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沙所,灵府第七殿之所在,其附属的燋热地狱是与大燋热,阿鼻一同作为惩戒重刑犯的三大燃火地狱存在
地下常年燃烧的火焰,以及不时涌出地面的焰泉使得沙所的环境常年炎热。不过与后两大燃火地狱不同的是,燋热温度相对较低,连带着地上沙所环境也相对宜居,如此环境催生出奇妙的火山经济聚集。但凡生产步骤涉及到‘启炉子’流程的生意都会来此地掺一脚
打铁,烧瓷,晒盐,蒸馏酒液之类的需求自不用说,甚至连熝鸭,熏肉,烘果脯的商家也将作坊设置此地——只要有钱盘下院子,离地住宅负责盆养种植,接地院中买几副烤架果木直接往地上一放,小火一起,小水一撒,小烟一熏,就能瞬间完成垂直供应链整合
此刻天近晚,沙所渡头边最后一列小船正驶入渡头,扎入一片灰红浓稠的雾中
天空突然暗了,雾气中散乱的气味以及灰尘扑面而来用最激烈的礼仪接待来客,待泪水渗出,灼风适时扫过,来人眼角便挂上了红痕
灵府之中没有日落月升之说,船入沙所从明到暗,如久违人间日入黄昏,思乡情盛留下泪痕倒也合情理
一艘客船离了船行,偏了渡头,停在不远处一朝海敞门的院子边。不待船停稳了,舱内头裹布包面相显急的男子便跳上汀步,跃上浮桥,颇不耐烦的朝船夫摆摆手,收拾完纱衣外套,又将眼尾的泪痕抹干净,才嘎吱一声推开内门。
大约是人走得快了,行进间总带着噼噼啪啪的尾音
“哟,我怎就没想到今日轮到石雨石贵人来了,节制所这边迟到这么久,居然还不是总长亲自前来,你们布伯这总节制使当得好大的面子”,院内长桌前有个人影蹭地站起,人还未近,声音先至
石雨瞟了一眼跟前珠翠插了满头的女人,对方正仰着脖子使劲朝他翻白眼,同任水官却毫不掩饰对同僚的纯恨之情
头巾男人一副立刀眉三白眼,眉头一皱眼睛一瞪,随时准备一蹦三尺高,“你们朱大运输使不也派了你个草头小兵来,搁我这废什么屁话呢”
珠翠再美,戴多了也似一头杂草,草头这词用得倒贴切
施黛人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脏心烂肺的,说谁草头呢”
石雨眉毛乱甩,挑衅道:“不但草包,还全是借来的草包”
“你!”,施黛人气得脸热,上手拽住石雨的旧袍子,“怎么?像你啊?就打算穿着这破袍子进温水作坊啊,还不给我脱了”
“当着今日众考生的面,施黛人,别跟我玩给脸不要脸的把戏”,分明只是个勾住衣服的小动作,石雨却如忽受大辱一把扇开施黛人的手,裹紧了风衣将人大力推开。可骂完事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头,浑身不自在,却也不说抱歉,只伸手抹了把眉毛
施黛人也惊退开一步,扶着桌才稳住身形,满头钗钿叮当乱响,围观众人皆息声
“好你个狗玩意!”
院内的考生逐渐先前围去,将吵吵嚷嚷的二位围在中间,劝架的,煽风点火的皆有,这场面哪里像什么正经考场…
夏彦朝前方眺了一眼心中暗道,好大的草台班子
“话说回来刘大哥啊,偷你腰牌之事…”
她是依老阎王的建议前来参加水官试炼的,老狱卒虽亲自领她入住沙所驿舍等待试炼开始,却可已多日不同她说话了——是心里有些不痛快,又不敢当面明说
“下手偷还没偷干净,那不叫偷叫欲行未遂” ,刘狱卒背绷得板直,双手抱胸的时候弘二头肌紧夹着胸大肌,不过这位大哥脖子是缩着畏着的,眼神是带着怨的,说话是有小脾气的,不参考以上这些因素的话总体形象还算光辉伟岸
“好好,此次未遂之事属实是我心思险恶,发心不正”,夏彦理亏,“既然刘大哥你佛都送到西了,不如顺便也原谅了小女子?”
“倒是还知道自己是尊佛,哼,你怕是又想利用我打听消息吧,不上你的当”
刘狱卒嘴上虽拒绝,可好几日不叨嘴了此刻脸上正写满了倾诉欲,意思是我也想说但又不想直说,你可以尽力攀登道德高点,我却决不能轻易松了原谅的口
“…”,好麻烦的人,夏彦清嗓道,“跑我这趟差刘大哥辛苦了,瞧我们驿舍隔壁就有家王立燋鸭的总店,等过了水官选拔,职位定了收了地府衙门的补偿金,立马就请你吃那个”
老刘反问,“话说的这么满,你怎知自己一定入选?”
夏彦淡淡,“来参试的有我力气大,有我牙齿尖?谁同我争,我龇谁”
说得也对,自古拳头硬的到哪都好说话
老刘默默,“那家确实好味,我要一整只”
“行”,夏彦露出一个龇着血痕的笑容,满脸真诚
老刘哼唧两声,算勉强接受歉意,“那家口淡,我要额外加盐”
这算什么特殊要求,“好说,好说”
老刘话匣子终于大开,说得比夏彦这个听众还兴奋,据他所知,院前不合的这俩分属水官两大主要部门,节制所与转运司。一是负责各种出入放行,一则负责具体船只以及船夫调度,两司统领似不合已久,分管属下自然也各随上梁歪
“水官这边总缺人手,这俩位出力不少”
夏彦:“…”,阎王爷指的路怎还坑坑洼洼的,这么不称脚…
“时辰到了,无关人等退避”,这头夏彦刚听完热闹,那边的架也吵到了尾声,温水作坊中不知何时跑出来一排人在领头的红衣女人高声说着,并指挥下十分熟练将俩人分开
施黛人被架住了依旧白眼乱翻,“李绛的面子我给,不过今日监考石雨衣冠不整,还迟到整整一时三刻,此事我定会一字一句写入报告”
“你呢,你怎么说?”,红衣女人略显高傲地看了石雨一眼,对方默不答,此事就此揭过
接下来的事便顺理成章起来,两位水官监考分坐长桌两段,那个叫李绛的红衣女子插腰居中而坐。前来参加水官试炼的考生在施黛人处领一张纸填写完姓名经历按个手印,再交至石雨处领十文钱,便算完成报名
至于为什么报名参试不是交钱而是领钱,夏彦不想深究,说不定人招聘就这策略呢,来都来了总归要给点面子的
现场统共二三十人,默契成列,夏彦几乎排在了队伍最前,因为凡见到她那双虎牙的皆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下一个”,队伍前进很快,施转运官从旁抽出张新纸,笔往手边布袋里一送,舔直笔尖往纸上签了一笔,粉白的纸面顿时浮现四方八正的墨线,她往最下边圈了个圈,“这里盖手印,用朱砂墨,懂?”
夏彦不懂,而且她也没有什么朱砂墨,不过还不等她开口询问,施大转运管转瞬便没了耐心,钗头一甩道,“这都没准备,干脆别来了”
长桌上静静的,中座的红衣女猫了一眼,又掉头回去显然不当回事
“还不快走?愣着干嘛”
一股邪火自气海而发,夏彦赶紧扯着笑掉头,心中默念‘生活美好莫动怒’毕竟再多看看这草头她也想揍人了。老刘临走时虽忘了墨水这茬,却想方设法从各切入点交待她‘千万别动怒发火,绝对别打架惹事’
夏彦努力深呼吸,憋下今日第一口气——管人爱乐不乐,没有那小墨汁,自己去借也行
她随手撩了个人,“请问?能不能借…”
对方尖叫着逃开,拒绝交谈
又换了对象,“你好,朱砂墨…?”
对方两脚一蹬,倒地装死
夏彦愣:“如此倒也不至于…”
远处的考官听着动静,朝人大喊,“怎么回事,对,说得就是你再恐吓其他考生要请你出去了!”
“…”,忍一忍海阔天空,退一步…这话怎么说来着
参加试炼遇见些险阻也属当然,不过刚来就卡报名倒是难以预料,夏彦无奈棱一声绷直了纸,实在不行,真到了不择手段那步就只好用强,反正有的是习惯装死的,等人一倒她就下手
不想世风日下,瑟瑟萧风中竟无一人相助小女子,无可奈何铤而走险也是…
“姑娘新来的吧?”,正这么想着背后传来一个细软的声音,夏彦吓一跳转身看过去,说话的是个声如其人十分纤细的女子,眼下一颗泪痣我见犹怜,她见夏彦视线扫过来下意识也颤了颤
夏彦怕吓着人家,不敢说话收着牙微笑,抿嘴点了头
“小女姓谢名道容,要是不介意,可以用我的朱砂墨”,她取出一口小袋子,连带着一支竹节小楷一同递给夏彦
“业海之水是水又非水,所以灵府尽管环海却也缺水,像墨汁之类不可用冰水制作价格自然昂贵,只有在十殿判官府衙内办事会无偿供应,旁的文书需求都需自备的”,谢道容侧手作礼,面上始终挂着腼腆微笑,镶上去的一样,“相对的,也请夏姑娘答应小女一个请求”
夏彦笔头一顿,俗话说,懂得欲求先予的都是聪明人
“好说”,夏彦也爽快,俗话又说回来,她确实喜欢聪明人
——
新竹郡自古多河道,尤其尹河县,尹河支流贯通南北
付随在河岸旁的山岭上找了颗合眼缘的桃花树,树下撑了张躺椅,摆了盘果,等消息的间隔也一点没委屈了自己
“小老儿手底下所有无常鬼王全派给了星君办事,若是这几日有所延误,星君觉得该如何处置啊”,新竹城隍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小聪明劲全花在算计试探上头了
人手是城隍主动调派的,功劳是想记上一份的,出了事却是想让付随顶包的
付随不必站起就能看到有星火般的亮光四散在岭下各水路,那是约定勘测完对应水域后打的标记,戈洛是在山下受的伤,也是在山下追丢的人,若他料想不错,犯事之人就是从这片水域跑回灵府的
“搜寻进度这般迅速,确实多谢新竹配合,事后向山上汇报我会提及的”,他手还没伸到案几上,城隍就递上了茶水来,殷勤得不行像是有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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