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规律的敲击声不断响起,火星四溅。一下一下,锤子打在通红的铁条上,迫使它弯曲。不断有铁屑被砸落,铁条也随之变得光洁如新。均匀的敲打让铁条逐渐弯曲成U形,马蹄铁的雏形有了。
朱蒂斯不怎么喜欢打马蹄铁,她希望有人找她铸剑锻刀,但很可惜,始终只有马蹄铁或铁钉之类的普通东西。好在打一个马蹄铁就有一便士的报酬,一小时半的劳作换一袋黑麦面包还是很划算的。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常更湿冷难熬,窗外呼啸的寒风从未有一刻停下脚步,这让本就性格孤僻的朱蒂斯更不愿意出门了。
对于朱蒂斯而言,外出意味着和一大群不认识的人打一堆莫名其妙的招呼,也意味着受冻和锻造任务搁置。因此,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她愿意永远待在这个劈里啪啦火星作响的铁匠铺里。
但显然她的妹妹并不这么想。
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屋灌入了些许寒风。科林斯拎着一袋谷物面包和一小包烟熏香肠急匆匆地进门,然后反手锁上插销。
“你去干嘛了?”朱蒂斯左手紧握铁钳,右手不断锤击,头也不抬地问。
科林斯走进厨房放下食物后,又回到工作房,一边摘下满是雪星子的帽子围巾,一边朝手哈气,断断续续地说:“出去逛逛,买点东西。卖面包的艾琳做了点香肠,我买了一些,中午我们可以改善一下伙食。”
“外面很冷吧。”朱蒂斯又从火炉中夹出一根烧得红通通的铁条,插在原来的U型上。
“非常冷,一张嘴就能把我的牙齿冻掉。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也没有什么店铺开着,艾琳的面包店是少数开着的店铺。”科林斯又窜进了厨房,不知在忙活什么。
“刮风下雪的天气还是少出门吧,厨房的橱柜里还有很多吃的。”朱蒂斯平静地说,一刻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科林斯高昂的声音穿透土墙,伴随着一阵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声响,“明天一定不出门了!”
朱蒂斯叹了口气,科林斯几乎每次都应好,然后仍然每天都出门。不过还好兰开夏郡的人口数量不过百,街坊邻居也都互相熟识,科林斯几乎没有遇到危险的可能性。
她有时候也好奇为什么她和科林斯是一对如此不相像的姐妹。她比科林斯大了三岁,小时候的她们在性格上大差不差,都喜欢走街串巷地玩耍一整天。自从父母相继去世,朱蒂斯继承铁匠铺后,二人的性格似乎越来越大相径庭。
朱蒂斯整日整日地窝在狭小的空间中打铁,而科林斯则可以整天都不着家。朱蒂斯曾经尝试教科林斯打铁,但自从那件事过后,一提到打铁铸造,科林斯便会应激般地转移话题。无奈之下,朱蒂斯也只好放任科林斯随心所欲地探索生活。
科林斯不知何时又凑到朱蒂斯身边,“马蹄铁有需要急送货的吗?”
朱蒂斯盘算着,猛地敲断了弯曲的铁条,然后说:“没有特别急的单子,过两天天气好点再去送吧。”成型的马蹄铁逐渐暗淡变黑,朱蒂斯趁着余温,拿起凿子,开始在马蹄铁上凿U型槽。
科林斯看着认真干活的朱蒂斯,开始絮絮叨叨:“姐姐,要是我能像你一样有一技之长就好了。我又不想打铁,又不会做面包,又不想当裁缝,怎么办啊?”
“你每天少花点时间在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上,就学得进去一门手艺了。”
科林斯手撑着木桌,半坐在上面,浅色的卷发随意地披散着,“那可不行,瓦克达替我占卜过,她说我的特性会成为一个震撼世界的大人物。我的特性不就是喜欢各种新奇的东西吗,如果我放弃了,我还怎么成为大人物?”
朱蒂斯无语得很,“瓦克达?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吉卜赛女人?”
“她可不是普通的吉卜赛女人!她很厉害的,她会占星卜卦,还会医术,还懂很多很多外面的世界的知识!”科林斯满是憧憬地说。
朱蒂斯偶尔会怀疑她的妹妹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就比如现在。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吉卜赛人是不讲情理的骗子,为了骗你在她们那里高价买入一些没用的玩意,会夸得天花乱坠。她们的嘴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信誉的东西。
而科林斯居然奉为圭臬。
“你信不信每个在她那里消费的顾客都会成为震撼世界的大人物?”朱蒂斯没好气地说。
“才不是!比如那个警长史密斯,他每周都会在瓦克达那里买不少葡萄酒,但瓦克达说他充其量只能成为一个乡郡的警长。还有珍妮特!瓦克达说珍妮特当不了什么有出息的人,但可以找到一个对她好的丈夫。他们可都不是什么震撼世界的大人物!”科林斯继续喋喋不休地鼓吹着这个吉卜赛人。
朱蒂斯叹了口气,“那是因为史密斯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职位,而珍妮特也只喜欢谈恋爱。这个吉卜赛人根本是在对症下药地哄你们开心。”
科林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不甘示弱地说:“可是她只说过两个人是大人物。”
朱蒂斯顺着科林斯的话茬问:“那另一个是谁呢?”
“你!”
朱蒂斯淡淡地说:“那只能说明你确实是她的大主顾,她非常擅长给你拍马屁。”
科林斯涨红了脸,“万一你真成为了大人物呢?”
朱蒂斯将马蹄铁浸入冷水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她忙完手头的工作后,无奈地看着科林斯说:“我只是一个偏远小镇的三流铁匠,没有成为大人物的可能,也没有这方面的壮志。这样一个人要怎么成为大人物呢?”
科林斯气得跳下桌子,哼了两句,说:“反正你不懂。”
淬火后的马蹄铁还需打磨,朱蒂斯将马蹄铁递给科林斯后问:“实话实话,你在那个骗子那里花了多少钱?”
科林斯拿起锉子开始认真地修缮马蹄铁凸出的锋利部分,装作没听到。
铁炉里的火苗蹭蹭高涨,朱蒂斯拿着钳子翻动着铁条,判断这些铁条到了合适的温度没有。
科林斯不讲话的时候,铁匠铺就是安静的,只有偶尔火星子劈里啪啦作响。
看着这样的场景,朱蒂斯回想起过去,父亲去世那一年,她以为她和妹妹很快会饿死或者冻死在街头。但没想到,她不成熟的手艺和科林斯伶牙俐齿的嘴带她们熬过了一个又一个严冬。
科林斯打磨完马蹄铁,已经差不多中午了。她又蹦蹦跳跳地跑去厨房,开始切面包。
长刀在面包上反复割锯,切成片状。然后放上同样片好的香肠。
“姐姐!你快来吃午饭!吃完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朱蒂斯收拾了一下手头的工作,然后脱下脏兮兮的工作服。一进厨房,她就看见科林斯谄媚地献上面包。
她接过面包片,吃了两口,说:“什么事情。”
科林斯忙着吃东西,整个嘴鼓鼓地,“吃完再说。”
谷物面包又硬又干,非常考验人的咀嚼力,好在今日的午餐有难得一见的烟熏香肠。朱蒂斯硬着头皮囫囵吞完了午饭,就看见科林斯马上把餐桌整理得干干净净的,然后不知道从哪抽出一张花色怪异的布,服帖地铺在上面。
“你哪来的这个东西?”
科林斯故作神秘地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朱蒂斯一头雾水地看着科林斯,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然后科林斯从衣服口袋掏出一摞纸牌,放在花布上。
朱蒂斯随手翻了几张纸牌,诡异的图案和意义不明的单词呈现在牌面上。
“女祭司,恶魔……”朱蒂斯不由得轻声念出了声,待她反应过来念的单词是什么含义时,立即看向科林斯,“这你哪买的?”
科林斯讪讪地笑着说:“你别这么看着我嘛。”
“不会也是在那个吉卜赛骗子那买的吧?”
科林斯有意避开话题,指着散落在桌面上的牌说:“这是塔罗牌,由22张大阿尔卡那牌和56张小阿尔卡那牌组成。通过抽牌就可以预知未来,怎么样?”
“谁给你的?”朱蒂斯有点生气地看着科林斯,这次她真的觉得自己的妹妹脑子有问题了。
科林斯自知瞒不过朱蒂斯,心虚地说:“瓦克达说她在我身上看到了先知先觉者的天赋,所以就教我用这副牌。”
朱蒂斯越听越火冒三丈,合着她妹妹就是每天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游手好闲的东西上了。
科林斯看着朱蒂斯逐渐阴沉的脸,忙补充说:“但是至少她没有收我学费!塔罗牌也是免费送我的。”
朱蒂斯不置一词。
科林斯小心地看着眼色,一面熟练地洗牌切牌,一面小声地说:“比如这样,从这里随便抽一张牌就可以代表今天的运势。”说着从中拿出了一张牌,盖在桌上。
正要翻开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又粗暴的敲门声。
科林斯被打断了,很是不满,抬头看见同样狐疑的朱蒂斯。
谁会在风雪交加之时来访?
没一会儿,猛烈的敲门声又一次响起。
朱蒂斯起身要去开门,科林斯跟着。
走到工作室时,朱蒂斯突然停下,“你去把你那副什么牌收一收。”科林斯如梦方醒般,赶回厨房的餐桌。
不知为何,朱蒂斯的心跳如鼓,她深呼吸一口,拉开插销,打开了门。
“好久不见,朱蒂斯。”
是警长史密斯和他的三个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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