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顺着沙河水行驶了整整两日,第三日天刚蒙蒙亮,三人终于在一处名为苍岭的渡口停了下来。
钟楹这两日睡得并不好。
奚浔与祝祈有灵力护体,纵使连着几日不眠也无碍,尤其是奚浔,白日里要么闭目养神,要么盘腿打坐,精神头始终足得很。
钟楹却不一样,小舟虽平稳,可水上漂浮的感觉总让她难以入睡,夜里总是介于半梦半醒之间,白日里便浑浑噩噩的,连眼皮都懒得抬,整个人很难提起力气。
好在祝祈每日都会为她掐洗尘诀,这才能驱散些赶路时带来的疲惫感。
“江姐姐,我们到苍岭了!”祝祈掀开白纱走了出来,“过了苍岭就是雁云城了,我们准备找家客栈休整一晚。”
钟楹揉了揉发沉的太阳穴,勉强挤出个笑容:“好啊。”
奚浔已先一步下了船,正站在渡口的石阶上等着,钟楹和祝祈也跟着走了过去。
苍岭作为南下的重要渡口之一,向来是南来北往商人的歇脚处。
此时天才刚亮,渡口边除了钟楹三人乘坐的小舟,还泊着好几艘装潢气派的豪船。
岸上早已站了一些人,有老有少,个个手里都举着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自家客栈的名号,正踮着脚往豪船那边张望。
不过这些人瞧都没瞧钟楹三人,只等豪船上跳板一搭,便像潮水般涌了过去,七嘴八舌地抢着揽客:
“这位爷!住店不?来咱乾来客栈!不仅床铺干净,后厨的糖醋鱼更是一绝!”
“客官这边请!听风楼临水而建,推窗就能看河景,还管接送呢!”
“天涯驿有上房!保证舒坦!”
“......”
“我说……”祝祈挪到钟楹和奚浔二人之间,小声嘀咕,“我们这是被嫌弃了?”
钟楹瞥了眼豪船前那些挤破头抢客的店家,不由得点头:“看样子是。”
奚浔不语,迈开步子径直朝着角落里两个瘦小的身影走去。
那是一对年纪相仿的幼童,眉眼生得极为相似,想来是龙凤胎。
男孩稍高些,背着个洗得发白的布包,女孩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子,二人手里共举着一块半旧的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风吟客舍”四个字。
见奚浔在面前停下,两个孩子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怯意,随即又亮起欣喜的亮光。
小女孩率先鼓起勇气,甜甜问道:“大哥哥,你要住店吗?我们家客舍很便宜的,七七婶还会送绿豆粥给客人喝。”
男孩也连忙点头,小大人似的补充:“我们还有干净的被褥,推开窗就能看见河边的槐树。”
奚浔蹲下身,视线与两个孩子齐平,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小女孩的脸颊,声音不自觉放低了一些:“好啊,那你带我们去看看吧。”
小女孩顿时笑弯了眼,露出两颗刚换的门牙,拉着男孩的手就往大路跑,“这边走,很近的!”
祝祈看着两人蹦蹦跳跳的背影,笑嘻嘻凑到钟楹身边,“师兄果然是孩子奴。”
钟楹有些诧异,“他很喜欢小孩吗?”
“是啊。”祝祈拉着钟楹去追赶奚浔的步伐。
“宗门里收了好些年纪小的师弟师妹,他们都很喜欢师兄,每次他出完任务回来,刚进宗门就会被一群孩子围起来,拉着他的衣袖说东说西,师兄也不烦,还总爱变些小玩意儿逗他们开心。”
这让钟楹倒是有些意外,奚浔是孩子奴?
画面太美,她实在有些想不到。
苍岭就是一个小镇,因为渡口人多而出名。三人跟着孩童穿过小巷,走过石板路,终于在一条小溪边看见了挂着“风吟客舍”牌匾的旅店。
小溪边上开了一棵老槐树,风吟客舍就在槐树旁边,小女孩率先走进院子,扯着嗓子喊道:“七七婶!我们带客人回来了!”
钟楹三人跟着走了进去,客栈的院子两边种了许多花草,每株都开得很好,想来主人必定是用心呵护了。
屋里传来了回应:“来咯。”
一个系着围裙的妇人快步走出来,看见门口的三人,脸上露出朴实的笑:“是住店的客人吧?快请进,我刚熬好了绿豆粥。”
七七婶想来就是这家客栈的掌柜,三人先跟着她来到了柜台前。
“三间上房。”奚浔话音刚落,便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我自己来就好。”钟楹连忙从怀里拿出个布包,里面是江映疏生前攒下的几串铜板,她如今身无分文,也只能先用这些应急。
“不用不用。”祝祈一把按住她的手,“我师兄最不缺的就是钱,你让他出便是,江姐姐你的钱留着以后慢慢用。”
钟楹本还为动用江映疏的积蓄有些肉疼,听祝祈这么一说,便收回了手,将布包重新揣回怀里。
掌柜把银子收进钱匣,原本就笑盈盈的脸上此刻笑意更甚,忙不迭应道:“好嘞!三位客官的房间都在三楼,文曦,快过来给客人们带路!”
小女孩正乖乖跟着小男孩坐在角落的桌边喝粥,听见招呼,立刻放下碗跳下木凳,跑过去拉住钟楹的手,“姐姐,我带你们上去。”
三人跟着她往楼上走,楼梯是老旧的木梯,踩上去发出吱呀吱呀的轻响。
钟楹的房间就在楼梯口第一间,祝祈和奚浔的则分在走廊最两端。
“就是这里。”文曦踮起脚指了指门,“哥哥姐姐先休息,有事喊我就行,我叫文曦,我哥叫文逸。”
“知道了,多谢文曦。”祝祈见其模样甚是可爱,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
文曦被捏得咯咯笑,又扭头冲奚浔摆手:“大哥哥也好好休息,待会儿我叫你们用膳。”
说完话也不等奚浔的回应,像个小雀似的跑下楼去。
钟楹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里面收拾得干净,窗边摆着张木桌,上面放着个粗瓷花瓶,插着两枝红花。
钟楹把包袱往桌上一搁,转身便径直倒在了床上。
客栈的被子有股被太阳晒过的味,床说不上多软,但比起舟中硬榻自然是舒服百倍,她不过躺了片刻,眼皮便开始有些抬不起来,随后意识一沉,睡了过去。
钟楹这一觉睡得格外沉,还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的她不知被传到了何处,周遭亮得刺眼,脚下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絮上。
周围的人穿着各式奇装,有的披羽衣,有的蹬兽靴,甚至有人额上生着尖利的犄角。
是妖吗?
钟楹正恍惚,那些人却纷纷朝她涌来。
“是璇玑上神!”
“上神终于来九重天了!”
“上神,求您收我为徒吧!”
璇玑?上神?九重天?
这都什么跟什么?
钟楹心头困惑,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那些人却紧跟着逼近,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上神?”有人试探着唤道。
钟楹正想开口解释自己并非他们口中的上神,眼前的画面却骤然碎裂,随即周遭便如被泼了墨般暗了下去。
她缓缓睁开眼,窗外的天空已被晚霞染成一片橘红。
钟楹揉了揉脑袋,脑中还残留着梦境的碎片。
她随手往桌案方向一挥,指尖刚划过空气,桌上的茶壶竟腾空而起,稳稳落在了她掌心。
钟楹:“?”
茶水放了一天,早已凉透。
钟楹瞥了眼茶壶,心里默念回去二字,又挥了一下手,那茶壶便像长了脚似的,稳稳当当飘回原位,连壶嘴都没晃一下,半滴水渍都没溅出来。
她这是……灵力回来了?
钟楹捏了捏指尖,心中有些诧异。
上次在七宝村的庙中也是,她的灵力短暂回来了一瞬,但马上又消失了,这次又会是多久呢?
正想着,背后忽然涌来一股暖流,顺着脊椎缓缓淌入体内,钟楹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意惊得一激灵,立马挺直了脊背。
她的鬓角已沁出细汗,后背的衣襟也濡湿了一片,除此之外,眼睛还有些刺痛。
“笃笃笃。”房间外正有人在敲门。
钟楹看了眼门外,“谁?”
“姐姐是我,七七婶让我叫你们去用晚膳。”外面传来文曦的声音。
“好。”钟楹试着运气,却发现刚刚还在的灵力此刻又突然消失不见,“你先下去吧,我待会儿就去。”
“嗯!”
文曦的脚步声渐远,钟楹下了床,用帕子擦去了汗珠,又换了件衣裳才下楼。
钟楹下楼时发现祝祈已经坐在桌前,旁边还站着掌柜的。
“哇!”祝祈两眼亮光地看着桌上的菜,“我们没叫菜啊。”
掌柜将最后一盘菜放在桌上,听见祝祈的话,爽朗地笑起来,拍了拍围裙:“咱们店人少清净,你们定了三间上房,这几日的饭菜自然是小店包了,放心吃。”
“多谢掌柜!祝您生意兴隆,客似云来!” 祝祈嘴甜,说着还朝掌柜作了个揖。
掌柜被逗得眉开眼笑,摆了摆手:“你们慢用。”
说罢便转身进了后厨。
祝祈看了见钟楹,连忙招手:“江姐姐,快坐!”
钟楹走过去,在祝祈身边坐下,目光扫过空着的座位,随口问道:“奚天师呢?”
“谁知道呢。”祝祈夹了块鱼腹肉,嘟囔道,“师兄今早回房没多久就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影儿,估计又去镇上瞎晃悠了。”
钟楹闻言,也没再说话,反正奚浔不会出事。
“对了江姐姐,”祝祈忽然凑近,“听文曦说苍岭西边有个灵犀潭,据说潭水能映出人心底最想的东西,待会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钟楹抬眼:“听着像是唬人的。”
“说不定是真的呢!”祝祈眼睛亮晶晶的,“就算不灵,去吹吹晚风也好啊,总比闷在客栈里强。”
“好,等用完膳我就陪你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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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行至苍岭落脚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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