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就有人一个瘦弱的女人来带他们了。她用那枯叶沾过秋水的沙哑嗓音说,“不要想着逃,你们逃不出去的!逃不出去的!”
她瘦弱的身子像风中的枯叶,明明还没到落败的季节就早早消耗掉了身体里的养分,落败了岁月。
女人行为怪异,许青禾无声地观察着她。一张枯叶的脸,面容扭曲,神情冷酷。
左边的胸口上有一个小小的挂牌,上面写着管理员——张丽。
张丽走在前面,许青禾和沈逾白跟在她的身后。她无意识地用指甲扣抓手腕,留下道道白痕,嘴里不断重复着“美梦工坊,美梦工坊……这里只有美梦……”
许青禾缓慢地跟着她走,一边和沈逾白交流自己的想法:“她嘴里念的美梦工坊是什么,是这个工厂的名字吗?”
沈逾白看着地面上他们一致的脚步,漫不经心地回道:“应该是吧,先别急,看看她要带我们去哪里。”
他们穿过冰冷的通道,期间遇到了不少的工人,工人面不斜视,没有对外来人员的一点好奇。张丽与工人之间也没有打招呼,工人遇到张丽只是默契地避让。
最终,他们停在一个充满了巨大的咕噜作响的房间前,房间的门口上挂着“第二车间”的牌子。
第二车间里,巨大的玻璃罐如同怪物的脏器般咕噜作响,里面翻滚着混沌的彩色雾气。工人们穿着统一的灰衣,面无表情地操作着。
这时,念叨了一路的张丽,开始用她没有平仄的语言讲述着车间的流水。
“你们以后要在这里”,她指着那些玻璃罐和蒸馏器,“过滤和分离梦质”。
“什么是梦质?”许青禾问。
“这些。”张丽冷淡地抬手。
只见金色的粘稠液体被分离出来,如同凝固的阳光;蓝色的结晶在导管中凝结,像是悲伤的雪花;还有黑色的烟雾,在密闭容器中不断扭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蓝色结晶凝结的瞬间,伴随着细微的、如同冰晶碎裂的清脆叮咚声,一朵蓝色雪花就此成形。许青禾试探性地伸出手,触碰了那朵蓝色结晶的雪花。
指尖一冰,一阵空灵而悲切的呜咽声在他脑海深处骤然响起,又戛然而止。
一股无名的悲伤突然涌上心头,他想起了奶奶去世时那天的下午,雨一直下个不停,没完没了。
眼角湿润,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挤了出来。许青禾诧异,他怎么哭了?
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有力的手已经轻柔地托住他的侧脸。
是沈逾白。
他的动作很快,但又异常熟练。温热的指腹带着细微的颤栗,小心地拂过许青禾的眼角,揩去了那滴冰凉的泪。
这个触碰一触即分,短暂得如同错觉。
还没等许青禾细想,就被张丽冷酷地话拉回了神。
“不要乱碰!”张丽那毫无波澜的语调微微有了起伏,“这些梦质代表着情绪,不要随意触碰它们。”
“快乐,提纯;悲伤,冷却;恐惧,压缩……”张丽的语调又变得机械,像
在背诵一篇与她无关的说明书。
第三车间则更加诡异。
巨大的“造梦机”如同复活的远古织布机,流光溢彩的能量束在机器上穿梭、编织,最终形成一段段闪烁着画面的发光织物——“梦缎”。
上面的景象时而温馨,时而恐怖,但操作它的工人们,眼神却如同死水,映不出丝毫波澜。
“这个车间,你们的任务是织好梦缎,记录好梦境的内容……”
“他们把人的梦……当布来织?”许青禾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
沈逾白试图向张丽打听更多,但无论问什么,她都像没听见,只会重复关于车间流程的只言片语。
这里的工人很奇怪,老人目光混浊,嘴里叨念着过去的往事。好像记忆很深刻,但沈逾白一问,实际上他根本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工人面容冷峻,各自在自己的岗位上,重复着干了千百次的活。也不关心他们两个外来的人,他们像是精确代码产出的工具。
沈逾白决定曲线救国,他决定从小孩子入手。他观察到过道上坐着一个小女孩,他掏出了自己兜里的薄荷糖,走了过去,轻声哄道: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几岁了……你爸爸妈妈呢?”
那个小女孩的目光一扫而过,她似乎对糖果并不感兴趣,并没有去接。目光直直地看着沈逾白的眼睛,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啊——”
小女孩突然尖叫起来,嘴里一直重复喊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然后捂着耳朵跑开了。
沈逾白转头问许青禾:“我长得很像要吃小孩吗?”
许青禾看着他那张脸,沉默了一会儿,诚实道:“那倒没有。”
最终,两个人都沉默了。
这里的一切都透露着种种诡异,叨念着模糊往事却不知其意的老人,面容冷峻如冰的工人,眼神空洞如玩偶的孩童……所有人都像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具空壳。
这里的人仿佛没有过去和未来,脸上都是一团看不见的死气。他们打听了一天,但什么也没打听出来。
沈逾白最终得出结论:“这里没有一个正常人。”
“正常人……”许青禾捕捉到这个关键词,除了老板,好像就只有冯维像个正常人。
想到那张掉落的学生证,他俩一合计,晚上去把东西还给人家。至于是还东西,还是别的,见了就知道了。
凭借白天悄悄记下的路线和沈逾白出色的方向感,两人在夜深人静时,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冯维的住处。
房门虚掩着,仿佛早已料到他们的到来。屋内只点着一盏煤油灯,火光摇曳,将冯维打坐的身影投在墙上,明明灭灭。他手里捻着一串深色佛珠,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你们来了。”佛珠的摩擦声嘎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少年清润的嗓音。
“说吧,费尽心机引我们来,究竟想做什么?”许青禾将那张学生证扣在桌上,开门见山。
冯维转过身,昏黄的灯光并不能模糊他棱角的尖锐,嗓音清润,却像冰碴子,让人感到刺骨的寒:
“欢迎来到虚拟空间。”
许青禾没有被欢迎的喜悦,只有诡异缠满全身的战栗,这人太怪了。
他看着两人瞬间绷紧的神情,他的姿态依旧从容不迫,缓慢坚定地说:
“相信你们已经感受到了,这里的物理规则和‘外面’不一样。这座工厂,以抽取、加工人类梦境和情感为生。而被困在这里的人,会在一次次的抽取中,逐渐失去记忆,变成你们白天看到的行尸走肉。”
“我们凭什么信你,你怎么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许青禾目光锐利。
冯维抬起眼皮,直视许青禾的目光,语气不容置疑:“就凭你们明天就要被送上入梦仪。”
他猛地拉起自己的袖子,上面是触目惊心的疤痕,“我——是唯一能救你们的人!”
冯维的语气不带丝毫波澜,“一旦被那机器抽取核心记忆或情感,你们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他看向许青禾,眼神坦诚得近乎残酷:“想逃出去,你们只能配合我。”
许青禾和沈逾白没有说话,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无声地传递着信息。许青禾先开口出声道:“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冯维尖锐的语气又稍稍缓和了下来,他直白说道:“工厂的核心是机器,我需要你们煽动工人情绪,带动工人捣毁机器。”
“那些工人一脸麻木,跟个没有情绪的机器人一样,我们怎么能煽动他们的情绪呢?”沈逾白提出质疑。
“恢复记忆的药水我已经研制出来了,明天我会提前放入到工人吃食里,这一点你们不用担心。”冯维从容应答。
随即,冯维从口袋里拿出两个手表,一白一银,放到许青禾的手上,嘱咐道:“收好。手表里装了干扰器,可以干扰入梦仪,但我没具体试验过,可能有潜在风险。”
“那你呢?”许青禾问。
冯维面容平静,眸里泛着冷光:“我会炸毁这里。你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在我引爆前,带着所有还能动的人,冲出那扇门。”
屋里的煤油灯燃尽了,唯一的一点光亮也在黑暗中寂灭。
冯维突然笑了:“两位学弟,早点休息!明天需要你们。”
回去的路上,许青禾无聊地踢着脚边的石子:“我们真的要按他说的做吗?万一他骗我们呢?”
沈逾白难得面目严肃:“你有没有听说过,我们上两届有一个学长失踪了。这件事还甚至上了江州卫视的新闻,不仅是因为失踪事件的离奇,还因为损失巨大。这个学长是公认的化学天才。当初他考上的是京大,却没有去,选择了里他最近的江州,因为他要照顾他重病在床的老母亲。那年,那名学生都保研成功了,却突然离奇失踪。”
许青禾恍然大悟:“你是说,冯维是那名失踪的学长。”
沈逾白保守道:“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月光撒在地上,像结了一层霜,夜晚注定不会一直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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