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小院浸在灰蓝的光里。
李袭明跪坐在榻前,将石臼中最后一勺捣好的草药敷在杜崇晦腹部的伤口上。
墨绿色的药泥触上皮肉的刹那,他全身肌肉猛地绷紧,额角青筋暴起,硬是没发出一声痛哼。
“明早,”他喘着粗气,汗水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滴落在粗布床单上,“你去城南的‘永济堂’,找掌柜,说‘杜五爷要取定制的山参’。”
李袭明走到铜盆前净手,哗哗的水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然后呢?”
“把参带回来。”
她关上水瓢,转身看向隐在昏暗中的他。
油灯尚未点燃,暮色从窗棂渗入,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模糊不清。
“杜大人,我只是个平头百姓。”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替你跑这一趟,若是被你那‘对头’盯上,我找谁说理去?”
杜崇晦缓缓抬眼,眸色在昏暗中沉得像是化不开的浓墨:“你昨夜应对官差,很有急智。”
“那是被刀逼出来的。”她淡淡道。
他仿佛未闻,只继续说:“替我做完这件事,你想知道什么,只要不涉机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
此时最后一线天光正在消散,屋内陷入朦胧的晦暗。
李袭明站在明暗交界处,半边身子浸在阴影里,半边被窗外残余的微光照亮。
她的皮肤在昏暗中显得格外白皙,像是上好的宣纸。容貌虽不算出众,但一举一动都透着说不出的韵味。
那不是乡野女子该有的姿态。
杜崇晦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随即移开。
这女子绝不简单。一个独居在此的女人,面对持刀威胁不惊,应对官府搜查不慌,就连敷药的手法都透着老练。
她身上有太多疑点,偏偏又救了他的命。
他闭上眼,压下心中的疑虑。无论如何,现在他需要她。
若是她别有用心,到时候再杀了也不迟。
李袭明走近两步,在榻边的木凳上坐下,不急不慢的点燃了灯。
昏黄的油灯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地映在斑驳的土墙上。
“那我问你,”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受伤那晚逃到我这里,是巧合,还是……你本就认得路?”
这是她心头最大的芥蒂。
记忆如潮水涌来。几年后,眼前这个男人将一步步封侯拜相,权倾朝野。可他也是出了名的冷酷无情、喜怒无常,她实在不愿与他有半分牵扯。
杜崇晦沉默了片刻,窗外的虫鸣显得格外清晰。
“是巧合。”他最终开口,声音因失血而低哑,“但也不全是。”他顿了顿,似在斟酌用词,“那日在你卦摊前,我虽不信那些玄虚之说,却下意识记住了你离开的方向。重伤之时,神智昏沉,只是凭着本能往人迹罕至、又略有印象的地方逃。”
这解释半真半假,带着他惯有的谨慎,却也透出几分之前未有过的坦白。
李袭明垂眸不语,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似在权衡他话中真伪。
“该你了,”他出声提醒,气息略显急促,“明日,去永济堂。”
“若是陷阱呢?”她倏然抬眼,眸光清亮如秋水,“我怎知这不是你引我入局的饵?”
杜崇晦闻言,嘴角竟极淡地牵动了一下,不像笑,倒像是无奈。“我如今性命悬于你手,设局害你,于我何益?”他顿了顿,气息有些不稳,显然说了这许多话已耗去他不少力气,“那参……是吊命用的。若我死在这里,你方才担心的‘对头’,才真的会找上门。”
杜崇晦闻言,苍白的唇角极淡地牵动了一下,不像是笑,倒像是无可奈何。“我如今性命都悬于你手,设局害你,于我何益?”他顿了顿,呼吸明显不稳,显然方才一番话已耗尽他不少气力,“那参……是吊命用的。若我死在这里,你方才担心的‘对头’,才真的会找上门。”
这是一场再明白不过的利益交换。他需要她续命,她需要安全。
李袭明凝视着他因失血而干裂的嘴唇,默然起身倒了碗温水,递到他面前。
从前在汴京,他府上连端茶的婢女都要经过严格调教,茶水温度、奉茶姿势皆有定规。
可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粗糙的陶碗,看着她纤细手指上淡淡的药渍,他竟鬼使神差地没有抬手。
他就着她的手,低头小口啜饮。
当他微凉的唇无意间触到她的指尖时,那一点温热的触感竟让他心头一颤。
他猛地抬起头,伤口传来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却强自镇定地靠回枕上,刻意拉开了距离。
李袭明同样飞快地收回手,指尖那陌生的触感让她心头涌起一阵烦躁。她恨不得立刻去打水,将方才的接触洗刷干净。
“好,”她强压下心头的不适,“我去。”
翌日近午,李袭明从永济堂归来,不仅带了参,还带回一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蜜枣。
她将山参轻轻放在他枕边,自己则坐在窗边的光晕里,拈起一颗琥珀色的蜜枣小口品尝。
甜意在舌尖缓缓化开,恰到好处地冲散了连日来的苦涩。
杜崇晦的目光掠过那包蜜枣,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他本该提醒她不要在外逗留,不要买这些无用的东西,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