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铺上了厚厚的毯子,车轮碾过崎岖不平的街道,裴涧涧的身子随之一晃一晃。
她虽人在车内,心思早飞到其他地方。
其实平国公抄家之事在她心里一直挥之不去,也不知道宋母听到消息是什么反应?
“小姐,你在想什么,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阮青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拉回。
裴涧涧连忙轻拍了几下自己的脸颊,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胡乱道:“只是胡思乱想罢了。”
阮青闻言明显不信,嘀咕道:“胡思乱想?想的是什么鬼故事吗?”
“你这丫头,背后议论主子,是想讨罚吗?”
阮青知小姐玩笑,配合着举手投降,口中连连求饶:“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小姐宽恕!”
二人一番玩闹,忧愁的情绪也冲淡了不少,裴涧涧长叹一口气,忍不住将心中不快统统说与阮青,临了,她问道:“阮青,你说,这事该怎么办才好?”
阮青嘟着嘴,“小姐,你竟然为这种事烦恼,那赵家所作所为,本就罪有应得,你也太杞人忧天了。”
“文书已发,事已尘埃落定,老夫人那里,小姐可多去安慰,劝她保重身体即可。”
“这样,所有的事不都解决了?”说罢,她还冲裴涧涧眨眨眼。
裴涧涧噗嗤一笑,顿觉阮青说的有理,事情既已尘埃落定,多想也是无益。她暗自决定,回府后去主院瞧瞧宋母。
采买结束,裴涧涧便匆匆回了主院。但刚进院子,她便发觉不对,大白天的,整个院子的房门紧闭,院内无一仆人,难道宋母已经知道真相了?
她不由得加快脚步往里走,只是刚靠近门口,便听见宋母的说话声,她在和谁说话?
宋母声音忧愁:“云州荒芜,他年纪也大了,身体根本吃不消!你能不能去求皇上,看在昔日平国府的功劳,留他一人在长安养老?”
他?是说赵侯爷吗?
裴涧涧正要推门而入,屋内却传来宋淮的声音,
“皇上并非未曾给他机会,是他自己不知珍惜。若他能稍加收敛,如今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声音肃杀而冰冷,好似一把冰冷的剑刃,裴涧涧不由得僵在原地。
这人真是是宋淮吗?如此冰冷的声音,裴涧涧竟是从未听过,她不由自主靠近门窗,透过那层薄薄的门纸,看清里面人的样子。
宋母闻言,竟哭出声来,带着些许责备:“你若是不愿帮忙便直说,我去找你父亲求情。”
“昔日他不顾父女之情,早已与你恩断义绝,你又何苦趟这趟浑水。”
或许是因为宋淮说的往事太过沉重,宋母一时无言。片刻后,她又哽咽道:“可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你的外祖父……”
这话像是踩了宋淮的尾巴,他声音猛地拔高,怒气隐隐:“当初他纵容赵鹏伤我时,可曾记得我是他的外孙?”
沉默,屋里的母子,谁都不敢看向对方的脸。
片刻后,宋淮似乎冷静下来,淡淡道:“母亲可知我此次受伤,是谁所为?”
“……难道是赵鹏?”宋母声音中满是难以置信。
宋淮的沉默印证了她的猜测,宋母再度哭了起来。
“不过是全家流放,并未取其性命,已是皇上的宽容。”
闻言,宋母忽而止住哭泣,怔怔地望着他:“你这算什么话?我怎会有你这般冷酷无情的儿子?”
“世家权势过重,皇上自然会有戒备之心。外祖父买卖官职,结党营私,早已成了皇上的心头刺,迟早会被除去。”
历代权臣与世家若过于庞大,势必会威胁皇权,结局无非是覆灭。
裴涧涧站在门外,僵着不敢动,一丝恐惧从心底悄然升起,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宋淮,冷酷决绝。她的心悄悄揪紧,若魏国公府遭难,宋淮是否也会这般无情无义?
仿佛心有灵犀,宋母忽然问道:“我且问你,倘若抄家流放的是魏国公府,你又会如何?”
宋淮微微一滞,语气有些生硬:“不会的,母亲,这件事不会发生的。”
“你怎知上面那位如何想?倘若有一天魏国公府真的被抄家流放,你待如何?”宋母继续逼问。
庭院里一片死寂,风声卷着落叶,呼呼而过。
裴涧涧想,宋淮怎么也不会想不到,主院里有两人都在正等待他的回答……
尽管裴涧涧知晓宋淮大概会如何说,但她心中隐隐还有期待……
但,不知过了多久,裴涧涧都没等到宋淮的答案。
她提起裙摆,如来时那般,悄然离去……
......
若要说起四季中最难耐的时节,莫过于这寒冬腊月了。
每当冬日来临,裴涧涧总是浑身发冷,恨不得整个人蜷在厚厚的冬被之中,靠着暖炉,静待春日将她从这刺骨的寒意中解救出来。
昨夜一场大雪将庭院的梅枝与小径装点得银装素裹,落雪在阳光下消融,院中侍女忙着将地上的雪水扫向一旁。
屋内,裴涧涧裹着厚厚的冬衣,缩在暖炉旁,炉中炭火烧得正旺,红艳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透着好看的桃色。
这时,门口的厚毯轻轻一掀,一阵冷风从缝隙中钻了进来,裴涧涧不由得身子一缩。
随风而入的是丫鬟阮青,“小姐,外头人传话说姑爷已进府了,可要准备些点心?”
裴涧涧抬眼瞧了一眼桌上,蜜饯、山楂、干果皆是现成的,便道:“不必了吧,待会儿就该传晚膳了。”
二人正说话间,门口已传来轻响,宋淮一只脚踏进了屋子。他解下披风,阮青忙不迭地接住,他便在裴涧涧旁坐下,目光带笑:“你这般裹得严严实实,人都缩在炉边,倒像是只冬日里不见天日的熊,难道阮青舍不得加炭不成?”
裴涧涧被他说得有些郁闷,瞪他一眼,却带了几分娇憨,半分威慑力也无。
倒是阮青掩唇一笑,道:“姑爷莫要取笑小姐,小姐自小就怕冷。既然姑爷回来了,我这就去厨房瞧瞧晚膳。”
炉火中木炭噼啪作响,火星偶尔溅起,映得裴涧涧眼神愈发明亮。
宋淮眼带笑意,缓缓道:“你今日可去看过母亲了?她近日如何?”
半个月前,平国公全家流放之事已尘埃落定。宋淮也并未像他说的那般决绝,还是遣人在路上打点一二,并且送些御寒果腹之物,确保赵家老小能顺利到达流放之地。
许是那日宋淮说的话太过,宋母这小半个月都不愿见他,只能靠裴涧涧每日请安,探得宋母近况。
裴涧涧微微一笑,温声道:“母亲一切安好,无甚大碍,身子也康健。”
宋淮听罢,长舒一口气,淡淡道:“如此,便好。”
裴涧涧瞧着他眉间似有愁容,心中不忍:“我今早去探母亲的口风,瞧她也没有前些日子那般生气了。母子之间岂有隔夜仇?不如明日你亲自去瞧瞧她,解解心结。”
宋淮点点头,算是答应,此事也算作罢。
“今日母亲遣小厮传话,说明日要我回一趟家,说是哥哥的亲事有了眉目,特要我参详一二。”裴涧涧道。
说起哥哥裴子文,如今二十又一,原本去年便该商议亲事,奈何他整日嬉笑游乐,心思尽放在招猫逗狗之上,致使亲事一拖再拖。
母亲这次铁了心,年前要将姑娘定下来,以便来年春暖花开之时将喜事操办妥当。
宋淮闻言轻笑道:“大舅哥可是有心仪的姑娘了?”
裴涧涧摇头道:“大概没有吧,倒是母亲瞧上了几家合适的人家,想让我看看姑娘的画像。”
宋淮沉吟片刻,笑道:“若画像不尽人意,倒不妨在府中办场茶会,邀各家闺秀一聚,也好仔细甄选。”
裴涧涧点头,心中也暗暗欢喜,想着若是天好,热闹一场,闺阁中的小姐们也会欢欣。
......
只是,后面的事却变得如此快,快的让人措手不及。
某日,府中小厮急匆匆禀报,魏国公府门外竟已聚集了一队官兵。
裴涧涧心中如坠冰窖,脑中浑浑噩噩,飞奔向马厩,翻身上马,直冲魏国公府。
她亲眼见到家门被贴上封条,家人皆带上枷锁,偌大的府邸瞬间变得空荡荡的……
再睁开眼,马车内只有她和宋淮。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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