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静静照着，混着台灯的暖光，将那纸船镀上一层银色的边。
一个晚上很快就过去了。
打着哈欠走进教室，外面的天甚至还是黑的，还看得到月亮的残影。稀稀拉拉的早读声在各个教室响起，巡堂的教导主任看得直摇头。乔栩刚坐下，就听见前桌童书阳压低声音说：“昨晚我梦到那杯奶茶自己长腿跑了。”
“……”乔栩无语了一瞬，“你怕不是抱着奶茶睡结果翻个身奶茶掉地上了。”
童书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说怎么今天起床的时候奶茶撒一地呢，还得是你啊。”乔栩都不想理他，他真觉得童书阳应该去看看脑子。
十分钟的课间，眼睛一睁一闭就过去了。
头一节课是典型的语文，洪扬站在讲台上，正声情并茂地讲着一篇散文。乔栩听着洪扬抑扬顿挫的声音，总觉得眼皮子过于沉重了，转头望了望同桌的童书阳，补作业呢。
乔栩：……
四十分钟的课，童书阳凭实力补完所有作业。乔栩在心里默默佩服，果然是个学生都有特异功能。
下课铃一响，童书阳便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嘴角挂着得意的笑。乔栩忍不住调侃：“你这补作业的速度，怕是能进吉尼斯纪录了。”童书阳挑眉回应：“那可不，天生的本领，放心，等你哪天熬一晚上打游戏，过一天你补作业也这样。”乔栩无奈地笑了笑，正准备回嘴，却被洪扬的声音打断：“童书阳，你的作业呢？”教室里瞬间安静了几分，童书阳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随即干笑着翻开了作业本：“在……在呢。”
乔栩低头憋笑，扫了一眼他的作业本，嗯……字写挺好的，嘶，这玩意儿念啥来着？童书阳的笔迹龙飞凤舞，像极了狂草，乔栩努力辨认了半天，也只能勉强猜出几个词来。他忍不住低声笑道：“你这字，真像是被风吹乱的蒲公英，飘到哪儿算哪儿。”童书阳一边低声嘟囔着“我这叫艺术”，一边赶紧拿橡皮擦了擦几个错别字。
洪扬踱步走过来，目光落在童书阳的作业本上，眉头微微皱起，随即又舒展开来。
“童书阳，”洪扬的声音不疾不徐，“你这篇字，倒是很有个性。”童书阳一脸尴尬地挠了挠头，刚想开口解释，却被洪扬抬手打断。“算了，至少你写了。”洪扬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下次记得，写清楚点，别让字飞出格子了。”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窃笑。
童书阳松了口气，低声嘀咕：“还好老洪脾气好，不然我这字真得被训出心理阴影来。乔栩忍不住笑出声，童书阳瞥了他一眼，小声抱怨：“你还笑，这都是你害的。”乔栩一脸无辜：“关我什么事？”童书阳理直气壮：“要不是你刚刚一直盯着我看，我哪会这么紧张！”
乔栩：“……”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童书阳似乎觉得自己的理由站得住脚，还准备继续掰扯下去，却被前排伸过来的一只手打断。前排的周文妤回头递了一张纸条过来——童书阳，让你同桌作业借我抄抄呗。
童书阳接过纸条，一脸无语：“人就在你后边，你咋不自己借呢？非得找个中间商，我还赚不了差价。”乔栩伸手拍了拍童书阳的肩膀，低声笑道：“你这嘴啊，真该贴上封条。”童书阳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乔栩已经把作业借出去了——在教室绕了一圈才回到他手上。
哪些人抄了作业真是一点不难猜。
在科代表的掩护下，总算是收齐了各科作业。每次交作业都跟间谍战一样。乔栩一边整理书桌，一边听着周围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心里有些无奈。这帮人，抄作业都抄得理直气壮，连掩护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趁着这些人都在各自讨论着，乔栩终于摸出了手机。
他跟蒲宁都快失联一周了。消息列表里安静得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连个未读红点都没有。乔栩点开聊天框，最新一条消息还是七天前蒲宁发来的：“今晚不聊了，困。”此后便再无音讯。
叹了口气，指尖落在手机键盘上，敲下一行字：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个活人在通讯录里躺尸。
刚按下发送键，手机忽然震动了一声。
哦，还会秒回呢？乔栩在那里阴阳怪气，隔着屏幕，蒲宁都觉得这人快被气炸毛了。但他无所谓，随便扯了几句就把乔栩的心思拉回来了。
[提醒一下，你该上课了]
[……你为什么要把我的课表时间记这么清楚]
乔栩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虽然蒲宁在南城也看不到。
蒲宁那边回了一句就下线了，因为某人上课的铃声已经响了，他估计再不收手，乔栩真得把手机扔进垃圾桶以证清白。乔栩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果断把手机往书包里一塞，若无其事般掏出课本。
铃声一响，整个教室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教室门口。班主任推门而入，手里抱着一叠试卷，脸色平静得让人心里发怵。
不用徐媛开口，大家已经自动自发地把桌子摆正，做好迎接暴风雨的姿势。
开学测验的卷子还没评讲完呢，成绩先下来了。徐媛把试卷轻轻放在讲台上，目光扫过全班，沉默了几秒后说道：“这次成绩，整体来说，还算可以。”她话音刚落，底下就传来一阵轻微的松气声，但随即又被她接下来的话绷紧了神经——“不过，个别同学的成绩，恐怕得好好反省一下。”
教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几个人的后背已经沁出冷汗。
徐媛拿起点名册，视线在几人身上停留片刻，眼神锁定到最后一排的童书阳，声音不重，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威严。
童书阳再不情愿也得站起来。他慢吞吞地起身，眼神飘忽不定，明显心虚得很。徐媛没有多说，只是将试卷递给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仿佛在等待他的反应。
“一个寒假真是玩舒服了是吧？”童书阳被这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试图辩解：“那叫劳逸结合嘛……”
徐媛：“……”
“劳逸结合？我看你是逸得有点过头了。”童书阳讪讪地接过试卷，低头瞥了一眼分数，嘴角抽了抽，没敢再说什么。徐媛扫了他一眼，语气缓和了些：“你要是能把这‘逸’的劲头用在学习上，成绩也不会掉得这么狠。”她顿了顿，环视全班，“这次测试，是给大家敲个警钟。虽然只是高一，但你们要记住，这里是文城十三中，不是给你们挥霍时间的地方。”教室里一片寂静，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虽然平时大家都敢跟这些老师开开玩笑，但真惹到了他们，那真是大气不敢喘一下。
乔栩低头翻开课本，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他余光瞥见童书阳垂头丧气地坐下，不敢说什么，就怕下一个把自己给盯上。
看徐媛的状态，不仅是数学单科的问题，显然这一次整体都没有考好。
“先说说整体吧，年级第一，这个没话说，稳扎稳打，继续保持。”徐媛不紧不慢翻看着这次的成绩单，时不时叹口气，“但你们是不是偏科太严重了？”她顿了顿，目光在班里扫过，“请问你们的数学和英语是不共戴天吗？数学一百三四的人，英语刚好及格？英语一百分的人，数学还不到九十分？合着这两科就是不能并存呗？”徐媛是真的被气笑了。
她真的很怀疑本届尖子班学生的智商。
乔栩倒是稳定发挥，如今分了科，文理班分开排名，乔栩是当之无愧的文科第一。
于是接下来的一整节课，徐媛都是拿他的卷子作为范例讲解。没办法，乔栩也只能跟童书阳一起看他的卷子——虽然他看不太懂童书阳的字迹。童书阳的字迹龙飞凤舞，像是某种神秘的密码，乔栩看了半天，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你这写的是字还是符咒啊？”
童书阳脸色一黑，低声道：“能别念了嘛，我这写得已经够难受的了。你都不知道我考试的时候有多难熬。”乔栩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难熬的一节课终于过去。
下课铃声一响，童书阳立刻把试卷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乔栩看着他那一脸郁闷的样子，忍不住开口：“不至于吧？你确定要就这么把卷子丢了？徐姐还没评讲完呢，改了错还得收上去检查呢。”乔栩话音刚落，童书阳一脸懊恼地趴在桌子上，闷声道：“我这不是怕她下一节课继续念叨我嘛……你也知道我这分数实在拿不出手。”
乔栩看着他那副模样，无奈摇摇头：“你得这么想，挨骂的人又不止你一个。再说你也不是没被骂过，怎么这回这么怂？”
童书阳抬起头，一脸郁闷：“你真会安慰人。”
“哦，不客气。”
“……”
跑完课间操，童书阳骂骂咧咧又把卷子捡回来了。没办法，下节课还是徐媛的，要是被她发现卷子不见了，那下场会更惨。乔栩看着他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笑：“你就当这是一场修行吧。”童书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拿起笔万分不情愿地誊抄错题。
誊抄完一道大题，童书阳突然把笔一搁，一脸愤懑：“你说我是不是脑子抽了才会这么折磨自己？”乔栩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要是不抄，徐姐会让你更痛苦。”
童书阳叹了口气，低头继续写，一边写一边嘟囔：“我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了。”经过一学期，乔栩早知道童书阳对数学有多无奈。
宁可早起多背两个英语单词，也不愿多花十分钟研究一道数学题。
代价就是，日后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去弥补。
冬日的阳光没有春天的温暖，不似夏季的热烈，却有着一种独特的清冽与澄澈，仿佛能穿透表象，直抵人心深处。
在学校的生活，最有活力的时候，是去食堂抢饭。
乔栩被童书阳拉着狂奔向食堂，一路上他都在抱怨：“你说咱们这日子过得跟打仗似的，连顿安生饭都吃不上。”乔栩很想翻个白眼。
为了能让高三那群备考的人吃上饭，文城十三中都把高三年级的教室安排在了一二楼，就这样了还得要高一高二的晚五分钟吃饭。
然后……挨饿的就成了住在最顶上两层楼的高一学生。
童书阳边跑边喊：“快点快点，再晚一点，鸡腿就被抢光了！”乔栩被他拉着几乎要小跑起来。两人冲进食堂，眼前的景象果然一片“惨烈”，队伍排得老长，各个窗口前都挤满了学生。
好不容易打到了饭，他们找了个角落坐下。童书阳狼吞虎咽地吃着，还不忘感慨：“果然吃饭比什么都重要。”
看着他那副模样，乔栩忍不住笑道：“你这话说得好像你平时不是这么干的一样。”童书阳噎了一下，嘴里还嚼着饭，含糊不清地反驳：“我这叫知足常乐，人活在世，干嘛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乔栩夹起一筷子青菜慢悠悠地吃着，淡淡道：“那你这‘知足’也挺没出息的。”童书阳翻了个白眼，刚想回嘴，却被迎面走来的徐媛吓得一激灵。
“徐老师，你也来食堂吃饭啊……”
乔栩：“……”跟说废话有什么区别？
徐媛刚从教师食堂出来，目光扫过两人，微微一笑：“你们倒是挺会挑位置，这儿还挺安静。童书阳，等会儿回教室了来我办公室找我。”随后就踏着高跟鞋走了。
童书阳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啊？我又怎么了？”乔栩默默地扒拉着饭，心想徐媛肯定又是要针对他那点数学成绩的事。童书阳一脸欲哭无泪，一边把剩下的饭快速扒进嘴里，一边嘀咕着“这日子没法过了”。
乔栩看着他那副模样，无奈耸耸肩：“还有两年呢，忍忍呗。”童书阳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着：“你倒是轻松，站着说话不腰疼。”两人收拾好餐盘，慢悠悠地朝教室走去。
路过操场时，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时间似乎还早，操场还有很多散步的学生。
也只有这种时候能放松一点了。乔栩和童书阳一边走一边随意聊着天，操场边的梧桐树影斑驳，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忽明忽暗。远处的篮球场上传来一阵阵拍球声，夹杂着几声兴奋的呐喊，似乎是那些高二的学生在打球。
上学就是这样，有苦有乐，忙里偷闲。除了上课的每一分钟都是自由的。
童书阳叹了口气，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喃喃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乔栩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地说：“日子哪有什么头，过一天是一天呗。”
童书阳听了乔栩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咧嘴一笑：“你这话说得倒是有点哲理。”乔栩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回答。风吹得更猛了些，卷起了地上的几片落叶。
他们周围是嬉笑打闹的学生，这个年纪的少年，也许不懂得怎样用言语描述青春，但他们永远在用最真实的方式演绎青春。
风里带着初春独有的凉意，拂过脸颊时让人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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