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苏暖在日历上画了个红圈——4月17日，林霜的生日。
这个日期是上周从林霜嘴里撬出来的。当时她正用美工刀削铅笔，刀锋在指间翻转，木屑簌簌落在课桌上。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苏暖装作不经意地问。
林霜的动作顿了一下，刀尖在拇指上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她盯着那滴血珠看了两秒，伸出舌尖舔掉："四月十七。"
"想要什么礼物？"
"不用。"林霜把削好的铅笔推给苏暖，"反正没人记得。"
现在，苏暖站在厨房里，面前摊着烘焙书。烤箱预热到250度——这是她故意调的。金属发热管很快烧得通红，玻璃门内腾起一阵热浪。
"姐，你什么时候会做饼干了？"苏阳趴在桌边偷吃巧克力豆。
"现学的。"苏暖把面团擀平，"明天同桌生日。"
苏阳突然瞪大眼睛："该不会是那个怪——"
"闭嘴。"苏暖敲了下他的脑袋，"写作业去。"
饼干出炉时已经接近午夜。本该金黄的星星边缘焦黑，散发着略带苦味的香气。苏暖挑出最完美的几颗（其实都烤过了头），装进透明礼品袋，系上银色丝带。
第二天清晨，她特意提早到校。
教室里空无一人，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她轻手轻脚地把礼物放在林霜桌上，附上一张卡片：
“生日快乐。——S”
上课前五分钟，林霜出现在门口。
她今天把头发扎了起来，露出苍白的后颈。看到桌上的礼物时，她停下脚步，手指悬在空中，像是怕碰碎什么易碎品。
“你……”林霜的声音很轻，“怎么知道？”
“你自己告诉我的。”苏暖指了指饼干，“尝尝看？”
林霜解开丝带，动作小心翼翼。她拿起一块饼干，在阳光下观察它焦黑的边缘，然后咬了一小口。
下一秒，她捂住嘴冲出了教室。
女厕所里，林霜趴在洗手台上干呕。她的肩膀剧烈颤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不好吃吗？"苏暖递上纸巾。
林霜打开水龙头，泼了把冷水在脸上："不是饼干的问题。"她的声音嘶哑，"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水珠顺着她的下巴滴落。苏暖这才注意到她的瞳孔在剧烈收缩，呼吸变得急促——像是被困在某个噩梦里。
"八岁生日……"林霜突然说，"我妈给了我一个发霉的蛋糕。"她的指甲抠进掌心，"她说……坏掉的才配得上我。"
上课铃响了。林霜用袖子擦了擦脸，转身要走。苏暖拉住她："放学后等我。"
最后一节课，苏暖看见林霜在笔记本上涂鸦——扭曲的火焰，燃烧的蛋糕，还有一个哭泣的小人。
放学后，她们坐在公园长椅上。暮春的风吹动林霜的发丝，她手里捧着苏暖新买的草莓大福。
"为什么烤焦？"她突然问。
苏暖看着远处的滑梯："因为……想让你知道这次不一样。"
林霜笑了。这是苏暖第一次看见她真正的笑容——眼角微微弯起，虎牙若现。
"焦的更好。"她轻声说，"像被火烧过……但还活着。"
没一会儿，林霜转头看向苏暖。
“为什么？”她突然问。
“什么为什么？”
“对我好。”林霜咬开大福，草莓的汁水染红她的嘴角，“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苏暖看着远处的滑梯，几个小孩在那里尖叫着跑上跑下：“因为你给我录了呼吸频率。”
林霜笑了。
这是苏暖第一次看见她真正的笑容——眼角微微弯起，虎牙若隐若现。
“饼干……”林霜轻声说，“其实很好吃。”
她从书包里拿出那个礼品袋。里面的焦黑星星少了一块，其余的都完好无损，像是被珍藏的标本。
"我留着。"她把袋子系好，"可以吗？"
路灯亮起时，苏暖在小区门口回头——林霜站在马路对面，捧着那袋烤焦的饼干，像捧着一簇重生的星光。
当晚，苏暖收到一条短信：
“明年还想吃你做的饼干。”
她正要回复，手机又震了一下。是一张照片——林霜的书桌上摆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那块咬了一口的星星饼干，旁边是苏暖写的卡片。
照片角落隐约可见一把美工刀，刀片上沾着些许饼干碎屑，像是有人试图把味道也保存下来。
苏暖放下手机，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抖。窗外的月亮很亮，她突然想起林霜吃草莓大福时嘴角的红色痕迹——
那么鲜艳，那么易碎，像是一个随时会醒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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