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蒂斯只将门打开一个小缝,左手扶着墙,右手抓着门,探出半个身子问:“您有什么事吗,史密斯警长?”
浑身酒气的史密斯抖了抖身上的雪,矮胖的身躯晃晃悠悠,“你不先请我进去坐坐吗?”,然后又摸了摸两条肥硕到快把制服撑爆的手臂。
听着他熟稔油腻的话语,朱蒂斯不由得抠紧了门,冷冷地说:“我不认为凭借您和科默家族的关系值得被邀请进屋。”
史密斯闻言,夸张地捧腹大笑,全身的肥肉一抖一抖,肩上的蓝红徽章也随之晃动,“真是个记仇的小铁匠啊哈哈哈哈哈哈。当年的事我也是无可奈何,更何况我也只是照章办事。”他身旁的侍从也跟着笑了两声。
朱蒂斯强压下心中的烦躁,毫无感情地说:“如果您没事的话,请离开吧。”说着便要关上门。
史密斯手忽地往前一伸,整个人都往前挤,堵在门缝中,眼睛不安分地往里面瞟。朱蒂斯恨从心起,手指泛白,奋力将门往前挤压。
“哎哟!痛痛痛!”史密斯将夹得通红的手抽回,吃紧地甩了甩。身旁的随从不安地看着暗流涌动的两人,似乎在等待警长的发号施令。
“您到底想干什么?”朱蒂斯略带怒气地说。
史密斯促狭地笑了笑,脸上的肥肉挤兑着小眼睛动了动,“原本想跟你叙叙旧,自从你父亲去世,我们也很久没见过了,不是吗?但既然你不领情,我也只好直入主题,科林斯在哪里?”
“你找科林斯干什么?”朱蒂斯戒备地看着史密斯。
史密斯挥了挥手,身后的侍从从衣服夹层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然后展开放在朱蒂斯眼前。
风吹得纸晃个不停,朱蒂斯捏住了纸的一角,读出了声,“科林斯·科默于1621年被珍妮特·戴维斯指控为女巫,经核实珍妮特·戴维斯所言属实。特发此函批捕科林斯·科默,罪名为下毒致畸。”
朱蒂斯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冷笑了两声,然后怒不可遏地将逮捕单甩开,诘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科林斯做了下毒的事?签名落款的世俗法官罗格·诺维尔又是谁,我可从来没有听过我们小镇有这号人物?”
“别生气别生气。”史密斯伸手想拍朱蒂斯的肩膀,但朱蒂斯并不领情地侧身躲开,“我不就是怕你过度反应才想先跟你叙叙旧吗,你看,你果然生气了?”
史密斯高高在上事不关己的话让朱蒂斯更是愤怒,她咬牙低声说:“回答我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科林斯被珍妮特控告,我只是个按部就班干活的人,哪知道那么多弯弯绕绕。至于罗格·诺维尔,你可能是太忙于生计不闻世事了。这位可是新上任的世俗法官,从博朗郡调任过来的。”
朱蒂斯沉默着,仍然用身体紧紧堵住门,她感觉似乎有东西堵塞在她的血液中,不然怎么会连呼吸都这么困难。
史密斯又虚虚地陪笑起来,“我们不会对科林斯怎么样的,只是带回去让法官问个话,很快就能放出来的。你也别为难我们,我们也不想跟你动粗。兰开夏郡这么小,何必大动干戈呢?是吧。”然后又干笑了两声。
朱蒂斯并不后退,仍旧用沉默对抗。
史密斯看着坚决的朱蒂斯,叹了口气,可惜地说道:“如果你继续妨碍司法过程的话,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了。”
然后他和身边的随从耳语了几句,两人绕去后面了。
趁他们不注意,朱蒂斯猛地关上门,将自己锁在门外,并高呼:“科林斯!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出门!”
史密斯狞笑着说:“朱蒂斯,你也想进监狱吗?”然后倏地扑上来。
长年累月的打铁让朱蒂斯有了超强的肌肉密度,她重重地肘击在史密斯的背上,然后膝盖往上直冲。史密斯发出吃痛的闷哼声,继而又缠上来。
铺天盖地的肥肉不断挤压着朱蒂斯的各个身体部位,她发了疯地打在这个身体上,一下一下,今日的挑衅和十年前的痛楚在此时融为一体,她不顾脏器被挤压想要呕吐的冲动,只是拼命地捶打。
另一个侍从也扑上来,试图抓住朱蒂斯的手,不让她动。混乱之中,不知是史密斯还是那个随从踢中了朱蒂斯的肚子。
但朱蒂斯仍旧不知疲倦地击打,她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绝对不能让史密斯带走科林斯。
雪下得越来越大,朱蒂斯的外套渐渐被雪浸湿,又冷又重。她的后背紧贴着门,时刻在拳打脚踢,不让史密斯和那个随从靠近一步。
她突然有些担心科林斯,早上给牛挤完奶后,畜牧棚的门锁上了吗。
朱蒂斯大喘着气,有很不好的预感。心脏砰砰的跳,脑子也突突直跳,朱蒂斯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史密斯和警卫也停下了动作,他们打量着朱蒂斯,不知道在想什么。
“别碰我!”屋内传来科林斯的尖叫,然后是一阵混乱的声音。
朱蒂斯听见,立即转过身想开门,但背后是虎视眈眈的史密斯,里面是已经进了家门的随从。
进退维谷,朱蒂斯咬了咬牙还是开了门。史密斯和另一个随从马上跟着挤进了房间。
铁炉中的火焰还在熊熊燃烧。
科林斯被两个随从架着胳膊,茫然不知所措,她的声音带着很浓的哭腔问:“姐姐,怎么回事,怎么办啊?”
未等朱蒂斯开口,史密斯马上又把逮捕令上的文字念了一遍。
科林斯听到后,崩溃地嚎啕大哭,“姐姐,我不是女巫!为什么要抓我!我不想被烧死!”
白中透红的脸蛋如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体被架在一个难堪的姿势上无法动弹。
朱蒂斯看见这样的科林斯,觉得自己可能快疯了,她走到一旁,拿起钳子,想去夹出热得猩红的铁条。
史密斯向他身旁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立马扑向朱蒂斯的背后,将朱蒂斯压倒在地,钳子也随之滚落。
“姐姐!”科林斯尖叫着挣扎,但被死死按住。
朱蒂斯的脸贴着地板,后背被用膝盖压着,她艰难地抬起头,看向科林斯,说:“我没事。”
小小的铁铺工作室里只剩下科林斯一抽一抽的呜咽声。
史密斯怜悯地看着趴在地上的朱蒂斯和被擒住的科林斯,叹了口气。他带着抓着科林斯的那两个随从往外走,留下一个看着朱蒂斯。
朱蒂斯又挣扎了几次,想甩开压在身上的人,但不知道是在刚刚的缠打中消耗了太多的体力还是怎么的,竟挣脱不开。
等到一众人消失在视野中,上了马车时,最后的随从才从朱蒂斯身上起来,留下了句“对不起”,就匆匆跑开。
朱蒂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她想去追那辆载着科林斯的马车,但一个用力,竟被自己绊倒了。
远处的马车逐渐远离在视线中,朱蒂斯在雪地里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摊开手一看,红红的,不知道是谁的血。
风夹着雪打在朱蒂斯的脸上,融化了以后湿漉漉一片。
诺大的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只有一个小小的朱蒂斯坐在其中。她大喘着气,许久,像是终于绷不住了般,大哭了起来。
滚烫的眼泪流到脸上,让原本的雪星子更快融化了。冷与热交织,让脸上有如刀割过那般生疼。
但朱蒂斯没有办法再忍了,怎么会这样,怎么变成了这样,她又变成了一个人。
腹部的疼痛在此刻被放大得格外清晰,朱蒂斯捂着肚子,埋头痛苦。
十年前的事情又一次发生。
当年,她看着妈妈被抢走,如今,她也没能守住妹妹。
无力席卷了朱蒂斯。
当时小小的她和科林斯挤在母亲的怀中,门外是义愤填膺的群众,一声高过一声的“烧死她”在耳朵里炸开。年幼的科林斯什么也不知道,被吓得一直哭,但是捂住嘴巴,不敢出声。当时的她紧紧地抓着母亲,让母亲不要走。
可是事与愿违。
她想起母亲最后说的话,活下去,带着你妹妹活下去。
十年前的嘱托仍旧历历在目,朱蒂斯哭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向家门。她很想一头撞死,或者放火烧了整个兰开夏郡,但是不行,她一定要带着科林斯活下去。
铁匠铺的炉火还在烧,只有铁匠铺的炉火还在烧。
朱蒂斯狠狠地打了自己两个巴掌,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她没有时间继续沉湎于悲伤中了,她清楚地知道从审判女巫到定罪需要四个月之久。
她要为科林斯脱罪。
强大的信念支撑着朱蒂斯从痛苦中起身,她又回到了厨房。刚刚科林斯似乎还坐在这里兴高采烈地跟她讨论什么乱七八糟的牌。
朱蒂斯扫了眼厨房的桌面,发现科林斯漏收了那张她用来预测运势的牌。
鬼使神差般,她翻开牌面。
“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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