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我一点也不喜欢他...”
从六点到九点，三个小时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余音来说都是煎熬，好在除了结婚话题之后，孟荣没再和她搭过一句话。
她的酒量向来可以，甚至比大多数人都能喝。
在赵叔的煽动下整整一瓶高浓度的红酒下肚，脸上也没有半点红晕的迹象。喝完杯中最后一口酒，她捏了捏鼻梁，眼睛有些睁不开了。
她安慰自己，也许是太困了。
半小时前和程简的聊天是以“晚点来看你”结束。
这会儿她站在医院附近的水果店门口，琳琅满目的水果只觉得眼花缭乱，半点想不起来看望病人应该带点什么。
她把口罩摘了呼吸着新鲜空气，然后环顾一周，问店主：“你好，我去看医院看病人，请问营养价值高的水果有吗？”
盯着面前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庞，店主先是怔了怔，接着欣喜地绕到她身后，拍了拍翠绿色的纸箱，“有猕猴桃，猕猴桃可比苹果香蕉有营养多了，这是今天刚进的，新鲜着呢。”
余音走到老板身边，伸手摸了摸不足掌心大的果子，毛毛的触感叫她不由得抖了抖掌心，摇头道：“这个太小了，换个大的。”
她扭头指着另外一个泡沫箱里的长满尖刺的水果，“这个大，这个好，这个吧。”
店主看着比余音头还大的水果，踌躇开口：“......这不合适吧。”
“合适的，合适的。”余音噘着嘴嘟嘟囔囔，又抬手指了指斜对面黄澄澄的橘子，笑得灿烂，“我可以买一个橘子吗？”
摸不着头脑的店主走到另一排展柜前，正准备捻开塑料袋，余音挥挥手，“我装在口袋里就好。”
她自顾自地把橘子放进风衣口袋里，又拍了拍自己点名要的比头还大的榴莲，咬牙道：“嘶——好痛。”
原来荧幕里的女明星私底下居然这么呆。店主撇了撇嘴，从别处拿了一个刚好够装的泡沫箱，对余音说，“拿这个装，方便。”
余音拒绝了店主的服务，两手捧着榴莲的两端，一边喊着“好痛，好痛”，一边放进泡沫箱里。
她抱着泡沫箱往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想起来自己没付钱，又把箱子放下，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印着老头，写着100的钱币放在收银台上，掩着嘴神神秘秘道：“虽然只有一张，但是你拿去银行可以换七张，千万要收好。”
她弯腰抱起脚边的泡沫箱，对一脸懵的店主轻松笑道：“谢谢你，再见。”
看着貌若天仙的背影越来越远，店主把刚才她给的钱币举高了在灯光下来回翻看，嘀咕道：“美元是不是这么看啊......别是假的吧......”
在离住院楼还有一百米的健身区，余音看清槐树下轮椅上的人是程简，而他周围一圈是同样坐着轮椅的三个小孩。
稀薄的月光似闪烁的星星透过枝叶落在程简笑意盈盈的五官上，此起彼伏的笑声太过天真欢快，她不敢上前，唯恐自己的出现会打碎眼前的童话世界。
她抱着泡沫箱，看了好久好久。
孩子们被护士推回病房，程简正疑心答应自己要来的人怎么还没出现，扭头就看见她站在远处发呆，他熟练地转动轮椅停在她眼前，佯装生气道：“来了怎么不打招呼，偷窥我？”
余音回过神来，发现围在程简周围的一圈的孩子们早已消失不见，歪头眯着眼回答：“我最擅长偷窥受伤的大明星了。”
红酒的气味随着她的动作飘散开，程简不忍皱了皱眉，“你喝酒了？”
余音点点头。
她抱着泡沫箱走到花坛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长椅上，自己也随之坐下，仰头看着满天的星星和微微摇动的树叶，努了努嘴：“我也是大明星，但是我有应酬......很多人，很多时候都要......”
程简的目光追随着她，静静地听她说话，很难形容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脏隐隐发紧发酸。
晚风吹开灰密的云层，尽数洒下的月光笼罩着她白瓷般的脸庞，隐晦而皎洁。
余音放下搁在椅背上的手，瞥见不远处写着“吸烟点”的指示牌，情不自禁地把手伸进口袋，轻声道：“程简，我可以抽烟吗？”
“不可以。”
程简的声音冷淡，和扫过她下巴的风衣领口的纽扣一样没有温度。
余音垂头丧气地把手从口袋里抽出。
程简为了打消她要借烟消愁的念头，朝椅子上的泡沫箱抬了抬下巴：“这个箱子里是什么？”
“是好东西！”余音重新扬起笑容，忙不迭地打开，得意地给他看，“这可是非常有营养的水果。”
程简见了立刻扑哧笑出声：“谁看病人送榴莲啊？”
以为他是不喜欢，余音又把口袋里的橘子掏出来，摊开掌心：“不喜欢的话还有这个。”
“就一个橘子？”
“嗯，一个刚刚好。”
余音回答得斩钉截铁，让程简都误以为这是什么新的送礼寓意。
她剥橘子的动作又慢又轻，但从细密的汁水还是绿色的橘子皮里溅了出来，断断续续的水线，在灯光下看起来就是小型烟花。
她自顾自地把剥好的一瓣放进嘴里，小口咀嚼的动作牵动眉眼微微一笑，说：“甜的，你尝尝。”
程简没用手接，只把身子坐直了些，“喂我。”
余音倒听话，把手里的橘子放进他的嘴里，笑得天真。
橘子的酸味从她的手指开始，程简下意识后退了些，但对上她期待的目光，还是凑了上去。
她的手指在唇上一扫而过，他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点烫，顺着脖颈往下是心脏。
以至于酸得发苦的橘子在嘴里也只是有点不好吃。
“嗯，甜的。”程简抿着唇，眼底有微不可察的笑意。
余音吸了吸鼻子，不相信地弯腰凑到他面前，舌尖轻轻掠过他的唇角，拧着眉抱怨道：“好酸，你骗人。”
“你也骗人。”程简说。
“嗯，我是骗子。”
余音把腿折叠到胸前，双手抱着，脸埋进臂弯里，声音闷闷的：“我还记得高中的时候，那时候我天天带胡萝卜汁去学校，我不喜欢喝......后来你说自己喜欢喝，于是我天天给你带，你天天喝......”
“不喜欢为什么不说呢？”她把脸抬起，眼眶里隐约流动着水光。
“你也骗我。”程简喉咙一紧，仿佛在哭的人是他，“喜欢为什么不说呢？”
答非所问的两个人互相望着对方。
余音憋了好久的委屈和恐慌在他灼热但平静的注视下一涌而出，眼泪混着鼻涕，她胡乱地用手擦着脸，橘子的酸味灌满鼻腔。
她哭着对他说：“我一点都不喜欢孟荣，他好恐怖啊，像鬼一样阴魂不散。”
“还有那些人总是喜欢造谣，哪怕我什么都没做，他们也总是看着我......我才十七八岁，我什么都没做啊。”
“我也好想休息......可是每天都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都要我去做......我明天还要拍广告，运气不好的话还会遇见那个鬼......”
震颤顺着相握的掌心传来，思绪沉沉的程简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笨拙地擦去她脸上的长泪，缄默不语。
泪痕留在她的脸上，他却看见那些被泪水打湿的枕头，无数次用哈欠掩盖的悲伤，还有眼睛通红不只是因为化了妆。
没有镜头，为什么还会哭不停呢？
因为她是情感充沛的人，比别人感受到更多倍的快乐和痛苦。
天亮之后，程简照惯例打电话给她，只是音乐唱到副歌部分，听筒里才传来人声。
乐文夏说：“她在拍摄，您一会儿再打过来吧。”
程简还没开口，对话就终止了。
他仰头对着天花板无奈长舒一口气。
昨晚她也只是短暂地释放一下压力，只要工作没有彻底结束，那么压在她心里的石头就一直都顽固。
监视器里的导演几乎是余音广告拍摄的御用导演，清楚怎么样能达到最好的效果，那么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
工作人员收起反光板的一瞬间，余音如释重负地往休息室走。
她的手刚推开休息室的门，身后便传来一道令她心脏下沉到谷底的声音。
“今天的你确实比那晚要漂亮许多，果然大美人也要挑状态。”
孟荣穿着暗灰色的西装，露出内里的金色怀表挂链，只是手指间还夹着一根燃过半的雪茄，表情玩味地盯住她。
而余音假装没听见似的扭过头来继续推门。
可门还没完全打开，怀表链发出的细微声音瞬时传进耳朵里，下一秒他的手臂便横在眼前，挡着不让她进去。
余音不想和他纠缠，示弱般地后退两步，冷眼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孟荣站直了身子，将雪茄放进嘴里，挥散不去的烟雾从他唇中慢慢飘出，高品质的雪松木香味并不算刺鼻，可余音还是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她强忍着恶心。
“来看看我的合作伙伴也不行吗？”孟荣垂下手，雪茄末端积起的灰摇摇欲坠。
余音不知如何回答，也不想回答。干脆放弃回休息室的念头，准备转身离开，可握紧的拳头却被人死死抓住，动弹不得。
她像是受到惊吓的刺猬，大声质问眼前阴魂不散如厉鬼般颤着自己的男人：“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放开我！”
“不过是来看看你，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孟荣强行掰开她的手指，捏着她的掌骨，语调慵懒，“不如再打我一巴掌。”
无论她怎样手脚并用要从他的掌心中挣脱开，可力气悬殊之大，她拼尽全力也只是激起他眼中更多的不屑和戏谑。
她的两只手都被他握住，咫尺可近的距离让辱骂和喘息声都尽数喷洒在对方的脸上。
余音的眼珠像是要鼓出眼眶，死咬着牙：“你以为我不敢吗！”
孟荣猛地松开手，毫无征兆地哼笑一声，“那要比那天更用力才好。”
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样的目的，余音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迫切地想要证明他的激将法对自己无用，于是像个逃难者一般转身快步离去。
只剩下孟荣站在原地，嘴角扯出一个弧度，眼神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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