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对右景丰的生命安全考虑，众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照做，轻轻关上门，门板隔绝了记者的闪光灯和外界的喧嚣，待到无人能看见，右景丰才举起双手求饶：“绕了我吧，姐姐，你想要多少钱？”
丽娜大声喝出诉求：“停工，优先把未完成的小区完工！”
“做不到！”右景丰极其干脆，一口回绝，“钱不够，做不到！”
没料到对方如此厚颜无耻，丽娜被噎了一口，准备好的威胁话术接不上了，顿了顿又重新问道：“既然没钱，为什么又要开始新工程？”
右景丰两手一摊，一副无赖面孔，“新工程有人给钱呗，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甲方，你找错人了，姐姐。”
丽娜的手松了一瞬，似乎被说服，想像往常那样缓缓再说，毕竟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也不是很礼貌的事情，但她思绪一动，忽然又坚定握紧了刀把。“不对，花园小区是你们自承自建的。”
“诶呀，格局大一点嘛。”右景丰费力抻开胳膊，反手用四只手指的指尖拍拍丽娜的肩膀，劝道：“只是暂时没钱开工，又不是说一直放着。李暮都失踪了，程秉钧又一贯喜欢装死，程氏欠的钱回不来，我们也很难，上上下下都要吃饭，不能无底洞一样去填。”
“所以就要我们普通人来承担吗？搞不定就拍拍裤腿走人，可以这样随意吗？你的契约精神在哪？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丽娜质问道。
右氏少爷依旧事不关己的态度，开始甩锅。“别把我想得那么坏嘛，我也是很痛心的，可是解决问题比转移问题难得多，光我一个人能决定什么，集团可是我爸在管，你要有本事应该劫持我老爹。”他一挑下巴，语气轻佻，提议道：“打个商量，房款退你，今天就放我一马吧？然后呢，我也不追究了，就跟记者说是在玩一个惊险的真人游戏，大搞噱头的方式，怎么样？很不错吧，你可以直接回本，还能出名。”
刀锋在右景丰多动症的动作中划伤了皮肤，一道殷红的血线割裂开，蜿蜒如昨日楼下方砖的红色小溪。
丽娜眼中黯淡无光。
“你知不知道我丈夫因你而死了？”
声音幽幽如从土中透出，右景丰却不为所动，一耸肩，“那可真是遗憾，我感到很抱歉，但凡事都可以商量的，我按工伤替你陪了，你拿着新房子和赔偿款再去换个新老公。”
丽娜眼眶瞬间红了：“那可是一个人啊，我的丈夫死了，你居然叫我再找别人？”
闻言，右景丰略有不解，反问道：“是钱不够吗？”
他以为她在玩“那是我最好的朋友暗杀他得加钱”的谈判技巧，却不知生命在丽娜心中的分量，每个人都是重要的，灵魂的重量别无二致，在丽娜心中不存在可以随意抛弃的人。
右景丰无法理解她，自顾自在那计算：“我可以再加，一百二十万怎么样？够多了，加上房款的四百万，那可是整整五百二十万！有了这笔钱你就是富婆了，找个年轻十岁的小男孩也完全没问题。”
被激怒的丽娜握着砍骨刀的指节用力了几分，她咬牙切齿，似在诉求，似在诅咒：“你把丈夫还给我！把我的生活还给我！”
右景丰也不耐烦起来，“怎么这么犟呢！以前都是这么解决的，那些人拿着钱高高兴兴去找年轻小姑娘了，为什么你就死活不行？你们才结婚多久？能有多少感情？怎么就转不过弯来呢？我告诉你，所有都是可以重建的！你的生活、你的丈夫、你的房子，全部都可以替换，你要把格局打开……”
不等丽娜反驳，门就被暴力撞开，气喘吁吁的李暮用狰狞可怖的眼神瞪着右景丰，反手挣开了保安的阻拦。
“别答应他！”
见到来人的右景丰比丽娜还要兴奋，他用热烈的目光看过去，确切地说是看向来人所携带的无形的钞票，“呦，你居然出现了，十个亿搞到了？”
“当然。”双手空空的李暮气势不减，一边盯着对方的眼睛，一边等待，一边偷偷喘气。
追在身后的柳易过了五分钟才赶上来，怀里抱着一堆被扔下的杂物，上气还没接到下气，就率先把手提箱塞来，“在这，在这……”她咽了口唾沫，终于顺过气来，叉着腰往旁边歇息去了。
李暮举起箱子，里面是支票、债券、股票、不动产产权等混合形式拼起来的十个亿赌约，蕊哥拿到的补偿不是现钱，后来又置办房产，开会员、做投资，导致所有权转让耗费了不少时间，但总算按时完成。
小皮箱子里装着十个亿的所有权。
“不是现钱吗？”右景丰表现出不合时宜的失望。
“我们又没约定现钱。”李暮道：“十个亿现金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自己都拿不出，用五辆卡车都装不下。”
右景丰眼珠一转，好像的确是没有提到必须现金，超级失望的表情明显浮现，转念一想又说：“那欠了那么多年利息……”
知道他要说什么，李暮率先打断：“是说过利息应该计取，但我又没说要还。”卡bug的省钱小技巧已经刻进了基因里，不该给的她一分都不想乱花。
转过弯来的右景丰狠狠点头：“行，你够狡诈。”他挑挑眉毛，不再说什么，转头对丽娜道：“姐姐，现在钱到了，可以放了我了吧，明天回去就给花园小区重新开工。”
“不行，要全部小区开工。”丽娜依旧不松手。
“行！”右景丰再次咬牙点头，“但你要把你丈夫的遗体给我。”
遗体已经送去火化了，丽娜不能理解，反问：“你要来干什么？”
右景丰耍起无赖：“我不管，开工的前提是把遗体给我，不然就不开工。”
“这是不可能的，我不能允许你亵渎我的家人！”
“那就没办法了，这就是条件。”
“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丽娜生气，声音颤抖。
“那就杀吧，我不怕死。”右景丰梗起脖子，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丽娜握刀的手颤抖不已，她连超市卖的完整禽类都没杀过，更何况是一个人，仇恨与良知在心中交战，她做不到擅自决定他人的生命，她就是这样的人。
她不是李暮。
“丽娜，直接动手！他是玩家！”一个清瘦利索的身影快速靠近，在一片模糊水雾中只能看到黑色的长发跃动，火红的衣裙像燃烧的人体，向她奔来。
丽娜的瞳孔放大，沉溺于底的记忆又浮现出来，李暮抓着她的手刺向小严心脏的触感还历历在目，绯色的罪恶缠绕在她的颈间，瞬间呼吸困难。
她下不了手。
她从来不是个果断的人。
她是丽娜，不是李暮。
李暮冲上来，举起箱子就往右景丰头上砸，王八招式毫无章法，后者也同样胡乱招架，拼命蹬腿往她身上踢，两人控制在互相无法奈何对方的距离内，因此急需外力协助，李暮边砸边求援：“丽娜，动手！不要紧的，一切都会被遗忘，你可以重新开始！”
身旁的人没有动，陷入虚无的牢笼之中。
重新开始？然后再次给身边的人带来灾厄吗？
在丽娜分神的时候，右景丰找到机会，他抓住绑架者的手腕，脑袋往侧面一扎，反手扭开，踉踉跄跄站稳，大步后撤。李暮见状也一个箭步冲上去，往脑袋上就是补刀，一箱子砸下去，趁他晃晃悠悠找平衡的时候伸腿猛踹腿窝，放倒，然后疯狂往脑袋上招呼。
一套阴险的丝滑小连招很有效，右景丰被打懵了好一会。
“把刀捡起来！他不死，你就不是个好人了！”李暮再次呼喊，口无遮拦说些能刺激到丽娜的话：“你会带着污点死去……不对，你已经沾上污点了，永远不能干净的结束一生。”
“你只能把你的污点消灭！”
残忍的话令丽娜如梦初醒，她失去了反抗的力气，终其一生恪守的道德终于在此刻崩塌，她成为了自己生平最讨厌的那类人。
小皮箱的威力终究有限，仅仅是一愣神的功夫，李暮就被右景丰一脚踹了出去，形势瞬间反转，情急之中她发出短促的呼救：“救我！”
随着这声呼救发出，丽娜下意识捡起刀，在帮助别人的本能中动了起来，她脑子一懵，只想快点把李暮救下来，再解决争辩的问题，她几乎想都没想就从背后刺了一刀，右景丰吃痛，反抗弱了下去，李暮又将刀子抢过，在喉咙上干脆利落地补了一刀。
结束了。两人坐倒在地，有种劫后余生的感慨。
“结束了。”李暮说，她看了看表，“三分钟后，右景丰的一切就会消失在世上，我们安全了。”她大口喘气，松懈后的头脑一阵阵发昏，运动太剧烈了，熬了30小时没睡，又辗转近千公里，疾跑而来跟敌人搏命，有几条命够这么整的，不过好在终于是结束了。
“李暮。”丽娜的声音含恨，又掺杂不舍的情谊，像是信任崩塌后的失望。“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你骗我，说要把情怀变成游戏让全世界看见我们的故事，可现在呢，你在干什么？你在当杀人犯！你在抢夺别人的人生！”
“别以为我会感谢你救我。”
她一股脑地将当时在医院没说出来的话倾吐出，以此来消解她的害怕，是的，她亲自动手了，恐惧令她迫不及待要找到能背负这份罪恶的人，找到导致她必须要如此做的原因。
李暮自知理亏，各种意义上的理亏，她的本意是延续丽娜的生命，却反而带给她无法承受的负担和苦难。她不敢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只能犟嘴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规则就是这样的，要想不被吃就只能吃别人，被别人赚去不如我自己赚，理想主义又能得到什么呢？”
她说着说着，专刺别人痛处的尖牙利齿又露了出来，嘴巴快过脑子。
“再说，你再怎么抗拒，不还是手刃了两个玩家，比我厉害多了，最开始我还只能靠规则抹除其他玩家。”
丽娜哑口无言，看着手中的砍骨刀不语。
这句话的确深深刺痛了她。
李暮心底复杂，捋捋思路，忽然觉得不太对。直觉让她坐直身体，警惕起来。不太对，右景丰好歹是个有头有脸的人，门外那么多记者，听到动静就没人喊人来吗？太安静了，他们缠斗了好几分钟，按理来说早该有人来控制局面，可现在不光是脚步声，连交谈声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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