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家的宅子远离街道，夜晚很安静。覃春念睡不着，伸手拿过桌上的手机：11:58。
今天是个晴天，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外面的星星。覃春念盯着最亮的那颗，莫名想起了在公寓的天台上露营那晚。彼时覃家出事，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却靠在单星野肩头合上了眼睛。其实当时她睡得不怎么沉，只是周围让她感到安全。
如今闭上眼，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单星野的睡衣上散发着淡淡的洗衣凝珠的味道，正是她公寓里那款。温热的体温包裹着她，像泡在温泉里一样舒适，又像回到母体一样安宁。半睡半醒之间，不想睁开眼。
想到这，覃春念忽然脸上一阵热意，把头埋进被子里。一分钟后又钻了出来，大口呼吸。
心里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躺也不是，坐也不是，又陌生又新奇。覃春念索性起来倒了杯水给自己。
过了好一会，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
覃春念又想起她们的第一次见面，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缘分真的很奇妙，起初彼此看不顺眼，她以为他是没礼貌的直男，他以为她是爱男模的渣女，后来发现全然不是想象的那样，到如今单星野已经成了她最信任的人。
不知为什么今天晚上总是想起他。也许是讨论到模特的人设时，他最后那句“等我回去，我们一起写我们的故事。”说得太认真，让覃春念恍惚有种诺言的感觉。
以前为了给他写短片，覃春念了解过赛车手，也快进着看了两场比赛，确实是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赛事，当时只觉得刺激。现在想起来，却忍不住担心不久后的拉斯维加斯那场。
“如果真的想谢我，不如比赛时去给我加油？”单星野之前的话回荡在耳边。覃春念打开了订票APP，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第二天的阳光照到脸上，前一晚的种种思绪就都消失了。覃春念又专注投入到工作里。
各行各业大多年底最忙，生意人尤其如此。不管是各大电商平台自创的购物节，还是传统的节假日，都是做生意的好时机。
覃春念先去了之后先敲了宣发那边的进度，之后和和工厂确认下一批的交货时间，接着就是给模特开会。
蓬山最近愈发沉默。拾一的气质比之前沉稳了一些，再做奶狗就有点不合适了。霸总型模特走了个尹川，后来由星野补上，可星野的时间不固定，如今正是空挡。活力小子前段时间离职，回老家结婚了。唯有文艺男一如既往。
眼下可以说是青黄不接，也可以说是重新洗牌升级的好时机。
拾一的升级之路最明显，由可爱软萌的奶狗逐渐成长为有担当能给人安全感的年下系。拾一对转型没意见，唯一的要求是加薪。
公司目前运转良好，一个有着人物弧光的成长型模特比单一款要有价值的多，覃春念痛快答应，甚至还打趣了句：“突然这么上进，有喜欢的人啦？”
没想到拾一也不闪躲，看着覃春念的眼睛认真点了点头：“嗯。”
这倒是出乎意料，她印象里拾一是有点油滑的，极少有这样认真坚定的时候。暖男见老板有心情打趣，在一旁笑着附和道：“大家都认识嘛。”
覃春念心思一转，忽然想到一个人。难怪周倩羽最近不往公司跑了，原来是欠了情债。
覃春念只当不知，继续开会。
蓬山瘦了一些，周身气质从清冷变得沉郁，粉丝数量虽然目前还没变化，但覃春念清楚，这样下去吃老本是不行的，还是得转型。
眼下有两条路，要么增加一些高智感，往腹黑深情的路线转，这条路对模特的要求比较高，要是能做到就能转行吃上演员这碗饭了。可如果做不到，以后可能就要慢慢沦为短片里的配角，做他人陪衬。
覃春念问蓬山的想法。蓬山没有立刻回复。
暖男看着他心里直摇头。蓬山之前的心思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后来覃春念公布婚讯，他眼见着就消沉了下去。可如今工作不好找，情路不顺好歹先把工作保住，就别在这犯倔了。暖男有心提醒他一下，刚要扒拉，一眼看到覃春念投过来的眼神，又讪讪地缩了回去。
此时蓬山终于抬起头，看着覃春念回复道：“我愿意转型。”
“好，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文创那边提。”
只剩一个暖男，兴致勃勃地等着自己的转型策略，没想到覃春念说他先保持原样，给出的理由也能信服：“模特一下全都转型，怕客户接受不了。一半新一半旧，蓬山和拾一先试水，星野和昭阳暂时不动。”
昭阳没意见。他都跟老板夫一个待遇了，他还有什么意见？
散会后覃春念让助理联系工厂，送新的打板过去。刚交代完，于景深的电话打了过来。
覃春念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想起姑姑之前的话，暗自提起两分警惕，接通了电话：“什么事？”
于景深听到对面生硬的语气抿了抿唇，温和说道：“念念，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覃春念刚要开口，就听于景深继续说道：“为我弟弟道歉。”
晚上八点，两人在一家法式餐厅见面。
覃春念的白衬衫外套了件黑色针织衫，被一条黑色宽腰带束住，下面是一条浅驼色长裤和同色低跟鞋。刚烫过的栗色中长发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整个人修长而优雅。
于景深看到她远远走来，周边来来往往的人仿佛都是虚影，只有眼前的覃春念是实在的。
“你好像变了一些。”于景深看着走到跟前的覃春念，笑着打招呼，殷勤地为她拉开座椅。
“什么变了？”覃春念问道。
“变得成熟了一点。”
“人总会长大的。”覃春念没把这当做一句夸奖，顺口问道：“想吃什么？”
“我已经点了，希望能合你的口味。”于景深微笑着说道。
覃春念却想起了于景荣送她的那道马赛鱼汤，讽刺道：“于先生收集信息向来仔细，大概不会不合吧。”
于景深知道她指什么，对覃春念说道：“我替我弟弟向你道歉。”
“因为什么道歉？总不能是暗中搜寻我的喜好吧？”覃春念反问。
于景深静静地看着覃春念，看出了她眼中的期待，说出口的话却是：“这是我的错。以后他不会再冒犯你了。”
覃春念有些失望。
于景深和覃家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还能让覃春念出来和他吃饭的理由只有一个，她想知道父亲被打和于景深到底有没有关系。她虽然没期待于景深能对她和盘托出，可至少也不该拿于景荣来敷衍她。
覃春念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谈不上冒犯，只是人与人之间相处总该有些边界。我不喜欢被打扰，不管是突然收到的鱼汤，还是突然收到的油画。”
覃春念语气浅淡，落在于景深耳中却像一声惊雷。
西湖春景，是他和覃春念共同的回忆，也是共同的约定，只属于她们两个人。可现在她说是打扰。
于景深语气终于变得艰涩起来：“你不喜欢那些画吗？”
“是。”覃春念言简意赅。
于景深有些难堪的回道：“我很多年没画，有些生疏了。对不起，怠慢你了，我会再努力练习……”
“不用了。”覃春念打断：“不是画的问题。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事不必说得那么明白，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不如忘了吧。”
“你能忘吗？”于景深直直地看着覃春念问道。
“能。”覃春念平静回复。
“因为单星野？”
“这和你没有关系。”
“你是说，你的事都和我没有关系了，是吗？”于景深还不死心。
“是。”话已经说到这，也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覃春念拿起手包：“抱歉，我有事先回去了。”
窈窕的身影渐行渐远，此时前菜才姗姗来迟。
于景深看着眼前精致的餐品，苦笑道：“念念，你总是不肯跟我好好吃一顿饭。”
对面的杯子上印着淡淡的口红印。于景深久久地凝视着它：也罢，既然你不肯来找我，那就我去找你。如果爱不能把我们相连，那就让恨把我们捆绑在一起。念念，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失去你。
侍者陆续上餐，于景深垂下眼，掩住了所有的狠戾与疯狂。侍者只看到美丽的女士已经离开，这个好看的高个子男人独自坐在那里，显得颇为落寞。
覃春念走出餐厅，心口有些发闷。
她看出于景深的执念，以前会为于景深的努力与执着倾慕，现在只剩叹息。他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可她们已经绝无可能。
肚子咕噜一声，吹散了情绪。覃春念笑笑，打通周倩羽的电话：“你在哪呢？”
“酒吧。怎么啦，覃总今天竟然有空亲自给我打电话？”周倩羽调侃道。
“你拐走我的员工，我可不是要来找你算账吗？”覃春念顺着打趣道：“把地址发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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