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时:
归墟没有日升月落,只有心跳计时。
每当露台那座铜壶滴完最后一粒水银,零点的寂静便像潮水漫过岛屿。少年——如今被岛民称为“先生”——会准时在石座上阖眼。下一瞬,星核碎片迸出银蓝电弧,贯穿心室。
第一缕血沿着椅背淌下时,整座归墟的灯火同步熄灭。风停在半空,浪凝成透明雕塑,连麦穗也忘了摇曳。
死亡降临得如此精确,仿佛岛屿本身在模仿某种古老钟摆。
第一次(北历 17 年·霜降)
少年第一次死时,仍带着惊愕。
他看见自己胸口炸开的光,像一朵逆向绽放的烟花。
灵魂被抽离的瞬间,他俯视到石座上的躯体:白发在电光里漂浮,像一簇被点燃的芦苇。
“原来这就是终局。”他想。
念头尚未消散,心脏已被电弧强行缝合。血液倒流回血管,白发褪去颜色,皮肤下的淤青被熨平。
他睁眼,铜壶重新开始滴水,麦浪继续歌唱。
岛民跪在露台,齐声高呼“先生神迹”。没人知道,他们的神刚刚死过一次。
第七次(北历 18 年·惊蛰)
少年开始用匕首在右臂刻字。
“第 7 次,别忘。”
刀尖划破皮肤,血珠刚渗出便被星核吸走,只在皮下留下浅浅的银痕。
然而下一次复活,银痕也消失了。
他改用火烙,用酸蚀,甚至用岛上海鸟的喙刺青——所有记号都无法活过下一次死亡。
少年第一次感到恐惧:如果连疼痛都无法留存,记忆又凭什么例外?
第十二次(北历 19 年·小满)
少年尝试逃离循环。
他在零点前跳进黑潮,却被浪推回岸边;
他把自己反锁在铜壶密室,可水银滴尽时,电弧直接洞穿石墙;
他甚至命令岛民将自己绑上石座,用铁链锁住四肢。
结果——铁链在电弧中熔成铁水,像一场炽红的骤雨。
少年醒来,铁水已冷凝成花瓣形状,铺在他脚下,像某种嘲讽的仪式。
第二十一次(北历 20 年·白露)
少年不再挣扎。
他在石座旁摆了一只沙漏,记录每一次死亡的长度。
“原来我只死三十七息,比一次眨眼长不了多少。”
他开始观察细节:
——电弧每次都是从左心室第三肋间刺入;
——瞳孔扩散时,麦穗会同步低垂:
——灵魂离体的刹那,他能听见岛外鲸群的哀歌。
少年把这些发现写进《循环手札》,用血当墨。手札在第二天清晨自燃,灰烬拼成一句话:
“记录即背叛。”
少年于是明白,星核不允许被解析。
第三十一次(北历 21 年·大寒)
少年开始做梦。
梦里没有归墟,只有一条裂开的山脊。岩浆像瀑布倒挂,火雨中有个女孩举着木鸢喊他的名字。
“阿琰——”
声音穿过十七年光阴,击碎他的胸腔。
他伸手想抓住那女孩,却在触及她指尖的瞬间醒来——零点已过,心脏再次跳动。
少年第一次流泪。泪水落在石座,竟腐蚀出细小的凹痕。凹痕里残留着一点朱砂色,像极了他梦里女孩的裙角。
第四十二次(北历 22 年·谷雨)
少年在露台边缘发现那只三花猫。
猫左眼有一撮灰毛,像故意画歪的眉。它蹲坐在铜壶旁,尾巴扫过水银,却不留下影子。
少年死时,猫会抬头看他;少年复活时,猫会低头舔爪。
少年开始同猫说话:
“如果我不再醒来,你替我去山南,告诉她——”
猫只是“喵”了一声,声音像穿透水面的气泡。
那一夜,少年在猫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倒影:白发、瘦削、胸口嵌着发光的碎星。倒影对他眨了下眼,随后碎成无数光屑。
少年忽然懂了:循环不是惩罚,而是孕育。
每一次死亡,都是归墟在替他长出新的骨骼;每一次复活,都是星核在替他遗忘旧的名字。
当铜壶再次滴完最后一粒水银,少年不再闭目。
他直视那道即将刺穿心脏的电弧,轻声说:
“来吧,第四十三次。”
电弧落下,归墟又一次陷入绝对安静。
而在遥远的山南,朱砂痣的少女突然从梦中惊醒,她听见风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应答——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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