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周一盼到周五,经历过星期六早上最后几遍摧残之后,总算是等来了周末的曙光。周末的早晨没有闹钟,也没有早自习,一大群人难得睡到自然醒。
晚上熬夜熬得太狠,早上补觉到下午两点,再花两个小时补个作业,OK,又可以滚回学校准备上晚自习了。
周末?那是什么东西?高中生要什么周末?
学校如此良苦用心,学生一点儿不能共情,骂天骂地,在学校除了国旗全骂过,骂骂咧咧地做完所有事,也就只能动动嘴皮子了,骂完也就完了,第二天照样拖着身子回学校。
星期天的晚自习是用来补觉的,以及写作业的。教室里弥漫着一股倦意,和着笔尖摩擦纸张的细碎声响。有人趴在桌上小憩,有人奋笔疾书赶着周一要交的作业,还有的人手里握着笔却已经神游天外。
教室后排的灯光有些昏暗,偶尔传来几声压抑的哈欠。
粉笔一字一句写着,放眼底下,在听的其实没几个。
老师讲得投入,仿佛台上台下隔着一层透明的膜,一边激情澎湃,一边昏昏欲睡。
不懂这节晚自习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明明大家都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连笔都快拿不稳了。偶尔有人抬起头,也只是为了确认老师有没有注意到自己在走神。教室里的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放大,让人忍不住去数钟表的滴答声。
乔栩盯着钟表的指针,心里一遍遍倒数着下课的时间。
晚自习的疲惫像是浸透了每一根神经,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沉重。外面的风轻轻拍打着窗户,偶尔传来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仿佛也在低声诉说着倦意。
拖着疲惫的步伐,零零散散地走出校门,艰难的一周终于又要开始。
乔栩走在回家的路上,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想着能快点躺上床。路灯昏黄的光洒在地上,映出他长长的影子。明天还要早起,还要继续这场无声的对抗。生活像是一场漫长的晚自习,困倦、压抑,却又无法逃离。他抬头看了看夜空,星星都被城市的灯光掩盖了,一如他们被试卷掩盖的青春。
高一已经是如此,更不用说那些正在进行最后冲刺的高三学生。
青春没有想象中热烈,但也没有太过糟糕。
他们依旧会在某个午休时,偷偷传阅一本小说,或是在课间十分钟里,讨论着某场未完的篮球赛。有时也会在放学后,一群人挤在便利店门口,分享一包薯片,笑得肆意。即便日子被分数和排名填满,他们依然在缝隙中挤出属于自己的微小快乐。
无数人想要逃离,却也是他们想要永远留在那个轰轰烈烈的夏天。
转眼五月。
五月的风渐渐暖了,树叶在阳光下泛着光,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边。操场上,几个男生抱着篮球走过,谈笑声随着风飘得很远。
期盼了许久的五一假期,总算是到了。
只记得那一天下午,校门口挤满了想要快些回家的学生,书包随意地搭在肩上,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乔栩背着书包挤在人群中,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地上,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初夏的清凉。
蒲宁的速度足够快,早已等待在校门外。
他站在树荫下,手里拿着一瓶汽水,见乔栩出来,笑着递了过去。两人并肩走向公交站,一路上聊着放假的计划,笑声混着阳光洒在肩头。假期像是突然闯入的一场梦,短暂却足够让人期待。
握紧手中的汽水瓶,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底。
“难得放这么几天,去隔壁市逛逛?”蒲宁淡淡开口询问着,其实已经做好了所有打算。
“行呗,反正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正愁没地方去玩。”乔栩漫不经心地回答,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公交车缓缓驶来,车门“哧”地一声打开,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的风景开始流动,阳光在脸上跳跃,像是某种无法言说的心事也被照得透亮。
车子驶过熟悉的街道,乔栩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心中升起一种久违的轻松。蒲宁靠着窗,时不时转头跟他说着什么,互相透露着在各自学校里的生活。
他们都在羡慕彼此。
高中留在大学无法返回的记忆,大学只存在于高中独特的幻想。
终点很快到站,终于是回了家,积攒已久的疲惫终于迸发而出,乔栩靠在沙发上,眼皮渐渐沉重。
蒲宁坐到他身旁去,伸手将乔栩的书包轻轻摘下,搁在一旁,轻轻摇晃他的肩膀:“要睡回屋里去睡,这儿容易着凉。”乔栩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起身往卧室走,脚步有些虚浮。
见他这样,蒲宁也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替他管好卧室的门。
乔栩倒在床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看见窗外的阳光渐渐暗了下来,但似乎带着几分诡异。
他没想这么多,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窗外忽然变了天,世界被摁下暂停键,乌云翻涌,仿佛要吞噬最后一丝光亮,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但无一人察觉到这突如其来的异样。乔栩在梦中翻了个身,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在睡梦中死死挣扎着,却醒不过来。
——又是那个他不愿意面对的世界。
梦里的世界一片灰暗,空气中弥漫着死寂的气息。熟悉的街道消失了,退化成跳动的代码,街道两旁的建筑仿佛被数据流侵蚀,闪烁着不真实的光斑。乔栩站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中央,脚下是断裂的石板,缝隙间爬满发光的裂纹。
远处传来机械低鸣,像是某种庞大生物在黑暗中呼吸。
【程序运行错误,系统正在修正】
乔栩猛地停下脚步,四周的黑暗仿佛有了生命,缓缓向他逼近。他低头看着脚下,那些发光的裂纹逐渐蔓延,像是在拼凑出一个未知的图案。远处的机械声愈发清晰,夹杂着电流杂音:“错误……修正……重复错误……”
这一次,这个世界没打算给他一个反应的机会。
意识被强制唤醒。
乔栩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仍躺在床上,四周静得诡异。窗外原本的乌云已经消失,明明有阳光照射进来,却透着一股不真实的冰冷。他坐起身,脑海中残留着梦中的片段,那些跳动的代码与低沉的机械声仍在回响。
坐起身揉了揉脑袋,收拾一番带上那个有些破旧的书包,一如既往地去往学校。
路过一间卧室时,乔栩头也不回,不看一眼。
班级的氛围原本活跃,却在他踏入的一瞬间陷入了微妙的沉寂。同学们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他,好像在确认什么,又好像在躲避什么。
乔栩没有理会他们带着恶意的眼神,兀自走到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桌上是其他人随意丢弃的纸团,他捡起一个,展开后发现是一张张涂鸦的脸,每张都画着扭曲的笑容。
他没说什么,面无表情将那些纸团重新揉好,扔进了垃圾桶。熟悉的恶意早已习以为常。
他望向窗外,阳光如常洒落,可那光线却像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触不可及。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忽远忽近,仿佛从另一个维度传来。低头翻开课本,纸页上的文字和写满的笔记,似乎都在嘲笑着他的无能。
自从王涵玥的事之后,原本就灰暗的世界更添几层雾霾。
讲台上传来老师诵读课文的声音,从前门传到最后一排,却像是隔了十万八千里。
笔记依然在写,依然记得满当,可那些字里行间却仿佛失去了意义,像是一串串毫无逻辑的符号。乔栩的手指轻轻划过纸面,心底泛起一阵无力感。
放学的路是孤独的,街道两旁的人群仿佛自动避开了他,连空气都凝固成透明的屏障。街边的霓虹灯闪烁着刺眼的光,乔栩低头看着地面,忽然发现那些光斑也在跳动,像是某种信号,重复着昨夜梦中的节奏。
昏黄的灯照着一座不起眼的房屋。
乔栩停下脚步,凝视着那扇半掩的门,到底是踏了进去。
意料之内的破败不堪,酒瓶的碰撞声不断响起,混杂着低沉的呢喃。乔栩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听着那些熟悉的碎语。屋内,凌乱的桌上摆着未喝完的酒瓶,一盏老旧台灯闪着微弱的光。
“回来了?”声音沙哑而疲惫,带着喝醉后的语气,母亲抬起头,眼神迷离却努力聚焦在他身上,“你怎么又去学校了?”她喃喃道,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仿佛乔栩的出现打扰了她某种隐秘的秩序。
乔栩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注视着母亲那双早已失去光彩的眼睛。屋内空气凝滞,仿佛连时间都在这里停滞。
他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门吱呀一声关上,房间里昏暗潮湿,墙上斑驳的痕迹仿佛无声地诉说着时光的裂痕。
台灯的光晕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乔栩坐在床沿,取下书包缓缓拉开拉链,取出里面的两千块钱,重新走进客厅。
“两千,够你两周的酒钱。”乔栩低声说着,将钱轻轻放在桌上。
母亲的眼神短暂地清明了一下,迅速把钱攥进手里,生怕它会飞走。她低声嘟囔着什么,乔栩听不清,也不想知道。他转身回到房间,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将他们隔绝开来。
电脑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在乔栩脸上,映出一丝久违的专注。
只是这已经是许久之前的款式了,但依然让乔栩足足攒了一年多的钱,如今他没有了更多的积蓄去更换它——哪怕只是简单的修理。
屏幕闪烁了一下,乔栩的手指在键盘上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敲下了重启键。风扇嗡嗡作响,系统缓慢地加载着,像极了这个家的节奏,沉重、迟滞,却又顽强地运转着。
他靠在椅背上,望着屏幕逐渐亮起的画面,眼神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这是他与这个世界仅存的连接。
讨债的人走了一批又一批,门铃的每一次响起都像是一种无形的威胁。
乔栩屏住呼吸,听着门外的动静。脚步声迟疑了几秒,随即离去,仿佛一阵风掠过门口的尘埃。
他好像,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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