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里,昏暗的光笼罩着整个地面,灰蒙蒙的,偶尔透漏的光线映照出灰黑的墙面,一片阴森。空气中弥漫着腐朽气味,夹杂着血腥与污浊,刺人鼻息。
裴涧涧强忍着不适,步履蹒跚,跟随狱卒前行。耳边隐约传来刑房内铁链的碰撞声,她忍不住胡乱瞄一眼,这一眼便瞧见那又粗又长铁链,血迹斑驳,她心口一跳,不忍地别过脸。
虽然她亦曾杀过人,但如此血腥的场面她也是第一次得见,难免心中发毛。
隔间中隐隐传来犯人的低声呻吟,未及持续片刻,便被狱卒的厉声呵斥打断:“嚷嚷什么?不想活了?”
“再往前走,便是了。”
狱卒的话,猝不及防,裴涧涧吓了一个咯噔。
“你还好吧?”宋淮好似察觉出她的异样。
裴涧涧试着平复心情,摇摇头,道:“没事。”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天牢深处。
裴涧涧一抬眼,便瞧见一道身影,孤伶伶地坐在牢房角落,衣衫单薄,头发乱如枯草。
只一眼,裴涧涧便知晓这是她的父亲。
不过两日光景,阿爹竟是被摧残至此!
裴涧涧再也忍不住,脚步一错,便朝前面跑去。
“阿爹!”
裴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抬头望来,眼中掠过一丝错愕。怔愣许久,他才颤颤巍巍地唤出裴涧涧的名字:“涧涧?”
“是我!”裴涧涧隔着牢门,泪眼朦胧。
其他人听到声音,也都纷纷起身,母亲和祖母匆忙整理发饰,凑到裴涧涧跟前。
看到祖母鬓发斑白,母亲神色憔悴,如今她们还要受这牢狱之灾,裴涧涧心如刀绞。
怔愣一阵,她手忙脚乱取出随身带来的披风,替祖母和母亲披上,宋淮也帮忙将一些食物递进牢中。
虽身困牢狱,好在家人暂时无碍,裴涧涧也安心不少。
想起此行目的,她便开口道:“阿爹,关于这次的事,我和宋淮已去证物房看过,府中的确搜出几车兵甲,还有账簿和大批金银,这些到底怎么回事?”
裴涧涧的话像是踩了裴元钧的尾巴,他神色陡变,“荒谬!裴家世代忠良,与将士同甘共苦,怎么可能私藏兵甲,贪污军饷!涧涧,你不要相信他们,兵甲皆不是魏国公府之物,是有人栽赃陷害!”
裴涧涧见状,连连安抚:“阿爹,你莫要激动,我自是相信你。可谁和咱家如此大仇怨,竟如此陷害你和哥哥?他又是如何将那些兵甲神不知鬼不觉运至府中?”
裴涧涧这么一问,裴父立马泄了气,吞吐道:“就是这道坎,阿爹怎么也想不明白……”
父女俩陷入困境,宋淮适时道:“昨夜,有匿名信函送至大理寺,指明岳父大人谋反,冯大人带人搜查,随即便搜到兵甲。小婿猜想匿名举报之人便是陷害裴家之人,所以,兵甲应该也是近期才运至府中,所以,麻烦岳父你好好想想,府中近期可有运入大量货物?”
裴父闻言恍然大悟,裴子文却先开口:“是瑞火坊!昨夜,瑞火坊的小厮给府中送了十几车烟火爆竹!”
“烟火爆竹?”宋淮眼神锐利,“可曾仔细验过这些货物?”
裴子文脸色登时变得煞白,“昨夜天冷,又晚,下人们草草收下,根本没有细查……”
他猛地一拳捶向墙壁,“必是在那时被人钻了空子!对,兵甲就是在那时混进府中!”
“若能抓住那个奸人,我定让他碎尸万段!”
裴父虽怒,见儿子自责成这般模样,也未再责怪,毕竟谁也不能未卜先知。
裴涧涧忙开口安慰:“哥哥莫急,既然线索指向瑞火坊,此事也算是有了转机,我和宋淮便可沿着这个线索追查下去。”
既已得到重要线索,两人也不再逗留,裴涧涧与母亲宽慰两句,便匆匆离开。
昨夜,长安城迎来了今冬的第二场雪。
漫天飞雪静谧无声,却染白了整座城池,积雪厚厚压在瓦檐上,铺满街巷,冰冷,寂静。
然而,这寒冬的肃杀气息却未能浇熄百姓的热情。
大理寺公堂前,围观的百姓挤破门槛,七嘴八舌议论着魏国公府的案情。
人群之中,裴涧涧被推搡得踉踉跄跄,可她却毫不在意。
自从昨日瑞火坊上下被一网打尽,她的心便仿佛卸下千斤重担,只待今日真相大白,魏国公府便会洗清冤屈,之后一家人便能重归团聚。
公堂之上,气氛与堂外的喧嚣截然不同。威严肃穆的堂厅里,官差持着长长的木板,分列两侧,一动不动。
堂上冯阮身着官袍,端坐堂案后,神色冷峻。
堂下跪着瑞火坊的彭掌柜,整个人瑟缩成一团,低垂的眼神中满是惊惶。
“冤枉啊!小人冤枉!”彭掌柜颤声开口,“世子确实在小店订了一批烟火,但因小人事忙,这批货还在店里,根本没送出去!”
“你撒谎!昨夜魏国公府前,分明有人见到瑞火坊的伙计现身,难道还能看错?”冯阮声音陡然拔高。
彭掌柜被他一声厉喝吓得双眼瞪得浑圆,满脸写满惊愕与恐惧。
他身子一抖,旋即猛地磕头,额头撞得砰砰作响:“不可能!小人真不知昨夜之事,小人冤枉啊!”
冯阮盯着他,语气却越发冷厉:“你的意思是,昨夜根本没有遣人去魏国公府送货?”
彭掌柜连连点头,“确实没有,小人绝不敢欺瞒,还请大人明察!”
堂上官民,一问一答,皆无破绽,裴涧涧却不淡定了,那晚去魏国公府的一群人不是瑞火坊的伙计吗?
人群中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有人低声道:“我瞧这掌柜不像是作伪……”
“我也觉得……”
“那就是魏国公贼喊捉贼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裴子文此刻也慌了神,他低声喃喃:“不可能……昨夜瑞火坊的人确实来过府中,府中小厮们都亲眼瞧见。若真如他所言,那昨夜那些人究竟是谁?”
“裴世子,这话应该本官问你?”冯阮冷冷道。
是呀,那群人若不是瑞火坊的伙计,那他们究竟是何人?
“裴世子,你既说昨夜收了货,我且问你,收货的单据呢?你置于何处?”冯阮道。
在大熙朝,商铺送货需签下两份单据,一份留给买家存档,一份由商铺保管,这是寻常规矩。
裴涧涧一巴掌拍脑门上,神情懊恼!她怎么没想到呢?若是能拿出收货的单据,那不就证明彭掌柜说了谎?她又松了一口气。
正当她满怀期待地望向哥哥,裴子文却脸上一白,血色瞬间褪尽。
“昨夜……我并未索取单据……”
裴涧涧闻言,只觉两眼一黑。
哥哥怎么如此糊涂!
可不等她泄气,裴子文忽然眼前一亮:“启禀大人,我想起来了,我想起其中一位伙计的模样,能否请画师描绘,之后辨认?”
堂上画师应命而上,手执画笔,细细描摹,一刻钟后,一张画像展于堂上。
裴涧涧迫不及待,细细盯着他手中画像。只见画中人面容消瘦,眼眶深陷,眼中布满红血丝,颧骨高耸,一副狡黠阴鸷之相。
堂下百姓见状,也纷纷伸长脖子端详,却又都摇头否认。
“这人绝非小店伙计!我从未见过,还请大人明察!”彭掌柜颤微道。
冯阮眉头微皱,吩咐衙差拿着画像去天牢逐一辨认。
不多时,衙差回禀:“牢中并无此人。”
话音一落,堂下顿时哗然。
裴涧涧站在人群中,只觉脑中一片混沌。这番起起落落,不仅没能洗清冤屈裴家冤屈,反而越陷越深……
人群渐渐散去,堂下空荡荡的,仅剩裴涧涧和宋淮并肩而立。
寒风吹过,她一时间竟忘了挪动脚步,只觉得彻底寒透了心。
“涧涧。”宋淮低声唤她,“莫要慌,虽说此人不是瑞火坊的伙计,但只要他出现过,必定有人识得他。冯阮必会将画像张贴全城,我们还可以追加悬赏,尽快揪出此人。”
“当真能行吗?”
“一定可以。”
看着宋淮认真的神色,裴涧涧在心中给了自己两个巴掌,她怎能如此怯弱,家中蒙冤,她绝不能因一次挫折而退缩!
接下来的几天内,她的心就像是放在油火中煎熬。
三天前,大理寺张贴了通缉榜,长安城内各处皆贴满了那张画像,四方城门尤为醒目。
然而,始终无人揭榜,线索如泥牛入海般毫无进展。
裴涧涧在府中等得心焦,喘不过气。
今日午后,好消息传来,一位进城买胭脂的妇人揭了榜。
那妇人夫家姓孙,她是恰巧进城买胭脂,才瞧见村里的人被通缉。据她的说辞:那人名叫孙二,是个村痞,就住她家隔壁,只是这孙二近日都未着家,原是犯了法。
得知线索,裴涧涧顾不得多想,立刻随冯阮派出的官差赶往孙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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