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展拧干衣袖和裤腿，苦笑，“他们未必听我的，不能先治病么？”
“神魄治不了的，吃了草药也只能好一会儿。”
第二次听到这个陌生词汇，顾展静静等待下文。
“神魄是生命存在的根本，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魄。”
“等等，”顾展指着自己，“人类也有吗？”
“当然有啊。”宣焦肯定地说，“不过人类繁衍得太密集，彼此之间影响很深，神魄早就畸形了。你们好像也不在意。”
“……”
“但鲛人一生只守护一片水域，和守护的水域绑定在一起，如果水域受到伤害，鲛人的神魄也会跟着生病，就像吕真綾一样，表面没有伤，但他其实很痛苦。”
顾展总算听懂了，用人类的话浅薄地翻译一下。
这是抑郁症。
宣焦：“别无办法么？”
顾展思忖片刻，举报到相关水域治理部门需要证据，但这条路是可行的。
“有一个办法。”他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取证。”
“取证？”
“对了，放生的这群人隔几天来一次？”
吕真綾掰着手指头，“上次是三天，上上次是五天……”
三天一小放，五天一大放，真是勤奋。顾展算好了时间，心里有了计划，“明天我再来找你们。”
“好。”宣焦搂过吕真綾的脑袋，侧着脸看他，“我们还有事，该去湖心底了。”
“你们……”顾展心情复杂，吕真綾圆眼柳眉，年纪轻轻，但也能看出来是个雄性鲛人，宣娇她……难道鲛人族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么？
吕真綾憋不住话头，接嘴道：“我们要去打架。”
顾展压下心底的浮躁，蹲下来和宣焦平视，认真地说：“方圆百里战力最强的鲛人，多谢救命之恩。”
宣焦被恭维地心花怒放，尾巴翘起，“咳咳，小事，不足挂齿。你记得随身携带神器，不然再遇难我可救不了你。”
“嗯。”顾展忍不住笑了，很想伸出手揉揉她的脑袋。
但生活不是电视剧，他不想当流氓，也不想挨揍。
宣焦指了路，告诉他从这边下去可以到山腰。顾展浑身湿透，还得翻山越岭，心里倒是很愉悦，没一会儿就找到了自己的车。
原先山路上的豪车都开走了，看来仪式结束了。
刚走进小区，就看到门口有个贼头贼脑的影子一晃而过。
顾展一把扯过那人的衣领，“张铭满，你又搞什么？”
张铭满吓了一大跳，嘴唇嗫嚅，既想说“救命有鬼啊”又想说“幸好你还没死”。
他双腿哆嗦，道：“表哥，你今天去了绿水湖是不是，我下山时看见你的跑车了。”
顾展说：“我脑震荡了，故地重游试试能不能想起那天发生的事。”
“你脑震荡了？！”张铭满意识到自己过于惊喜，收敛了表情，“太惨了！太惨了！其实我来找你玩的，表哥。”
“找我玩？”顾展带着他上楼，还给倒了杯水，“想玩什么？”
“我错了。”
顾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米八八的个子很有压迫感，“怎么了。”
张铭满怕他录音，于是斟酌着开口，“那天……你带着鱼竿，和我们说要去钓鱼，叫、叫我们先走了……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去的。”
顾展冷笑，眼中寒光闪烁，“对好口供了？”
“表哥你说什么，什么口供，我听不懂啊。”
“你说谎的时候会下意识摸鼻子。”
张铭满赶紧放下手，鼻头通红，“我和孙子辉先走了，是我不对。晚上我给你打了电话，可是没人接……”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后来、后来我就报警了，但是警察说失联二十四小说才能报案。”
顾展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我怎么记得你在岸上看着。”
“没有的事！”张铭满急得破音，“事情就是我说的那样！”
顾展肯定不信。
张铭满这人他了解，小时候就偷吃他的零食，偷走他的水笔，偷看他的漫画书，甚至在封面写上“张铭满”三个大字，明目张胆地据为己有。
更何况他想起来了，孙子辉蓄意谋杀，张铭满帮助犯罪，一个也逃不掉。
“行了，没事的话就请离开吧，我要休息。”
“有事！”
张铭满犹豫再三，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桌子上，嘴硬道：“那边没有监控，你胡思乱想没意思。这钱给你，拿着花。”说完，他一溜烟跑了。
一叠钱，目测一万多。
顾展穷得叮当响，因此来者不拒，收下了这钱。拉开窗帘，刚好可以看到某人落荒而逃的背影。
怕网上转账留痕迹？
别的没看出来，倒看出张铭满急了。
*
顾展大一的时候被忽悠进摄影社团，当时的社团负责人是个微商，朋友圈里全是各种摄像机。
他一看顾展，满脸写着“有钱好骗”四个大字，果断推销了一台佳能r3。倒不是真骗人，就是贵，而且比专卖店贵了五千。
就这样，顾展拥有了一台昂贵的摄像机。
第二天，他把相机充好电，给宣焦送了过去。
宣焦把弄着这台小小的机器，好奇不已，眼睛里都闪着星星。
吕真綾也没接触过，但见多识广，一下就认出来了：“这是相机，可以拍照，咔嚓一声我们就出现在里面了。”
“是的，只要看显示框，然后摁这个按钮。”
宣焦道：“好神奇！”
顾展清了清嗓子，故意问吕真綾，“你想试试么？”
吕真綾瞪大眼睛，“我？！我试试！”
摁快门的操作并不难，他一学就会，指挥着二人，“你们到那块石头上！壁玑你坐在上面，人类哥你站着，壁玑注意表情！”
宣焦第一次拍照，内心很激动，调整了好几次姿势表情。想笑，觉得不太符合自己狂拽酷炫的性格；不笑，又忍不住……
计从中来，他皱起眉，想象自己是超级大魔头，恶狠狠地看向顾展。
顾展正悄悄挪动身子，试图拉近两人的距离……两人猝不及防对上视线。
“咔嚓！”吕真綾大声道，“拍好了！”
顾展拿过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设置成了视频模式，整段录下来了，两人的动态都有点好笑。
回到正事上，他忍住笑意，嘱咐了一些事项，“他们来放生就悄悄录视频，附近的死鱼也可以拍，素材越多越好。不要拿到水里，摄像机进水就坏了。”
宣焦点点头，盯着他，“嗯。”
顾展竟然读懂了他的眼神，把自己兜里的糖全给了他们。临走时又给了一个淘汰的旧手机，装在防水袋里。
“有事给我打电话。”
吕真綾举起手，“我会用，我捡过一个。”
他已经完全被人类哥收买，自甘情愿地成为了狗腿子小弟。
顾展象征性地给了小弟竖了个大拇指，又看着宣焦玩了一会儿植物大战僵尸，虽然丝毫不记得自己以前的手机上为什么会有这种小游戏。
宣焦玩游戏代入感非常强，如果可以，他真的想一头扎进屏幕里，化身为一株人鱼射手，誓死保卫戴夫的脑子。
顾展觉得他更像是火爆辣椒，呲牙咧嘴一下炸死两排僵尸，非常有排面。
正想着，沉默好几天的谢堂发来求助消息。
“顾少救命，江湖救急！”
顾展低声问：“出什么事了？”
“有个很重要很重要的应酬，能帮我撑撑场面吗？”
江湖道义兄弟有难必两肋插刀，谢堂都火烧眉毛了，顾展也不好推辞，和宣焦二鲛道了别，跟着导航开车到了一个茶楼。
谢堂穿着上一次的西服，站在楼底下抓耳挠腮。太阳有点晒，他躲在树荫里，焦躁地扣着树干。
山水园之后，他又给李老板发了消息，对方表示再聚一次可以，但地点不由他定。
谢堂认为这是又给了一次机会，兴奋得一宿没睡，到了楼下临时犯怵，生怕自己又做不好。他认识的人中就属顾展最有格调，长得帅，又有钱，见识广，从小就跟大老板们吃饭，这种场合叫少爷来准没错。
“顾少，太特么感动了！”余光瞥到熟悉的跑车，他热泪盈眶。
顾展打开车门，两条长腿迈出来，接着整个人站起来，眼神沉沉扫过四周，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总之在谢堂眼中，顾展此刻就算是踩着三轮车登场也帅到爆炸，独属于救世主的霸气。
“一直在这呆着呢？树皮都被你扣掉了。”
谢堂嘿嘿一笑，实话实说，“太紧张了，这次要还争取不到折扣，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那一套机器弄下来得七八万，我身上就六万。”
顾展心说我比你还少，我就两万。
“你想要多少折扣。”
“九折，谈下来就去贷款。”谢堂忙里偷闲做了个美梦，“如果能让我赊账就好了……”
“别愣着了。哪个包厢，人家老板要等急了。”
“好嘞！”谢堂边走边表忠心，“顾少今日相助，我以后定给您做牛做马……”
顾展挥挥手，“得了得了。”
“李老板？！”谢堂刚张开嘴就愣在了原地，两人还没进茶楼的大门，目标人物已经从里面出来了。
“李老板，这是……不吃了？”他下意识脱口而出。
顾展拦在前面，礼貌地伸出手，“您好，我是谢老板的朋友小展。您这是打算去钓鱼？”
“你好你好。”李老板背着竿包，戴着墨镜，和二人握了手，“今天说了由我定位置，也不知道二位喜不喜欢钓鱼。如果实在不行，下次再约。”
谢堂听出其中驱赶的意思，手指在背后绞成一团。
只听顾展自信地说：“喜欢啊，我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在钓鱼。您这是去澜河还是哪？”
谢堂眼前一黑。
喜欢归喜欢，你倒是把鱼获从零突破到一再说话呀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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