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对面,树影婆娑。那个高大模糊的身影,像一根淬了毒的钉子,狠狠扎进吴芊芊的视网膜。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血液倒流,四肢冰凉,连指尖都失去了知觉。画廊里温暖的松节油气息、画布上那抹挣扎向上的嫩黄、春哥哥温和的话语……所有支撑她的东西,在那道目光的注视下,瞬间分崩离析,化为齑粉。
是他!
那个被她标记为“恶魔”的号码的主人!
那个在她生命里投下最长、最黑暗阴影的男人——吴建国!
“处理”……姐姐短信里那冰冷的两个字,此刻有了具象的形态。它就站在马路对面,隔着川流不息的车河,隔着冰冷的玻璃窗,锁定了她。吴芊芊猛地低下头,像受惊的鸵鸟,试图将自己缩进画架后面。画布上那道因走神而留下的突兀痕迹,此刻像一张嘲讽咧开的嘴。她抓起刮刀,用近乎蛮力的动作狠狠刮掉那片碍眼的颜料,仿佛刮掉的是窗外那双令人作呕的眼睛。
“芊芊?”春哥哥温和的声音从画廊前台方向传来,带着一丝疑惑,“怎么了?颜料不够了还是……” 他大概是听到了她这边异常的动静。
“没……没事!”吴芊芊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她不敢抬头,更不敢看向窗外。恐惧像藤蔓,死死缠绕着她的喉咙。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画布上,聚焦在那株焦土中的向日葵幼苗上,用刮刀小心翼翼地重新勾勒那道微光的边缘。每一笔都沉重无比,手腕上的旧疤在用力时隐隐作痛,提醒着公园湖边那冰冷的刀锋和刺骨的绝望。
时间一分一秒,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每一次心跳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窗外那片树影。那个身影……似乎动了?他是在踱步?还是在打电话?他到底要做什么?
“叮铃铃——” 画廊的玻璃门被推开,门铃清脆地响起。
吴芊芊浑身一僵,刮刀差点脱手。她猛地抬头,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进来的是一位穿着得体的中年女士,是画廊的熟客林太太。她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虚惊一场。但马路对面,那道身影依然蛰伏在阴影里,如同耐心的毒蛇。
林太太和春哥哥在前台轻声交谈着,挑选着画作。吴芊芊强迫自己低下头,但全身的感官却像雷达一样,全部聚焦在窗外。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玻璃,刺在她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她想起姐姐吴魏魏蜡黄的脸,想起她蜷缩在父亲那个“家”的角落,因为饥饿而低低的呻吟,想起小三刻薄的嘴脸和父亲无情的皮带……“熬过去就好了”,姐姐的话在耳边回响,此刻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怎么熬?恶魔已经堵到了家门口!
口袋里的手机,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沉甸甸地坠着。她忍不住再次掏出来,屏幕还停留在姐姐那条恐怖短信的界面。手指颤抖着,她想回复姐姐,想问清楚“处理”到底是什么意思,想问父亲怎么会知道她在“春晓”画廊画画?但巨大的恐惧让她连打字的力气都没有。她怕任何一个动作,都会刺激到窗外那头野兽。
林太太终于选好了画,春哥哥帮她包装好,送她出门。门铃再次响起,画廊里恢复了短暂的宁静。这宁静却让吴芊芊更加窒息。她飞快地瞥了一眼窗外——树影下的身影不见了!
走了?
她心头刚掠过一丝微弱的希冀,下一秒,更大的恐惧攫住了她——不是走了!他是向画廊这边走过来了!
那个高大、带着一股蛮横气息的身影,正穿过马路,目标明确地朝着“春晓”画廊的大门逼近!他的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压迫感,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吴芊芊的心尖上。她看清了他的脸——十几年岁月留下的痕迹深刻而狰狞,眼神浑浊却透着一种野兽般的精光,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撇着,带着刻骨的冷漠和戾气。这张脸,无数次出现在她最深的噩梦里!
“不……” 一声破碎的呜咽从吴芊芊喉咙里挤出。她猛地从画架前站起,带倒了旁边的洗笔筒,浑浊的脏水“哗啦”一声泼在地上,染脏了地板,也像她此刻混乱崩溃的心绪。她想逃,可双腿像灌了铅,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她能逃到哪里去?世界之大,似乎没有一寸土地能真正阻挡这个恶魔的阴影。
“芊芊?!” 春哥哥被这边的动静惊动,快步走过来,看到地上的狼藉和她惨白如纸、浑身发抖的样子,眉头紧紧皱起,“怎么回事?你脸色很不好!” 他顺着她惊恐欲绝的目光看向门口。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
画廊的玻璃门不是被推开,而是被一只穿着廉价皮鞋的脚,粗暴地踹开了!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铃尖锐地嘶鸣了一声,彻底哑了。
吴建国,带着一身廉价的烟草味和街头混子的痞气,像一座移动的垃圾山,堵在了门口。他浑浊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瞬间就锁定了角落里那个瑟瑟发抖的瘦小身影——他的女儿吴芊芊。那眼神里,没有丝毫久别重逢的温情,只有审视一件碍眼物品的冰冷,以及……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算计。
“爸……爸?” 春哥哥显然被这粗暴的闯入和吴建国身上散发的凶悍气息惊住了,他下意识地挡在了吴芊芊身前,语气带着惊疑和警惕,“您找谁?这里是画廊,请您……”
“滚开!” 吴建国看都没看春哥哥一眼,像驱赶苍蝇一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声音粗嘎得像砂纸摩擦,“我找我闺女!吴芊芊!” 他径直朝着画架的方向大步走来,目光贪婪地扫过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焦土向阳》,又落在吴芊芊惨白的脸上,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混合着鄙夷和某种得意神情的笑容。
“呵,小赔钱货,还真躲在这儿画画呢?画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他粗糙的手指,带着令人作呕的烟味,猛地伸向画布,似乎想去戳弄那抹脆弱的嫩黄。
“别碰它!” 一声嘶哑的尖叫冲破喉咙,连吴芊芊自己都吓了一跳。积压了十几年的恐惧和恨意,在这一刻被触碰禁脔的愤怒点燃。她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猛地扑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吴建国伸向画布的手!
吴建国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趔趄,后退了一步。他脸上的横肉瞬间狰狞地扭曲起来,眼中凶光毕露:“反了你了!小贱种!” 他扬起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就朝吴芊芊的脸扇过来!那动作熟练得让人心寒,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次。
“住手!” 春哥哥的反应极快,在巴掌落下前猛地抓住了吴建国粗壮的手腕。他清俊的脸上此刻布满寒霜,眼神锐利如刀,“这里是画廊!你敢在这里动手?!” 春哥哥的力气不小,竟暂时钳制住了暴怒的吴建国。
“你他妈算哪根葱?!老子教训自己的闺女,关你屁事!” 吴建国奋力挣扎,唾沫星子喷溅,“松手!信不信老子连你一起收拾?!”
“我是这里的负责人!你再敢动她一下,我立刻报警!” 春哥哥毫不退缩,声音掷地有声。他另一只手已经悄悄摸向了口袋里的手机。报警两个字,似乎稍稍震慑住了吴建国。他停止了挣扎,但眼中的凶光更盛,像淬毒的刀子一样剜着春哥哥。
“报警?好啊!你报啊!” 吴建国突然怪笑起来,眼神阴鸷地转向浑身发抖、几乎站立不稳的吴芊芊,“让警察看看,这个不孝女!老子辛辛苦苦养她这么大(虽然他一分钱没出过),她倒好,躲在这里逍遥快活,画这些没用的玩意儿!连亲爹来了都敢推搡!警察来了正好评评理!”
“你养我?你什么时候养过我?!” 积压的屈辱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喷发,吴芊芊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眼泪终于决堤而出,“从我出生你就没管过我!你只喜欢你的儿子!你虐待姐姐!你给她800块钱一个月!你让她饿肚子!你连卫生巾都不给她买!你这个畜生!你根本不配当父亲!你……” 她泣不成声,那些血淋淋的控诉卡在喉咙里,只剩下剧烈的喘息和绝望的呜咽。
画廊里死一般的寂静。吴建国被当众揭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恼羞成怒到了极点。他死死瞪着吴芊芊,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好!好得很!牙尖嘴利的小贱人!” 吴建国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老子今天不跟你废话!” 他猛地甩开春哥哥的手(春哥哥怕伤到芊芊,顺势松开了),不再看那幅画,也不再试图打人,而是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打量待宰羔羊的眼神,上下扫视着吴芊芊。
“穿得人模狗样,躲在这画这些鬼画符,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他阴恻恻地笑着,声音压低了,却更显恐怖,“忘了自己是什么货色了?忘了你妈那个贱人是怎么教你的了?” 他往前逼近一步,那股浓重的体味和烟味几乎让吴芊芊窒息。
“我警告你,吴芊芊,” 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滑腻地钻进她的耳朵,“你最好给我识相点!别以为躲在这里,有小白脸护着,老子就拿你没办法!”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脸色铁青的春哥哥,又落回吴芊芊脸上,带着**裸的威胁,“画画?呵……老子让你这辈子都拿不起笔,你信不信?”
“处理”……这个词再次像冰水浇头。吴芊芊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恶意。他要毁掉她的手?就像他曾经试图毁掉姐姐的人生那样?
“你想干什么?!” 春哥哥再次上前,将吴芊芊护得更紧,语气森然,“你再威胁她,我马上……”
“你他妈闭嘴!” 吴建国粗暴地打断他,然后猛地转头,死死盯住吴芊芊,几乎是命令式地低吼:“现在!立刻!跟我回家!”
“回家?” 吴芊芊像听到了最恐怖的笑话,声音都在发抖,“我……我没有家!我的家不欢迎你!”
“由不得你!” 吴建国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他不再废话,像抓小鸡一样,伸手就朝吴芊芊的胳膊抓来!那动作又快又狠,带着不容反抗的蛮力!
“啊!” 吴芊芊尖叫着向后躲。
“住手!” 春哥哥也同时出手阻拦。
就在这混乱的一刹那,吴芊芊口袋里的手机再次疯狂震动起来!尖锐的铃声在死寂的画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吴建国的动作顿了一下,凶狠的目光瞥向她的口袋。
吴芊芊趁机挣脱,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屏幕上,闪烁着“姐姐”的名字!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按下了接听键,带着哭腔嘶喊:“姐!救我!他来了!他在画廊!他要抓我走!”
电话那头,传来姐姐吴魏魏急促而疲惫,甚至带着一丝哽咽的声音,背景音嘈杂,像是在医院的走廊:“芊芊!听我说!千万别跟他走!我……我刚知道……他找你画画是假!他……他欠了高利贷!他……”
姐姐的声音突然被一阵刺耳的忙音切断!
紧接着,一条新的短信,如同死神的通知,瞬间跳了出来!发信人:**恶魔!**
短信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却像一道惊雷,劈得吴芊芊魂飞魄散:
**“你姐姐那张嘴,看来是没堵严实。很好,省得老子废话。不想她那个医生梦碎在医院停尸房,半小时内,滚到老子面前来!地址:老城废钢厂。一个人来。带好你的‘工具’,老子要‘处理’的,不止你一个了。”**
短信下面,附着一张照片——照片里,是姐姐吴魏魏!她穿着实习医生的白大褂,脸色惨白,被两个流里流气的男人粗暴地架着胳膊,堵在一个昏暗的、堆满废弃钢材的角落里!她的嘴被胶带封住,眼中充满了惊恐和泪水!
“不——!!!”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撕裂了画廊的空气。
吴建国显然也看到了那条短信的内容,他脸上露出一丝残忍而得意的狞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不再去抓吴芊芊,反而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欣赏着她瞬间崩溃、绝望到极致的表情。
“看来,你姐姐比你‘懂事’一点,知道乱说话的后果。” 吴建国阴冷的声音如同毒蛇缠绕,“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小赔钱货?”
春哥哥也看到了短信和照片,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愤怒:“芊芊!别信他!这是绑架!我们立刻报警!”
“报警?!” 吴建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猖狂地大笑起来,“报啊!看看是警察来得快,还是我兄弟手里的家伙快!那小贱人细皮嫩肉的,划花了脸,或者少个零件,你们猜猜,她那个狗屁医生梦,还做不做得成?哈哈哈!”
他盯着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吴芊芊,如同盯着已经到手的猎物,一字一句,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
“你姐姐的命,还有你那只会画鬼画符的手……现在,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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