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相隔八丈远，姜瑶狗狗崇崇走前面，谢云洲在后面无语望天。
两人的步伐很快跟上了那对倒霉小情侣，出了这条街，便拐进一个长长的青砖小巷。
小巷人影很少，安静许多。
谢云洲两手插兜，脚步不慌不忙。
只听前面不远处的麻花辫女生抹泪哽咽，“都怪你要骑自行车兜风，下次再不跟你出来了，让那些学生逮住数落一顿……”
年轻小伙着急安慰，“不哭了，这不是没事吗？”
“丢人。”
“不丢人。方才街上没碰见认识咱两的，我不说你不说，回去了街坊邻居不可能知道这事。”
“是吗？”麻花辫女生哽咽声一顿。
“一定没人知道，只要你不说我不说。”
“那我不说。”
两人很快和好，距离渐渐拉近，一个推着自行车，另一个亦步亦趋跟到身旁。
是路边偶然遇见的寻常场景。
瞅着前面八丈远的姜瑶越走越远，谢云洲皱了皱眉，加快步伐越过两人。
三人擦肩而过时，年轻小伙陡然一顿，目光惊惧地在谢云洲脸上扫了过去。
谢云洲似无察觉，很快离开。
青砖小巷里，风把麻花辫女生娇娇柔柔的声音传了很远，“你小心一些，看路，看路啊，前面有石块。”
“哎，差点撞上。”语气庆幸。
“没事吧？”
“没事。”
……
回到公安局附近街区，没了随处可见绑着红布条的小学生，姜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力跺了跺脚，终于感觉踏实不少。
突然觉得以后在家属院定居也不错。
有公安同志镇着，街区清静，安逸，一般没有学生敢来闹事。
更何况谢云洲的身份，虽然是地主崽子，但一家子都是dang员，立场鲜明，深受组织认可。
谢云洲退伍转业，在局里名正言顺，体制内公安同志的铁饭碗不是不香。
姜瑶越想越觉得心动，没办法，她是真怕事，一想到当下是66年，浑身上下的胆儿都要吓没了。
她扭过脑袋，淡定地望了一眼远远坠在后头的男人。
公安局大门口，徐景瑞正站在树荫下抽着烟，见状乐得不行，“怎么回事，吵架了？一前一后隔得那么远。”
姜瑶唉声叹气，摆摆手，“徐公安，你不知道，街上抓男女大防抓得很紧呐。”
“嗯？”
“就是学生们抓未婚男女关系，不许耍流氓，不许当街搂搂抱抱，牵手都不行。”
徐景瑞听得一愣一愣，“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事？”
姜瑶叹气。
谢云洲过来时左右张望，也跟着叹气，“八成是今天开始搞的，现在的学生一天一个样，我也不大懂了。”
昨天还在举报成风，今天就变成抓男女关系了。
顿了顿，谢云洲抬起眸，瞅着徐景瑞，“你现在闲着没事？”
徐景瑞悠闲抽烟的动作一顿，“………”
谢云洲心情不愉，出去一趟被学生折腾，谈个恋爱，牵手压马路的场景统统泡汤。
他不痛快了，自然见不得底下的人享清闲，“你去，把局里那几个闲得长毛的都叫上，一块出去转悠几圈。”
徐景瑞:“……。”
姜瑶慢半拍，愣了一下，拉扯谢云洲，“你折腾徐公安干什么？人家闲得长毛关你屁事，别搞了，回家。”
谢云洲被她拉扯进去家属院，无奈伸手，做了一个手势，无声道:“去。”
看见他手势，徐景瑞笑意渐渐收敛，当即掐了烟。
他转身进去，不一会儿，三五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公安一同出来，向四面八方迅速散开。
那一头，回了宿舍，姜瑶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抹祛疤膏。
嘴里说着不在意留不留疤，心里还是在意的，哪个小姑娘不爱漂亮呢？
姜瑶把碍事的谢云洲推出去，关上门拉紧窗帘，上了床脱掉衣服，慢吞吞抹药膏。
其他地方容易，唯独后背不好抹药，姜瑶试了好几次也没抹全，索性放弃了。
平心而论，祛疤膏的味道并不好闻，有些刺鼻。薄薄地涂抹一层药膏，小心翼翼穿好衣服，不一会儿药膏全部沾到了衣服上……
姜瑶痛苦面具脸，这怎么搞啊，药还能起效果吗？
不管了，随便吧。
姜瑶摆烂出门，谢云洲搬个小板凳坐到门口，看了又看她身上的衣衫，欲言又止。
姜瑶抢先警告，“闭上你的嘴！总之我乖乖涂药了，让我在床上晾一整天是不可能的。我不听。”
谢云洲:“………”
谢云洲眼角抽抽，不说话了，抬头望天。
姜瑶在屋里也找了一个小板凳，轻手轻脚坐他身旁。说来尴尬，她屁股上也有几处结痂，行坐之间都要格外注意。
工作日，白天的家属院格外安静，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偶有几个妇女端着搪瓷盆去了水房，水流声时有时无。
姜瑶坐门口发呆，问谢云洲，“现在没事啦，你不用上班吗？”
“不用。这两天和老局长请了假，我守着你，寸步不离。”
“……倒也不必。”姜瑶很是无语。
谢云洲瞄她一眼，冷笑道:“我不盯紧了你，你立马就能出去给我折腾，以前就罢了，现在你一身的伤，我不能放你出去。”
姜瑶:“。”
最后一句，跟关门放狗似的。
说话真让人讨厌。
姜瑶气呼呼瞪他一眼，作势就要起身，不跟他坐一块了。
谢云洲又是一笑，把她摁回去，“坐下，陪我聊聊天。”
“凭啥啊，不聊！”
“有人告诉我一句话，生命不息，折腾不止。”
姜瑶“噫”了一声，满脸惊奇:“好巧，这是我从小到大的座右铭啊。”
谢云洲望向她，眉眼一刹那变得温柔，摸摸她的头，“是吗？这也是我的座右铭。”
姜瑶呸他，“你不要学我，这是我的座右铭，你自己另想一个！”
“………”
谢云洲眼里的温柔骤然消失，只觉她煞风景。
他冷冷道:“我本意是想说，我和你一样喜欢折腾，也不反对你出去折腾，活泼好动没什么不好。但你要这么呸我，我不介意改一下座右铭。”
“——就改成: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姜瑶听傻了。
谢云洲冷哼一声，站起身:“以后这个家就安安静静吧。你进去，我把门锁上，我有事出门。”
“不要！谢云洲同志，我错了，座右铭给你，给你嘛。别把我关屋里，我们一起生命不息折腾不止嘛。”
“呆着吧你。”谢云洲没好气，把她推进去，三两下锁了门。
姜瑶恼得来到窗户前，打开窗户和他面对面抗议，“你锁门也没用，信不信我踩着凳子爬窗出去。”
“信啊，你爬一个试试。百货大楼的柜台玻璃都能叫你跺碎了，信不信这一扇脆弱的窗户玻璃也能被你折腾碎了。”
姜瑶:“。”
见她面露迟疑，谢云洲白眼，敲了敲窗户，“乖乖呆着吧，房间里有水有吃的，渴了喝水，饿了吃软面包，闲得无聊便去睡觉。下午回来给你带饭。”
“喂！”姜瑶扒着窗户，眼睁睁看着他转身离开。
人走了，姜瑶只能在屋里呆着。
爬窗出去就是嘴里说说，万一再把窗户玻璃给弄碎了……受伤不说，她丢脸又丢皮啊。
转来转去，闲着没事，姜瑶去翻抽屉，找到一袋大列巴俄式面包，美滋滋坐到桌前，喝一口水，吃一口面包。
良久，她打个饱嗝，满足地拍拍肚皮，爬床睡觉。
这年头没有手机没有电视没有网络，看报纸她不感兴趣，只能睡觉打发时间。
谢云洲匆忙回到局里，恰逢徐景瑞和其他公安巡逻回来。
“查到了吗？”
“没，”徐景瑞悻悻，“会不会是你看错了？这附近转了一圈，都是眼熟的街坊邻居，没有陌生脸孔，应该没人盯着你。”
谢云洲脸色阴沉，“我在路上遇到那一对年轻男女，有一个不对劲，他认识我这张脸。”
“……江北市大多数人应该都认识你这张脸。”
大地主崽子谁不认识。
谢云洲摇头，“不对，他看我那一瞬间的眼神不对，像是从前认识我。”
从前，从前谢云洲还在部队呢。
事关机密，徐景瑞正襟危坐，“你把那人的特征记下来，我让行动组介入，人应该不难找，找到了要如何？”
谢云洲沉吟，“不必打草惊蛇，让人24小时盯着，看看他想做什么。”
“好。”
两人开始正事，记录本夹缝掉落一张车票，谢云洲捡起来，随意瞄了一眼:“你下周出差？”
“是。”徐景瑞点点头。
“还要顺路去苏南市查姜瑶户口？”
“当然，陆均盯着呢，他叫我去查。”
谢云洲抬起眸，脸色冰冷，“我还是那句话，回来了别给陆均报，先来我这里。无论查到什么，不必惊动任何一方，别给她带来危险，明白我的意思吗？”
徐景瑞愣住了，和他目光对视。
好半晌，他呐呐答应道:“我明白，一定先给你报。不论查到什么，除你我之外，任何人都不会知晓。”
……
一觉睡醒，太阳已经落山，天边雷鸣电闪，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姜瑶被打雷声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夜色昏暗，豆大的雨珠打到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忽然，楼道里传出一阵喧哗声，“停电了。”
“……大伙儿记得把灯关掉啊，省得灯泡烧坏了。”
房间里光线昏暗，天边偶尔划过一道闪电，照亮眼前，跟电影里鬼片似的。
姜瑶止不住害怕，坐起身，行军床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呀声。
听见屋里的动静，谢云洲连忙进去，坐到床边轻拍姜瑶肩膀，“怎么醒了？被雷声吵醒的？”
“嗯。”姜瑶下意识抱紧了男人的腰，安全感回笼，继续倒头睡觉。
谢云洲怔愣:“这不大合适。”
然而姜瑶哪管合不合适，不管不顾闭眼睡觉。
又过一会儿，外面的雨似乎下得越来越大，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轰隆隆的雷声仿佛越来越近，响彻耳旁。
连姜瑶这样从不害怕打雷声的，也不可避免感到心惊胆战。
她睡意全无，坐起身，靠进谢云洲怀里怯怯地望着窗外雷鸣电闪。
谢云洲搂着她腰肢，低声道:“现在到了九月份，算是雨季，江北市这样的暴雨很常见，有时下一整夜，有时过一会儿雨就停了。
姜瑶恍惚，“打雷声好吓人，不像我们那里……”
“是吗？我在呢，不怕。”他不厌其烦地抚摸她后脑勺，像是安抚。
好半晌，姜瑶不那么怕了，下床穿鞋，谢云洲找了一件制服外套，给她披上，“穿着，风大，房间里冷。”
姜瑶穿上外套，跟着谢云洲一起出去。
停电了，房间里太黑，只能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搬个小板凳坐下来，门口的铁皮炉子正烧着火，火光照亮黑夜。
炉子上面摁了一个坑坑洼洼的蒸锅，水蒸气噗噗作响。
谢云洲道:“给你热了饭，正好能吃。”
姜瑶闷笑，“你哪来的蒸锅？”
“……找徐景瑞借的。”
“哈哈。”
谢云洲揭开蒸锅，用毛巾垫着，把滚烫的搪瓷饭盒端了出来。
两人坐一张矮桌前，迎着窗外的倾盆暴雨，开始吃饭。
姜瑶一边扒拉黄米饭一边嘟囔，“谢云洲，改天咱们去买锅碗瓢盆吧，酱油盐醋还有调料也要买，你这里什么都没有，不像过日子。”
谢云洲顿了顿，脸色有些古怪，“买这些做什么？你我都不会开火，以后就去食堂打饭吃，也很方便。”
“嗯？”姜瑶有那么一瞬间怀疑人生，“你不会做饭吗？”
“君子远庖厨。”
“呸。”姜瑶严重唾弃他封建思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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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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