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今天气色不错，开业大吉，生意兴隆。”
张秋娴道：“哎呀，小展来也不和小姨说，本来一块儿剪彩多有意思。”
顾展指了指车子，随口道：“不是特意来的，就是路过，准备买点东西回家。再说了，我上去剪彩不合规矩，毕竟股份都在您那儿。”
张秋娴的神色冷了点，双手交叠着，不自主摩挲手指上的翡翠戒指。
“你这话说的，都是一家人，分什么股份。”
“既然是一家人，小姨能不能把我妈和姥爷留给我的股份还给我呢？”
张秋娴的神色彻底冷了，“今天不适合说这个，下次去家里聊。”
顾展意味不明地说：“行，下次去小姨家里吃鱼。”
“顾展！”张秋娴有些慌乱，但瞬间就掩饰住了，“我不爱吃鱼，还是吃羊肉吧，叫你姨夫做烤全羊。”
“您放生了那么多鲶鱼，收回来不吃么？”
“……”
双方虚伪的面纱彻底撕破，露出彼此的真实面孔。
张秋娴也没想到顾展会突然针对自己，她剥夺了他所有的财产，切断所有势力，他不应该有底气和自己做对。
除非……他手上有自己的把柄。
张秋娴道：“那件事是小姨糊涂了，让你们看了笑话，以后不会再做了。”
顾展直白地说：“我听说可不止放生，湖里好像有一条食人鱼。”
张秋娴脸色唰得白了。
她要重新评估顾展手上的证据。
“你都知道什么？”
顾展答非所问，“法光大师死前，我和他见过一面，他说那条鱼叫神明，把鱼当儿子养。神明胃口很大，似乎吃了不少不该吃的东西。”
说得太详细了。
张秋娴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她直直注视着顾展的眼睛，试图找到破绽。
“对了，”顾展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神明死了，法光大师也疯了，好像提到了什么保护伞？”
张秋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有个朋友，经常在绿水湖钓鱼，拍到了一些东西。”
“我不明白。”
“那些视频要是传播出去，不仅是对小姨，对整个spritumn都有影响吧。”
顾展此时也在拼演技。其实他手上什么也没有，但必须让张秋娴相信，他有足够多的筹码。
他不甘示弱地对视。彼此的眼睛其实有些许相像之处，都很像年轻时的姥爷。
漠然，野心勃勃。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秋娴先移开目光。
重要的是，她手上有好几条人命，也帮那位处理了不少，都是靠那条怪鱼解决的，这件事不能泄露。
张秋娴深吸一口气，“说吧，你要什么。”
权衡利弊之后，她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硬要扳手腕她不一定会输，只是国内的生意刚起步，不能在这个关头出幺蛾子。
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顾展什么都没有，他可以失去一切，但自己坐拥家产，如果那些事情被捅出去，代价太大。
顾展赢了，他却没有显现出任何情绪，依旧是那副笑眯眯但眼神冰冷的模样。
“把欧洲的店铺还给我吧。”
“你怎么敢？！”张秋娴被他的胃口震惊了。
欧洲是“spritumn”最主要的商业阵地，这跟把刀架在她脖子上说“把命给我”有什么区别？
“顾展，这不太好……”
顾展适时地退后一步，“开玩笑的，小姨您着急什么，我没那么贪，我只要波兰的店铺。”
鲁迅先生曾在《无声的中国》里提出“拆屋效应”，意思是谈判时，先给出一个过分的要求，接着提出小一些的要求，就容易被对方接受。
很显然，心理学的小技巧很适用。
张秋娴顿了顿，大脑飞速计算后点头了，“可以。”
波兰总共三家店，不算很大，生意一般，每年的利润在八百万，顾展到手应该在五百万左右。
她勉强能够接受。
顾展表情正经，“小姨真大方，明日我去别墅拜访您，再拟定合同。”
张秋娴无力地点点头。
顾展道：“那我先回去了，小姨再见，祝您生活愉快。”
说完，他拎着大包小包上了老头乐，载着一个压扁的折叠浴桶，轰轰烈烈地回家了。
一路上越想越开心，似乎宣焦的到来，让原本浑浑噩噩的一切都好起来了，宣焦就是他的福星。
打开门，这个念头被击得稀巴烂。
水星还差不多。
屋子水漫金山，淋浴头、水龙头、但凡能见到的出水器都在工作。
宣焦正一桶桶往外接水，哗啦啦地倒在客厅的地上，见门打开，他扔掉手里的桶。
“你总算回来了！累死我了！”
顾展咬紧后槽牙，“你在做什么？”
“如你所见，放水。”
宣焦在地板上滚了一圈。
顾展大步走过去拉起他，“地上很脏的，别躺着，去把水关了。”
“为什么？”
顾展看着他不解的眼睛，心里叹气。
在人类的社会，她相当于三岁的孩童，什么都不懂，她无法理解家里为什么不能湿答答的，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不能在地上打滚。
她没有任何错，这都是必要的磨合。
顾展关掉所有水龙头，耐心地和他解释：“屋子会受潮，家具会坏掉，如果防水措施没做好，水还会漏到楼下。地我已经一周没拖了，有很多灰尘，不信你摸摸自己的尾巴。”
宣焦摸了摸鱼尾，确实脏兮兮的。
他意识到这里和水底不一样。
“鱼知道了。”
顾展说：“我给你买了浴桶，可能还是不够大，暂且用两天，我去淘宝上找定制。”
“好。”
他们一起把浴桶摊开，放水的途中，又一起把地上的水擦干了 ，顺便做了个大扫除。
顾展围着粉色凯蒂猫围裙，这是在超市购物送的。
他骨相长得非常漂亮，有些古希腊雕像的味道。眼眶深邃，鼻梁英挺，面色冷白，眼睫锋利下垂扫到眼尾，一颗淡红色的泪痣若隐若现。
细散的碎发散落额前，头发很久没剪了，发尾有些打卷。顾展很高，也有一些肌肉，因此围裙的细带勒住腰部，显得肩宽腰窄。
宣焦托腮看他。
看他用拖把拖地，看他擦桌子，看他清理水池。
这么勤快，如果能抓回洞穴当奴隶就好了。
当然只是玩笑，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句话甚至是反过来的。
顾展抬眸问：“你看什么？”
“没什么。”
“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你以后有老婆是个什么样？”
顾展紧张地攥紧手里的抹布，脏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你、你说呢？”
宣焦伸了个懒腰，“我不知道啊。我看蓝鲛和青鲛就很奇怪，青鲛本来是条疯狗，现在乖得不成样子，蓝鲛让他干嘛就干嘛。”
哦……顾展心道，她喜欢乖的。
这么一想，他干得更起劲了，把家里收拾个遍，地板光可鉴人，一尘不染。
水放好了，宣焦把浴桶拉到客厅，打开电视机，然后钻了进去，发出舒服的长叹。
“好……爽……还是水里舒服。”
一扭头，顾展脸上涌起一片薄红。
“你看什么频道？”顾展把黄色废料甩到一边，把沙发上的裙子叠好。
宣焦还在想，茶几上的电话响了，他拿起来，吕真綾发来的视频通话。
“壁玑！今天过得怎么样！”
吕真綾那边黑黢黢的一片，只能听到声音。
宣焦说：“挺好的，你看，鱼桶。”
顾展纠正他，“是浴桶。”
宣焦眨了眨眼，“你说的不是鱼桶？我还以为人类这么体贴，专门为鱼做了小床。”
小床……可爱的比喻。
顾展无奈：“你说是就是吧。”
吕真綾对着收音孔大声讲话，“我这边一切安好，今天又有人来打捞鲶鱼了，我用鲛珠净化水质，其实都差不多了。对了，那条母鱼的崽子也能独立了，我还找了食物给他们吃！”
两条鱼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聊天，顾展坐在沙发上翻看姥爷的日记。
跨度从2001年至今年，不常写，笔迹也很混乱，写的都是写家常琐事。
【2001.11.1，女儿春桥诞下一子，取名为顾展，外孙很白净，像我们张家人。】
【2001.12.1，今天是小展的满月，宴席上让他抓阄，我灵机一动把祖传鱼竿放上去了，没想到小展径直爬向神器，哈哈，外孙一定和我一样，是个钓鱼狂人。】
【2002.4.16，小女秋娴诞下一子，取名为张铭满，姓张，是个九斤的小胖墩，秋娴差点出意外，还好有神器保佑。】
【2003.6.3，春桥车祸离世。顾正权、孙查不得好死，秋娴……糊涂啊。】
【2004.9.15，第一次带着小展钓鱼，他什么也钓不到。明天是铭满生日，送金手镯。】
……
【2008.9.1，小展上小学，不哭不闹，很独立，放学的时候问我爸爸在哪，我不想说。】
【2009.9.1，铭满上小学，尿裤子了要人去接，秋娴没空，孙查不知道在哪，我就去接了。】
……
【2017.8.3，秋娴闹离婚，最后没离成，小展铭满和我住在老宅，带着一起去钓鱼，铭满不乐意，闹脾气。唉。】
【2021.6.6，我的七十大寿，没想到，秋娴对我这么恨，恨我给小展留遗产，我很想说，前年我病的时候，是小展请了一周的假照顾，他们都没来看我。但我不能说，她是我的小女。】
【2024.3.4，疾病缠身，命不久矣，但还需要坚持，等小展毕业。愿神器保佑。】
【2024.5.1，我将神器传给小展，希望他能得到神器的认可，也希望他幸福美满。我死而无憾。】
顾展看完了，心里堵得慌，眼底升腾起热雾，两滴眼泪落在书页上。
最后一页，是姥爷最后一天写下的话。
他那时候骨瘦如柴，手也握不住笔了，写的字飘忽不定，但是顾展还是一眼就念了出来。
“敬之、爱之、为之万死不辞。”
宣焦听到他的声音，目光离开电视机，仰着头问：“你说什么？”
顾展抹了把脸，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哭的样子，“没什么，电视剧情太感人了。”
宣焦说：“真的么？这群羊有这么好哭？”
电视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播放《喜羊羊与灰太狼》。
顾展摇摇头，忽然俯身，眼眶很红，但很认真地问：“宣焦，你到底为什么上岸？”
喜羊羊与灰太狼其实很好哭，我每一季都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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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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