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唳故意装作听不懂,答非所问:“离象现在定然能感知你我神力所在,此处并非长久之计。”
“闻唳,回答我。”
楼长卿脸上阴沉下来,他两手搭在床边,将闻唳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随后缓缓俯下身。
闻唳下意识往后弯腰,险些后仰过去,幸好楼长卿反应迅速,连忙伸出一只手拖住他的后背。
楼长卿不动神色的站直了身,又默默收回手,指尖摩挲了两下。
闻唳偏过头,轻咳一声。
见闻唳一字不发,楼长卿心知别无他法,他深呼一口气。
“此处本是一座凄凉荒山,然百年前,我重伤至此,本是暂留,没料恢复之时,神力竟叫此处枯木再生。”
闻唳:“此处本凄凉,想必是因灵力匮乏。”
他抬起眼,看着楼长卿。
“你打算如何?”
楼长轻笑一声,自嘲道:“我现在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闻唳,你该回白玉京了。”
闻唳皱了下眉:“苍清光不会善罢甘休。”
楼长卿:“可我身上有魔气。”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闻唳:“你现在最不能的,便是与我有关系。”
闻唳将腿搁上床,半靠着,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楼长卿,你把我当什么人。”
语调如往常一般平静,却不知为何,叫楼长卿心里有些发毛。
楼长卿欲言又止:“我只是……”
“我从不畏与你扯上关系。”
闻唳打断他的话,神色平静,语言笃定。
楼长卿愣了一下,垂下眸,声音笑了下去:“今日不同往日。”
他现在可算得上是白玉京头等的逃犯。
闻唳冷笑一声,不紧不慢说道:“那又如何?”
楼长卿抿了抿唇,叹了口气:“你还是这么犟……”
闻唳定定看着楼长卿,一字不发,二人对视半晌,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怪异,率先偏过目光。
楼长卿看着闻唳侧脸,喉结一滚,手欲抬起,到另一半之时猛然回神,重新放了下去。
刚刚那一刻,他有了想摸一摸闻唳的冲动。
真是奇怪。
闻唳的唇紧绷成了一条线,刚刚对视的那半晌,他总觉得自己呼吸一滞,心里有股别样的感觉。
直至不见那人的目光,才好受了一些。
“闻唳,你也说了此处并非长久之地……”楼长卿打断了长久的寂静,他看着闻唳,斟酌一番,还是开口说道:“我想,回趟孟龙渊。”
闻唳惊了一下,偏头与楼长卿相望,低垂着的鸦羽长睫如蝶翼轻微颤抖两下。
“好。”他起身下床,赤红衣袍一曳。
楼长卿心中大喜。
“多谢。”他有些自嘲的笑道。
闻唳看着他,再次垂下眸。
敬仙殿内。
离象与苍清光讲述完了鬼城发生的一切,太清帝君听着,对于没能抓获楼长卿,他并没有生气。
恰恰相反,在他的意料之中。
“帝君,请准吾再一次,定能将楼长卿诛杀。”苍清光拱手行礼,字字恳切。
离象默默看向他,似乎意有所指:“苍仙,你真的确定入魔之人是楼长卿,屠灭孟龙渊之人,亦是楼长卿?”
苍清光皱了下眉:“西宿神君亲眼所见,如今还在怀疑?”
离象:“本君所见的,是他身有魔气,却无走火入魔之兆,而他从始至终,也并未使用任何戾气。”
苍清光勾唇一笑:“西宿神君怎知他不是故意隐瞒?”
他偏头看向太清帝君,扬声说道:“楼长卿既灭孟龙渊,定然是冲着青龙塑殿的龙鳞,此可压抑戾气,自然不易察觉。”
离象皱了皱眉:“看来,你很了解他?”
苍清光神色自若:“他可是我的亲弟弟,我为何不了解他?”
离象沉默了。
“西宿神君,敢问楼长卿现在何处?”
苍清光脸上带着笑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盈盈看着他。
离象看了看,又瞥了一眼太清帝君。
他叹了口气,抬起手,做了个手势,灵力绕过指间,他闭上眼睛,一会儿,又睁开来,放下手。
“木风山。”
“木风山……”苍清光皱起眉思考:“这是哪儿?”
他在白玉京待了这么多年,从未听过这个地方。
离象也摇了摇头:“不知。”
他看向太清帝君:“吾只一次路过此地。”
太清帝君睁开眼,好整以暇说道:“木风山?”
他无声一笑:“确实是个久违的名字了。”
楼长卿站在孟龙渊外,带着一顶帷帽,一身深蓝衣袍被清风吹得摇曳,他却半晌不动。
脚下如有千斤重,心里说不上的滋味。
闻唳亦带着帷帽,他看着楼长卿那副模样,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并不善于安慰人。
所以他,只是靠在孟龙渊门口的柱子上,无动无衷的看着那一袭深蓝衣袍的青年。
不知过去多久,楼长卿终于抬起脚,踏入孟龙渊内。
闻唳直起身,忙跟上去。
即便心里早已做了心理准备,可当二人进去之刻,满目荒凉,地上还有未处理干净的血。
楼长卿的手颤抖着,他猛然想起什么,朝一个地方跑过去。
闻唳措不及防,以至于没能拦住,只好也跟着追上去。
很快,楼长卿在一个地方前顿住脚。
石碑之上,刻着猩红刺目的三个字。
埋魂冢。
楼长卿紧紧攥着拳头,正欲进去。
“喂,你们是谁?谁准你们进来的?”
一道声音落入耳中。
二人看去,竟是流景。
流景比起上次见面要憔悴一些,没想到被安排来处理孟龙渊后事之人竟然是他。
流景叉着腰,警惕的看着两个可疑人物。
“白玉京来的?”他问道。
闻唳正欲开口,不料楼长卿先开了口,甚至特地变了声音。
“路过而已。”
“路过?”流景冷哼一声:“若是路过孟龙渊外便算了,怎么还路到这埋魂冢了。”
楼长卿笑道:“仙长这话说的,来埋魂冢自然只是为了一件事。”
流景:“?”
帷帽之下,楼长卿刚刚强装出来的笑缓缓散去。
“听闻青龙一脉惨遭毒手,小人来此只是为了祭拜一番。”
他的目光透过帷帽落在流景的身上。
“如此,仙长不允?”
流景:“这……”
他探究的目光在两个可疑人身上扫来扫去,转念一想,也并非不可。
“既如此,我只给你们一刻钟。”
楼长卿颔了下首:“多谢仙长。”
他脚下一转,走入埋魂冢。
闻唳没动,他背着手,清风吹起帷帽片刻,看着那渐渐没入黑暗的深蓝背影,他沉下目光。
站立良久,心想着时间也该差不多了,方才抬步,踏入埋魂冢。
他是在那块刻满密密麻麻名字的大石碑前看见楼长卿的。
听到脚步声,楼长卿转过身,手里拿着摘下来的帷帽,勉强挤出一抹苦笑。
“你来了。”
闻唳不紧不慢朝他走近,他的目光越过楼长卿,落在石碑上。
触及到“楼照月”与“苍南秋”的时候,他莫名觉得眼睛刺痛了一刻,连忙移开目光。
闻唳问:“哭够了吗?”
楼长卿一愣:“?”
“谁哭了?”
闻唳看着他,眼神平静,他自顾自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感觉,你会哭。”
楼长卿苦笑一声,上前一步,拍了怕闻唳的肩膀:“我哪儿有那么脆弱。”
他侧目,看向石碑之上的字。
末了,垂眼苦笑。
到底是……孩儿不孝。
“走吧,小朱雀。”
他重新戴上帷帽,说完,便抬步离开,步伐快的仿佛是在逃离这里。
闻唳垂下眸,跟上去。
出了孟龙渊,楼长卿长舒一口气,笑盈盈的看向闻唳:“来都来了,去趟东漠镇如何?”
他突然想起什么,脸上笑意一僵。
“哦对,是珑霍古镇。”
闻唳突然想起什么,轻咳一声,到底还是应了:“好。”
太清帝君缓缓站起身,不紧不慢说道:“草木有灵,风过独往。”
“记得一千年前,它还是座郁郁青山。”
离象问道:“那为何荒废已久?”
太清帝君垂下眸:“此山认主,随主法力更兴荣,如今日东宿去时,此山繁茂。”
离象一惊:“原来如此。”
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太清帝君不知想到什么,轻轻叹了口气,居高临下的看着离象:“年岁已久,吾已快不记得了,不过藏书阁中应有记载。”
离象抿了抿唇,拱手行礼:“多谢帝君。”
说罢,他转身要去藏书阁。
苍清光傻了,他看了看太清帝君,又看了看快走出去的离象,疑惑不解的声音落在大殿上。
“那现在呢?不抓楼长卿了吗?”
离象顿住脚,偏头说道:“闻唳与他一同,就算入魔,也定能降伏。”
苍清光:“你怎知他不会助纣为虐?”
他皱起眉:“以我所见,闻唳要么是被楼长卿蛊惑神识,要么就是……”
“他本就与他是一伙的。”
离象摇了摇头,反驳道:“若说楼长卿入魔,本君尚可信五分,可若闻唳,这才是天方夜谭。”
“苍清光,你如此着急捉楼长卿归案,到底意欲何为?”
苍清光没想到离象竟然会公然怼他,辩驳道:“不能是因为我想为帝君做些事吗?楼长卿灭亲之举,与我血海深仇,此仇不报,我有何颜入埋魂冢?!”
离象脸上愣了一下,但他还是说道:“你未亲眼所见,如何可以擅下定夺?!”
“西宿神君!”苍清光脸上呈现愠怒:“你到现在还不信楼长卿入魔!”
离象严肃的看着他:“本君只信亲眼所见!”
“好啊!”
苍清光一摆衣袍,路过离象之时,眼神狠狠剜了他一眼,随后大步离开。
你要亲眼所见,那便叫你亲眼所见是了!
珑霍古镇外,楼长卿仰首看着那城匾上的四个字,越看越觉得眼熟。
目光默默落在身侧那位风度翩翩的红衣公子的身上。
闻唳隔着帷帽都感觉到了另一个帷帽下,传来的火辣辣的目光,他抿了抿唇,轻咳一声。
“别想了,就是我刻的。”
楼长卿想不通:“白玉京现在沦落到刻城匾也需要神君的地步了?”
闻唳深呼一口气:“没有。”
楼长卿:“那是为什么?”
刻城匾一向都是守仙的事,这好说歹说也轮不到闻唳啊?
闻唳偏过头不看他,随后便听见他云淡风轻的说道:“先前…被我弄坏了。”
“啊?”楼长卿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个样子,他有些忍俊不禁:“你啊!!!”
不过听到楼长卿这几声有些爽朗带着嘲笑意味的笑,闻唳竟没有半分恼怒,反而一直提着的心落了下来。
他抬手,顺手扯住对方的一角衣袍。
“行了别笑了。”
再笑下去他可是要真生气了。
楼长卿也知道见好就收,带着他朝珑霍古镇走去。
“想起来好久没吃荷花酥了。”
他有些怀念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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