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人民医院。
一大早,姜瑶见到匆忙赶来的吴婶时,说不清那一瞬间是失落还是难过。
“谢云洲呢?”她忍不住问。
吴婶放下包,一边拿搪瓷饭盒一边爽利道:“谢公安说他有事,这几天就让我来医院陪护。”
见姜瑶脸色变了变,吴婶忙道:“小姜同志,你别怕,我认识你,咱们见过面的,我也是公安大院的家属呢。”
姜瑶心不在蔫地点点头,想着一夜过去,谢云洲这气怎么还没消呢?
他竟然都不肯露面了,连续几天见不到人,怎么办?
她又是着急又是后悔,早知道管住自己这张嘴,别咋咋呼呼的乱说话……
姜瑶胡思乱想着。
那边吴婶行事风风火火,去公共水房打了两壶热水,兑一杯温水,让姜瑶漱漱口。
“小姜同志,你身上这伤还没换药,我去喊护士,让她给你重新包扎。”
“好。”姜瑶目送她出去。
很快,护士端着操作盘进来病房。
吴婶贴心地关上门反锁,站一边看着护士动作麻利拆纱布,露出两条胳膊上坑坑洼洼的伤痕……
她眼皮一跳,下意识瞄了一眼姜瑶身上其他包扎起来的地方,这,这得多疼啊。
不等吴婶多想,就听护士语气诧异,“奇怪,你身上的伤口愈合地挺快,没有发炎没有流脓,都差不多开始结痂了,照这么下去,过两天不用包纱布了。”
姜瑶第一反应掩饰,“是吗?大概用的药都是好药,所以恢复地快。”
“可能吧。”护士诧异过后,倒没多想,继续换药包扎。
半小时过后,从头到脚折腾一遍,护士也累坏了,“行了,今天就这样吧。记住啊,伤口开始结痂不能碰水,禁止大幅度动作,防止伤口二次撕裂出血。”
姜瑶嗯嗯点头。
护士离开以后,吴婶再度关上门,手脚麻利端来一盆热水,用滚烫的热毛巾给姜瑶小心翼翼擦洗脸颊。
姜瑶舒服地叹息。
吴婶笑了笑,又从包里掏出一把木梳,给她梳头发,飞快地重新编了两根整整齐齐的麻花辫。
不得不说,吴婶一来,姜瑶整个人焕新了一遍。
“来来来,收拾干净了吃饭,给你带了鸡蛋挂面,还有小米粥呢。”
“谢谢嫂子。”姜瑶感动。
吴婶笑眯眯给她喂着粥,诚恳道:“鸡蛋挂面还有小米,都是谢公安给的,我就是帮忙下厨,这味道能吃的惯不?谢公安说了,你若是吃不惯,就给你买医院食堂的病号餐。”
姜瑶一愣,忙道:“我吃的惯,嫂子,你做的好吃。”
“那就好。”
吃过饭,吴婶去洗了碗筷,也不提离开的事,直接坐到姜瑶床边的椅子上,慢悠悠地拿出了毛线团,开始织毛衣。
姜瑶:“………”
姜瑶闭了闭眼,这是真·24小时陪护啊。
谢云洲怎么做到的,想也不用想,八成是拿钱和票砸出来的。
他不是跟她生气冷战嘛,何必这么费心费力给她找陪护呢?
想到这里,姜瑶心情不知不觉明媚起来,瞅了一眼吴婶,主动搭话,“嫂子,谢云洲真是公安啊?”
吴婶织着毛衣笑,“这还能有假?他档案关系直接落公安局了,后勤给他发了一套公安制服,这制服还是我亲手发的呢。”
“那他怎么天天扫大街呢?”姜瑶好奇打听。
吴婶沉默了一下。
姜瑶纳闷,“这不能说吗?”
“也不是不能说,是大家都不太清楚。”
算算时间,谢云洲回来江北市还不到三个月,传言纷纷流言四起。
外面不知详情的人都说他是地主崽子,活该扫大街,那都是瞎编排的谣言,当不得真。
局里的人都清楚,成分归成分,谢云洲是地主崽子没错,但他回到江北市的第一天就进了老局长的办公室,两人一块说了一下午的话。
也不知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老局长乐得那叫一个开怀,然后第二天翻脸无情,把谢云洲罚去扫大街了……
局里都猜测呢,八成是谢公安退伍前犯了错,天天扫大街,搁老局长办公室做检讨。
姜瑶更好奇了,“那他究竟犯什么错啦?”
吴婶瞄她一眼,调侃道:“这我哪知道,你是他对象,下次你见了他亲自问问。”
“………”下次见了问问?只怕这些天狗地主崽子都不会露面了。
白天,公安局院里静悄悄的,几辆自行车七倒八歪地停在车棚下。
传达室坐着一年轻公安,捧着报纸装模作样,眼睛时不时悄悄向后瞄一眼。
只见谢云洲靠着办公桌,对着电话那一头振振有词,“我没错,凭什么要我认?”
“我姐呢?不想跟你说,让她接电话。”
紧接着,电话那头明显换了人,谢云洲脸色由阴转晴,声音都温和了起来,“……嗯,我知道,这里一切都好,没人敢招我。”
“嗯,姐,我找到人了。”
这句话出来,那一头闹出的声响似乎太吵,谢云洲皱了皱眉,把电话挪远了一些,好半晌才摁到耳朵上。
“我知道,不会找错,就是她……你要来?不行,先别来,过一阵子再说,我最近忙着呢。”
挂断电话,谢云洲心情好了一些,离开传达室,想了想,转头又进了审讯室。
审讯室坐着徐景瑞和另一个年轻公安,对面是梳着麻花辫的售货员。
谢云洲进来旁听,年轻公安咳了咳,徐景瑞目不斜视,脸色严肃,手指敲敲桌子。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先说说,叫什么名字?”
“王,王晓娜。”
“住哪里,什么单位?”
“百货大楼售货员,住家属院。”
王晓娜忐忑,“公安同志,你们问过话,是不是就能把我放了?”
徐景瑞嗤笑,“想出去?”
“想。”
“那就老实交代,你借着举报搞了什么人,收了多少钱,一桩桩一件件,全部说清楚。”
王晓娜脸色唰的变了,“公安同志,你这是诬陷,诬陷!没有的事,我没干这些事!”
徐景瑞举起一沓调查资料,在桌上甩了甩,“你不说不代表我们没查清楚,现在是审问你,你老实交代还能争取宽大处理,你不老实……”
“我没有!我真没做这些事!”仍然咬死了不承认。
“行,今天就到这里,你继续关着吧。”两人收拾东西起身离开。
王晓娜一脸惊恐,“公安同志,公安同志……”
从审讯室出来,谢云洲站在屋檐下,徐景瑞给他递调查报告,“你看看,我查过了,证据确凿,王晓娜跑不了,吃牢饭是肯定的。她举报了好些人,有平时和她不对付的,故意报复回去。”
“也有随机挑选的倒霉蛋,人家条件好,在百货大楼花钱多,举报吓一吓,对方为了息事宁人就给送礼送钱,她靠这个搂了几百块……”
谢云洲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难以理解,“你是说,她在百货大楼当面举报姜瑶,就是看中姜瑶条件好,想举报讹钱?”
徐景瑞摸摸鼻子,没敢说话。
谢云洲冷了脸,又问:“另外一个学生呢,小红.兵,打算怎么处理?”
“你也说了,是学生,年纪太小了,才十三岁,她不是主犯,就是稀里糊涂跟着王晓娜一块胡闹。局里最多关个几天,口头警告教育一下。”
“不行。”谢云洲不肯退让,“十三岁不小了,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仗着红袖章助纣为虐天天斗别人,轮到她自己头上,就该接受一样的下场。”
徐景瑞愣住。
想到姜瑶那一身被玻璃碴扎成刺猬的伤痕,谢云洲神情越发冷漠,把调查报告拍徐景瑞怀里,“这事你别插手,我也不会亲自动手,自然有人收拾她。”
转天早上,那学生接受了一番口头教育,一脸庆幸地出了公安局,全然不知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可怕境遇。
……
连续两天过去,姜瑶在医院躺得快要发霉。
她身上的伤口差不多全部结痂,纱布已经拆了,露出底下再也挡不住的、丑陋的坑坑洼洼的痕迹。
护士面露同情,安慰姜瑶道:“我认识一个中医,他老人家制的祛疤膏听说很有用,你要不试试?”
姜瑶勉强笑笑,佯装不在乎的模样,“没事,就算留下疤痕,都藏在身上呢,平时穿长袖长裤的,别人看不见。”
见她看得开,护士也不多说什么了,小心翼翼离开病房。
照顾她的吴婶大气都不敢出,“小姜,你别多想,嫂子这么多年认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你放心,谢公安一定不介意你这些疤痕……”
姜瑶心情说不出的差劲,管他谢云洲介不介意她全身上下的疤痕呢。
她又不是靠着男人的一句不介意才能支撑下去。
只是,她低头打量自己满胳膊满腿的结痂,特别是下巴到胸前长长一道缝了针的丑陋痕迹……她自己都忍不住嫌弃自己。
姜瑶抬头道:“嫂子,我想换身干净衣服,这几天身上都酸臭了,你回宿舍帮我拿套换洗的干净衣服行吗?”
“当然行,”吴婶忙道,“我现在回去拿。”
“谢谢嫂子。”
看着吴婶匆忙离开,姜瑶深吸一口气,缓慢地坐起身,尝试自己一个人下床。
当初玻璃柜台那一摔,虽然有牛皮靴隔着,但她两个脚底板都被碎玻璃扎了进去,如今也结了痂,导致下床走路都不敢使劲。
她一步一步小心地走进卫生间,关上门反锁,然后对着镜子撩起白色小背心,丑得她想哭。
她抹了抹发红的眼睛,闷头安慰自己,没事,皮囊都是外在,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只要她自己看得开,不在乎这些,外人异样的目光更是不痛不痒,这一切当然不可能打倒她。
姜瑶努力开解自己,却发现越开解越郁闷,索性出了卫生间,离开病房慢吞吞下楼。
住院的这两天快闷死她了,她必须出去透透气。
那一头,吴婶匆忙回到公安家属院,敲门喊:“谢公安,谢公安。”
谢云洲起身开门。
吴婶脸色着急,“谢公安,我给小姜同志取两件衣裳,她想换身干净衣服。”
“换衣裳?”谢云洲眉头紧皱,不赞同道,“她那一身伤折腾什么?等明天纱布拆了再说。”
“拆了呀,刚拆的。”
话音落下,他猛地抬起眸,眸光冷冽。
吴婶吓得一愣,解释道:“那小护士检查过了,说是可以提前拆纱布,小姜当时也同意了啊……”
谢云洲气得脑壳疼,按他的估算,姜瑶那身纱布最早也是明天拆,这怎么提前了一天?
他二话不说出门,“嫂子,她衣裳都在柜子里,你看着拿,我先去医院。”
“哎行。”吴婶慢半拍,眼瞅着他着急忙慌下楼,骑着自行车迅速消失在院子门口。
不过十几分钟,谢云洲抵达医院,飞奔一样上去顶楼。
“姜瑶!”
病房里空无一人,谢云洲眼前一黑,抓着走廊里路过的护士问:“姜瑶呢,这间病房里的人呢?”
护士吓一跳,“人,人应该在里面吧。”
“她没在!”
“那可能是出去了?”
谢云洲松手,闭了闭眼极力冷静,“我去找,可以拜托你们也帮忙找找吗?我怕她一时钻牛角尖想不开……”
护士愣住,陡然意识到事态严重,“行,我去喊人,帮忙一起找!”
谢云洲由着她去喊人。
这一刻他是当真后悔,早知道不在这个节骨眼跟姜瑶置气,刻意晾了她两天不去见面,不闻不问。
他一心想着有吴婶在医院陪护,应当不会出岔子……
“姜瑶,瑶瑶,囡囡。”谢云洲越找越着急。
整个医院都动员了起来,到处都是大声呼喊姜瑶的声音。
……当姜瑶被找到时,她正在医院楼下不远处的花园里。
花园里草木茂盛,她走累了,躺到绿意葱葱的草地上,迎着微风,晒着太阳。
然后睁开眼,看着一窝蜂的人扑过来,一脸懵逼。
不是,什么情况?姜瑶吓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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