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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始皇驾崩,二世登基

《灰烬之简》

咸阳宫在晨曦中显露轮廓,黑瓦朱柱如同蛰伏的巨兽。史官季粟抱着竹简穿过宫门,铠甲鲜明的卫士对他视若无睹。十年了,这个清瘦的身影每日同一时刻出现,已成了宫墙的一部分。

廊道幽深,他的脚步声轻得听不见。作为三代史官之后,季粟深知在这座宫殿里,沉默是最珍贵的品德。

“陛下有令,史官即刻入殿!”

突如其来的传唤使季粟微微一颤。始皇从不在这时候召见史官。他整理衣冠,加快脚步走向正殿。

殿内熏香缭绕,始皇背对着他,站在一幅巨大的地图前。那身影依然挺拔,但季粟注意到他扶在案几上的左手微微颤抖。

“楚地乱民,又烧了三处官仓。”始皇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这些,史册上都记下了吗?”

“回陛下,按实记载,不敢有误。”

始皇缓缓转身,目光如炬:“为何要记这些?让后世觉得朕治国无方?”

季粟垂首:“史官之责,在记录真实。”

“真实?”始皇轻笑,“什么是真实?是那些乱民的暴行,还是朕统一**、书同文车同轨的功绩?”他走近,脚步有些虚浮,“把竹简放下吧,今日起,不必再记这些了。”

季粟依言放下竹简,心中却泛起不安。始皇从未直接干预过记录。

夜幕降临时,季粟在史馆整理旧简,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丞相李斯疾步而入,面色凝重。

“陛下昏倒了。”

季粟手中的竹简差点掉落。

“太医说是中毒,”李斯压低声音,“今早的熏香里混入了剧毒。”

季粟猛然想起始皇颤抖的手。

“陛下有令,此事不得记载。”李斯盯着季粟,“一字都不许。”

季粟沉默片刻,轻轻点头。李斯离去后,他在空白的竹简上轻轻划下一道印记——只有史官世家才懂的密语。

接下来的几天,咸阳宫表面平静,暗流汹涌。季粟如常记录政事,却注意到禁军调动频繁,几位老臣称病不出。始皇虽临朝,脸色却一日比一日苍白。

第七日深夜,季粟在史馆整理秦灭六国时的旧简,一阵极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工作。

门外站着蒙毅,禁军副统领,铠甲下的脸庞年轻而坚毅。

“季先生,我需要您的帮助。”

蒙毅闪身入内,快速关上房门:“太医确诊,陛下中的是慢毒,下毒之人仍在宫中。而陛下...拒绝追查。”

季粟不动声色:“这与我有何关系?”

“因为下毒的不是别人,是胡亥公子。”蒙毅的声音几不可闻,“而陛下,选择了包庇。”

季粟手中的笔终于停了下来。他看向蒙毅:“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因为只有史官的眼睛,能看穿这宫墙里的黑暗。”蒙毅单膝跪地,“大秦不能毁于奸佞之手。”

季粟扶起年轻人:“史官只记录,不干预。”

“那么至少,请记下真相。”蒙毅从怀中取出一小块布帛,“这是太医记录的毒药成分,来自胡亥公子宠信的方法。”

季粟接过布帛,感到它有千钧之重。

蒙毅离去后,季粟对着烛火久久沉思。史官祖训言明“不涉朝政,唯记事实”,但面对弑父篡位这样的罪行,沉默是否也是一种罪恶?

他最终取出一卷特殊的竹简,开始用密语记录今晚所得。就在这时,一声尖叫划破夜空。

季粟吹灭烛火,悄悄走向声音来源。在胡亥公子居住的兰池宫外,他看见蒙毅被卫士押解着,脸上有挣扎的痕迹。胡亥站在台阶上,冷笑着挥挥手:

“禁军副统领蒙毅夜闯宫禁,意图行刺,就地正法。”

季粟眼睁睁看着剑刃刺入蒙毅的胸膛。年轻人的目光最后投向季粟藏身的阴影,充满不甘与警示。

第二天,官方诏令宣布蒙毅因突发恶疾暴毙。始皇没有上朝。

季粟在史馆深处整理蒙毅留下的物证,发现那块布帛背面还有一行小字:“东海方士徐福,或知解毒之法。”

他心中一动。徐福三年前东渡寻仙药,至今未归。若毒药真来自徐福的弟子,或许真有其解药。

当晚,李斯再次造访史馆,这次带来了更惊人的消息。

“陛下已决定东巡。”李斯语气沉重,“带着胡亥公子,而非扶苏公子。”

季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始皇在生命最后时刻选择的继承人,竟是涉嫌毒害自己的胡亥。

“左相,”季粟罕见地主动发问,“若史官见江山危殆,当如何自处?”

李斯凝视他良久:“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史笔如刀,有时胜过千军万马。”

东巡的队伍在初秋出发。始皇躺在特制的辒辌车中,不再接见群臣。季粟作为随行史官,被安排在队伍后方。

旅途第三日,车队在旧赵边境暂歇。季粟借口查阅当地史料,找到了一位隐居的老医官。

“此毒名为‘缠绵’,”老医官仔细查看布帛上的成分后说,“确实出自方士之手,中者日渐虚弱,三月必亡。但有一物可解——生长在东海之滨的‘赤叶草’。”

季粟心中燃起希望:“何处可得?”

老医官摇头:“难啊。赤叶草见土即枯,必须连根带土特殊保存。而且...”他压低声音,“此毒一般用于宫廷斗争,下毒者必会销毁附近所有解药。”

季粟谢过医官,刚回到驻地,就被两名卫士“请”到了一顶营帐前。

胡亥独自在帐中,把玩着一把匕首。

“史官大人,”年轻的公子笑容甜美如毒药,“听说你在打听赤叶草?”

季粟垂首:“偶在古籍中见到,心中好奇。”

“好奇?”胡亥轻笑,“史官的好奇心,有时会招来杀身之祸。”他起身踱步,“我知道蒙毅找过你,也知道他给了你什么。但你觉得,为什么父皇明知真相,却不追究?”

季粟沉默。

“因为大秦需要的是强者,不是仁君。”胡亥的声音冷下来,“扶苏软弱,若他继位,六国余孽必会复起。只有我,能继承父皇的霸业。”

季粟终于开口:“史册会记住这一切。”

“史册?”胡亥大笑,“史册由胜利者书写。等我登基,你会亲自为我写下颂歌。”

离开营帐后,季粟更加确信,必须设法通知远在北疆的扶苏。

东巡至平原津时,始皇病情急剧恶化。那个深夜,季粟被急召至皇帝驾前。

寝宫内药味浓郁,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如今枯瘦如柴。令人惊讶的是,殿内只有李斯和一两位老太监。

“季粟,”始皇微弱地招手,“拿史册来。”

季粟呈上近日记录的竹简。始皇扫了一眼,苦笑道:“尽是虚言。朕要你记下今日的真言。”

李斯欲言又止,始皇摆手制止:“朕自知时日无多。听着:朕统一天下,书同文,车同轨,北击匈奴,南征百越,筑长城以拒外敌,修驰道以通天下。然用法过峻,役民太甚,此朕之过也。”

季粟郑重记下。

始皇喘息片刻,继续道:“朕身后,应传位公子扶苏。他仁厚爱民,当能安恤百姓,休养生息...”

话未说完,一阵剧烈咳嗽打断了他。李斯脸色大变。

就在这时,殿门轰然洞开,胡亥带着卫士闯入。

“父皇病重糊涂了,”胡亥微笑道,“这等妄言,不必记载。”

季粟紧握刻刀,竹简上已留下始皇遗诏的开头。

“史官大人,”胡亥转向季粟,“你知道该怎么做。”

季粟看向始皇,发现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哀求。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真相被埋葬的恐惧。

“臣,”季粟缓缓道,“只会记录真实。”

胡亥脸色一沉,正要发作,李斯急忙上前:“公子,陛下需要休息。遗诏之事,可从容商议。”

胡亥冷哼一声,带人退下。李斯向季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尽快离开。

那晚,始皇陷入昏迷。季粟在自己的营帐中辗转难眠,凌晨时分,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了他。

帐帘掀开,一个黑衣人闪身而入。来人拉下面罩,季粟惊讶地发现竟是赵高——胡亥的老师,中书令。

“长话短说,”赵高低声道,“陛下已崩,胡亥与李斯密谋篡改遗诏,赐死扶苏。”

季粟心头一震。

“我虽侍奉胡亥,却不愿见大秦基业毁于一旦。”赵高取出一卷帛书,“这是陛下真正的遗诏,我冒险抄录。你必须活下去,把真相传之后世。”

“为何选我?”

“因为史官的血脉,比任何王朝都长久。”赵高说完,悄然离去。

季粟握着那卷帛书,感到历史的重量压在了肩上。

第二天,车队继续前行,宣布始皇只是偶感风寒。但季粟注意到辒辌车周围加强了守卫,再无人得见天颜。

沙丘平台到了。就在这里,二百年前赵武灵王饿死沙丘宫;如今,又一位雄主将在此陨落。

深夜,季粟被秘密带到李斯的营帐。丞相看上去一夜苍老。

“陛下驾崩了。”李斯直截了当,“胡亥将继位。你我都面临选择。”

季粟沉默。

“先帝遗诏已被修改,扶苏会收到赐死的伪诏。”李斯语气平静得可怕,“作为史官,你可以选择记录‘真相’,然后陪葬;或者记录‘事实’,保全性命,继续你的使命。”

季粟明白李斯的意思。胡亥继位已成定局,反抗只有死路一条。

“丞相为何选择妥协?”

李斯长叹:“为大秦社稷。内战一起,六国余孽必会复辟,天下再度分裂。有时,安定比正义更重要。”

季粟回到自己营帐,取出那卷特殊的竹简。沙丘之夜,帝国命运在这一刻转折,而他,唯一的史官见证者,该如何下笔?

他想起祖父的教诲:“史官之责,不在评判,在记录。真实自有其力量,穿越时空,终见天日。”

季粟提笔,开始用密语记录这个夜晚的一切。同时,他也将在官方史册上写下:“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台,太子胡亥继位。”

两种记录,两种真相。一种为当下,一种为未来。

天快亮时,他取出赵高给的遗诏抄本,仔细誊写在一卷特制的薄绢上,塞入竹简的中空处。这些竹简将与其他史册一起送回咸阳,尘封在史馆深处,等待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完成这一切,季粟走出营帐。东方既白,全新的时代即将开始,充满了未知与危险。但他知道,只要还有一个史官活着,只要还有一卷真实记录存在,历史就不会被完全湮没。

他望向咸阳方向,轻声自语:“灰烬之中,终有真简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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