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不语撇撇嘴，一副“还能怎样”的表情，掏出手机，递到她面前：“你看，就老一套呗。”
姜临一接过手机，屏幕上是公共安全科联合其他单位共同发布的正式通报，白底黑字，格式工整。
通告将此事定性为“因老建筑结构隐患引发的意外事故”，并再三强调现场风险已彻底排除，不存在污染可能，请广大市民不必恐慌。
侯不语在一旁观察着她的表情，适时地补了一句：“看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风平浪静。”
姜临一盯着那篇通告，眉毛微微拧起，将手机还给侯不语后，她沉默片刻，终究还是问了出来：“怪谈难道不是早已司空见惯的事实了吗？”
她没说出口的是，这种轻描淡写的定论，总让她觉得，他们这些人在怪谈中拼上性命的努力，全被抹去了。
侯不语张了张嘴，想安慰两句，却一时语塞，只好抓抓头发，再看向陆烬。
陆烬静了几秒，像在斟酌用词，他调整到一个稍舒服点的姿势，才缓缓开口，声音也比平时低沉缓慢：“人们司空见惯的是怪谈本身，而不是怪谈对现实世界的破坏。”
“有区别吗？”姜临一不解，“一样会死人。”
“完全不一样。”陆烬摇摇头，“前者是可以控制，甚至避免的。例如：人们只要不去被官方划线的地方，就不会进入固定怪谈；而被随机怪谈抓到的人，只是极少数；更何况，我们也推出过《怪谈自救手册》，因此，怪谈本身对他们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
“但没有人会接受自己每天上下班、买菜、接孩子的地方，可能下一秒就崩坏，这种对日常生活的彻底颠覆，会让人没有安全感，更可能引发远超怪谈本身的社会性恐慌，而恐慌，往往就是秩序崩溃的开端。”
他稍作停顿，继续道，“况且，公开真相又能如何？又有几个人具备应对世界随时崩塌的勇气和一切重来的能力？普通人知道威胁存在却毫无自保之法，只会滋生绝望，而绝望，就是终焉会的温床。”
姜临一听着，理智上渐渐被说服，但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她轻轻“啧”了一声，没再争辩，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个对怪谈调查局充满不信任的沈雁行。
察觉到她的情绪，陆烬语气放缓了些：“我明白你怎么想，大家都有过。但你可以换个角度，正是因为我们成功了，才能仅仅以一场‘意外’来收场，让大多数人能维持正常生活。这本身，就是对我们努力的回报。”
姜临一从帘子的缝隙间望去，对上陆烬平静的目光，别开脸，没再接话。
就在这时，观察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一位戴着眼镜、穿着研究部制服的年轻女孩探进头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请问，是姜临一调查员吗？”她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尊敬。
姜临一有些意外，点了点头：“我是，你是？”
女孩走了进来，郑重地鞠了一躬：“前辈，您好！我是研究部情报分析科的实习生，林晓。”
姜临一愣住，没想到怪谈调查局有实习生，更没想到，自己会被人称为“前辈”？
“我，我们研究了永鑫商场和珀尔修斯蜡像馆的行动报告，”她的脸颊因激动而绯红，“这次阅览室的初步报告，我们也看了，真的太精彩了！”
她双眼放光：“您对规则的理解简直太深刻了！我已经写信告诉了我的大学老师，希望能将您的案例写进新版《怪谈博弈论》教材里！”
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姜临一措手不及，她只能客气地笑笑：“过奖了。”随后略带迟疑地问，“冒昧问下，你大学是？”
陆烬知道姜临一对这个世界还不了解，为避免尴尬，他主动接过话头：“三年前怪谈现象大规模爆发后，调查局和几所顶尖高校牵头，共同设立了‘异常现象应对’与‘规则逻辑学’这两个怪谈相关的新兴专业。林晓是优秀学生，大三就被选来实习。”
林晓没想到这位传奇调查员竟也知道自己，脸上欣喜更甚。
姜临一了然点头：“我不过是运气好，未来永远是新人的。”
“您太谦虚了！”林晓用力摇头，眼中崇拜之色更浓，她没想到偶像不仅能力超群，还如此平易近人。
“您明明有绝对实力！您也是我的偶像！希望我以后也能加入行动部，成为像您这样能在一线破解怪谈的调查员！”说着，她掏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双手递上，“那个，能请您给我签个名吗？就写，写给未来的战友！”
陆烬目光落在姜临一身上，对她受到的明星待遇并不意外，还颇为认同的微微点头。
“姐，我就说吧！你可是有小粉丝的人！”侯不语在一旁挤眉弄眼地起哄。
姜临一微微一笑，略作思索，写下一行字：
致未来的战友林晓：
愿洞察与勇气与你同在。
姜临一亲笔
林晓如获至宝，再次鞠躬道谢，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她走后，房间内安静了一瞬。姜临一摸了摸鼻子，转向陆烬，感慨道：“没想到还能有这待遇。”
“实力赢得尊重，很正常。”陆烬顿了顿，又装作随意的补充一句，“不知道他们学校后续会不会联系你。如果真邀请你参与编写教材，你会觉得有压力吗？”
作为相处最多的人，陆烬毫不怀疑姜临一的能力，但他也清楚，姜临一的特殊处境，一方面要处理怪谈，一方面还要防范来自终焉会的明枪暗箭，这两件事就足以牵扯大部分精力了。
更何况，一旦涉及学术，就无可避免的要进行溯源、质疑和探讨，这不仅代表她之后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人放大来看，任何一点不合常理，都可能被有心人拿去大做文章；更要命的是，越多人关注，她想瞒的事情就越瞒不住。
他不想让她面对这样的复杂局面。
姜临一捕捉到他语气里若有若无的关切，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故意歪着头问道：“你是怕我骄傲自满，还是怕我扛不住压力？”
陆烬被问得一噎，不知怎么回答，只能闭上眼睛，选择沉默是金，只留给她一个“随你怎么说”的侧脸。
侯不语坐在一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感觉无从插话的自己像个多余的背景板。
就在他万分尴尬的时候，陈医生端着配好的药走进来，目光在几人脸上转了一圈：“聊什么呢？侯不语，你的探视时间差不多了，让伤员好好休息。”
“得令！马上滚蛋！”侯不语瞬间弹起来，冲姜临一和陆烬做了个保重的手势，“两位英雄好好养伤，小的我先撤了！有事随时召唤！”
不得不说，调查局的医疗科是有两把刷子的，仅仅三天，姜临一和陆烬的外伤伤口就初步愈合了，今天也是他俩来复查拆线的日子。
姜临一百无聊赖地坐在病床上，双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晃荡。她拿起镜子，仔细观察着锁骨下面的那道伤口。愈合得很快，现在就是一道粉色细痕，按陈医生的说法，再过段时间，疤都不会留下。
瞧见陆烬正在拆线，她便跳下床，凑了过去。陈医生用镊子挑起线头，剪刀一剪，顺手一抽，整个过程干净利落。陆烬始终面无表情，眉毛都没抬一下。姜临一啧啧称奇：“你是不怕疼还是没知觉啊？眼睛都不眨一下，还以为手不是你的呢？”
她说着伸手想戳一下陆烬手臂，陆烬却微微一偏，不着痕迹地避开，又怕她不依不饶，只得含糊地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姜临一目光又落到陆烬胳膊上的疤痕，转而望向陈医生：“陈医生，你们这有没有祛疤膏一类的？”
陆烬这才瞥了她一眼，“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姜临一故意凑近了点，“夏天穿短袖的时候，不就漏出来了吗？多不好看！”
陆烬往另一个方向挪了挪，别过脸，闭上眼，来个眼不见为净。
陈医生在一旁忍不住笑着摇头：“祛疤膏肯定有啊，陆烬，你自己考虑，需要的话，随时来拿。”
她刚说完，门就被敲响了。
一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探身进来，语气恭敬：“陆调查员，赵部长请您去她办公室一趟。”
陆烬立刻点头：“知道了，马上。”
姜临一没说话，微微耸肩，朝陆烬递了个“领导找人，准没好事”的眼神。
不料工作人员又转向她：“姜调查员，石科长也托我转告，如果您复查结束且方便的话，也请您去她办公室一趟。”
“好，待会就去。”姜临一爽快应下。
陆烬整理好衣服径直离开，姜临一却故意磨蹭了一会，等他走后，她才转向陈医生，面露狡黠：“陈医生，您刚才说的那个祛疤膏，能给我两支吗？”
陈医生从药柜取出两支递过来，眼底一副了然笑意。
怪谈调查局的组织体系由三大职能部门构成，分别为负责外勤的行动部、负责内勤的研究部以及负责后勤的支援部。
各部门下设四个科室，具体设置如下：
行动部包括：快速反应科、战术规划科、培训考核科与特遣队。
研究部包括：公共安全科、情报分析科、生物与现象研究科与档案室。
支援部包括：医疗科、设备科、人事科与财务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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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你的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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