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操场笼罩在蟹壳青的天色下，塑胶跑道上的露珠晶莹剔透，每一步都会留下清晰的脚印。
葛迪佳握着从门卫李大爷那里借来的笤帚棍，专注地在跑道上勾画着什么。
沈骞的声音从身后车棚的阴影里传来，“这么早就来了？”
“你是第一个到的？”
葛迪佳没有回头，只是抬手往不远处指了指，“他们俩来得更早。”
沈骞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江寒露正倚在墙角打盹，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她的手里还攥着一本翻开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歌词对应的动作要领和节奏标记。
季航站在一旁，正用矿泉水打湿翘起的刘海，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
操场上一片静谧，四个人里明显少了一个。
“李慕航呢？”沈骞环顾四周，腕间的手表在晨光中闪过一道银光。
六点零七分，一阵急促的车轮声打破了宁静。
李慕航像颗出膛的炮弹般冲进后门，自行车轮转得飞快，裤脚上沾着的米浆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他的校服领口歪斜着，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迟——到——了——”季航故意拖长声调，手中的矿泉水瓶在空中划了个圈，最后“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这声响惊醒了打盹的江寒露，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碎发还粘在脸颊上，对着季航含糊地说，“吃饭了？”
季航忍不住笑出声，俯身轻轻往她脸上吹了口气，玩笑道，“留着肚子晚上吃大餐吧。”
一道道白眼甩来之间，沈骞低声问李慕航，“你是不是紧张？”
“开玩笑，有佳哥在，稳赢的好吗！”李慕航咧嘴一笑，可喉结还是不禁地滚动了一下。
不安的情绪拖延了时间的脚步，七点刚过，东宜高中的主校区难得热闹。
整整六十个白色校服方阵像一块移动的雪原。
其间不少有男生不停舔着嘴唇，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同样紧张的女生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默数，“一二一，左右左……”
“最后检查。”杜旭丽的声音从队伍后方传来，她今天没穿高跟鞋，运动鞋踩在塑胶跑道上几乎无声。
手掌有力的拍过每个人的肩膀叮嘱道，“注意呼吸，注意节奏，注意转体角度。”
“还有李慕航……”
“知道知道！”李慕航做了个夸张的扩胸动作抢答道，“这次绝对不像老头子！”
晨光穿透薄雾，广播操的音乐声在操场上空回荡;飞翔的白鸽成群列队在绿茵上空优雅地飞舞;响亮的口号代表了每一个人青春期不同的宣告。
十三班的队伍整齐排列，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专注的神情。
葛迪佳站在第一排的最中央，脊背挺直，手臂划出的弧线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她的目光始终平视前方，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节拍。
后排的沈骞，动作虽然略显生涩，但每一个伸展、每一次转体都力求标准。
他的指尖绷紧，手腕微微发力，像是在无声地较劲。
李慕航难得没有嬉皮笑脸，他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跳跃时膝盖弯曲的角度比平时更加规范。
尽管中途他忘记方向，但硬是靠着脚趾的发力稳住了平衡。
季航的转体动作终于不再敷衍，他的肩膀打开，腰部扭转的幅度恰到好处，打篮球带来的柔韧性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江寒露的汗珠滑到了鼻尖，但她也没有伸手去碰。
许多张泛白的嘴唇微微翕动，无声地数着节拍，手指在身侧轻轻点着，像是在努力地窜连着一首复杂又和谐的歌谣。
八哥蹲坐在场边，黑亮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他们，尾巴偶尔轻轻摆动，无声的鼓励。
当最后一节整理运动结束时，十三班的动作整齐得如同一人。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映在跑道上，连成一片。
没有欢呼，没有夸张的庆祝，但每个人的眼神都亮了起来。
八哥不知何时走到了队伍前方，脚步在跑道上拓上一朵朵花。
杜旭丽站在场边，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用指甲轻轻敲了敲八哥的项圈。
那小家伙跑走后，杜旭丽抬眸,目光扫过每个学生的脸庞，最终停留在葛迪佳身上，微不可察地向她点了点头。
葛迪佳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沈骞松开了紧绷的肩膀，李慕航咧嘴一笑，季航和江寒露不约而同地抬手抹了把汗。
他们站在那里，不需要任何言语，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整体。
裁判的评分表在阳光下泛着金光。
宣布结果时，李慕航忙着把汗湿的刘海往后捋。
老徐的保温杯碰撞着麦克风“滋啦”作响，如此激动人心的时刻，他的发言依旧是不紧不慢。
“在这里，我要为每一个付出努力训练的同学们鼓掌，为每一个积极响应号召的老师们说一声感谢。”
“精彩绝伦的汇操比赛已经结束了，那个……同志们，同学们，下面由我来宣布一下本次汇报比赛的结果。”
“首先是优秀奖获得的班级是高一一班，高二二班……”
除去前三名，其余的五十多个班级，徐主任活生生念了将近十分。
“下面就是……那个……冠亚季军的得主了奥！”
葛迪佳屏住呼吸，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校服下摆。
“第一名，高三十班，高二七班”
“第二名，高一六班，高二十一班，还有高三十三班。”
“第一名——”
没有人明确的记得最后的结果,喧闹的提前庆祝,意味着一场考验团队协作的战役彻底结束．
欢呼雀跃中李慕航愣了两秒才发出怪叫，整个人弹起来挂到季航背上。季航反搂住他的脖子，彼此差点把对方勒得翻白眼。
“啊啊啊赢了！！！”
江寒露捂着嘴笑，眼睛弯成月牙，脸颊上浮现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葛迪佳依旧面无表情，可嘴角的弧度比平时柔和了半分。沈骞确信自己看见她睫毛飞快地眨了三下，那是她表达喜悦的独特方式。
沈骞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直到八哥突然蹭了蹭他的小腿，他才回过神来，低头揉了揉牧羊犬的脑袋。
八哥回来时叼来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放在杜旭丽脚边。
杜旭丽弯腰从里面抖落出一罐又一罐可乐，冰凉的铝罐表面立刻凝满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晚上……”她单手拉开拉环，气泡涌出的声响像某种庆典的前奏，“有人想吃垮金鼎轩吗？”
李慕航第一个举起手，兴奋地跳了起来，“我要吃十盘烤肉！不，二十盘！”
季航搭着他的肩膀笑道，“你是从昨天就没吃饭吗？就你那点饭量，别到时候又喊撑。”
江寒露轻轻推了推葛迪佳，小声说，“我想试试他们的提拉米苏……”
葛迪佳站在一旁，扫视着每一个并肩作战同学的脸庞，最后落在沈骞身上。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默契和理解。八哥蹲坐在他们中间，尾巴愉快地摇摆，如是在为这一刻做见证。
阳光越来越暖照在每个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四周传来其他班级解散的喧闹声，但十三班的学生们依然站在原地，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胜利时刻。
杜旭丽看着这群孩子，得意地敲击着可乐罐，发出清脆的声响。
“好了。”她骄傲开口，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柔和，“回去继续上自习吧，晚上六点，校门口集合。”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记得带上的好胃口哦。”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散去，笑声在明媚的蓝天下回荡。
葛迪佳走在队末，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一片落叶，夹在了江寒露那本记满笔记的本子里。
这个瞬间，这片叶子，这场胜利，都将成为他们共同记忆中最闪亮的部分。
“所以咱们五个的赌还做不做数？”李慕航左手揽着沈骞右手挎着季航不怀好意地询问。
“什么意思？”季航嫌弃地抽出自己的手臂，“你不会是想把十一七天的饭全找人解决了吧？”
李慕航咧开嘴笑笑，“正有此意。”
“可是今天应该算你输吧？”沈骞扭头一本正经道。
葛迪佳停下快走两步上前问道，“为什么？”
她的询问闪过一丝冰刃的寒凉吓得李慕航赶紧捂住沈骞的嘴。
“没什么没什么。”李慕航苍白地解释，“早上我来的最晚，所以算我输吧，嘿嘿。”
他皱巴巴的脸上因为尬笑多了一份沧桑，沈骞握住他的手腕玩笑道，“其实你左脚踩右脚的时候我也差点跟着错了，但……”
“但是你既然都主动认了，那我就谢谢兄弟的恩情了，国庆节别忘了请客哈。”沈骞说着粲然一笑，明眸皓齿，开朗富有生气。
李慕航一时慌了神，他目不斜视地盯着沈骞，回身时视线与葛迪佳的双眸相撞。
“好吧，那愿赌服输喽！”李慕航洒脱地仰天抒发。
季航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江寒露拉过葛迪佳的手。
沈骞的脸上依旧挂着胜过一切的笑容。
而前方，还有更多这样的时刻在等待着他们——在即将到来的高考战场上，在各自的人生旅途里，他们都会记得这个金色的早晨，记得彼此并肩作战的模样。
特别说明，在整本书中李慕航和葛迪佳没有任何的感情线，他口中的那句“愿赌服输”在后文会有交代。我是一个坚定地相信着异性之间是存在真挚而又单纯的感情的人。作为李慕航而言，他始终以为他和葛迪佳是可以一直陪伴到老的人，但前提是此刻的他不以为沈骞的到来是代表着爱情，所以他也会有身为“特别的朋友”的危机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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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爱上，第一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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