥在手心的、冰冷的护额金属,是这空荡世界里,唯一真实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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