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记得的墓碑之前,站着一身黑裙的李暮,她放下一束花。
微风轻抚,温度正好,天气多云,没有烈阳没有阴郁的雨,是和丽娜一样性格的好天气。
一个不被人记得的墓碑,坟墓里什么都没有,所有有关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不见,李暮是她在世上唯一留下的遗产,两个家庭被吞没在其中,分崩离析,消失于浪花之中无影无踪,人在生死面前的确是个渺小的存在。
【李暮,我没有你的幸运,也没有你的魄力,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意志力平平无奇,勇气抠抠搜搜?哦,这个用词有点可爱。谢谢你能给我重活一次的机会,可背负另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如此罪恶地活着,对我的压力实在太大了,我不想欠别人,也终究没有勇气实现心中的自己,当时明月在,曾照少年志气……】
【呵呵,丽娜留下的遗言,听起来什么感受呢,看看她的善良,你不觉得痛心吗?李暮?她是如此的可怜,而你又是如此的伤害了她,把她的生活搅得一团糟,本可以毫无牵挂地死去,却非要遭受痛苦,带着不甘和恨,为你而死。】
李暮盯着墓碑上的字迹,反问:“系统,你为什么总是千方百计想叫我承认是我错了,这有什么意义吗?”
【呵呵,大可不必谈论过于深奥的东西,让一个高傲的人低头,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被小人津津乐道的好故事。】
【而我恰好是这样一个坏蛋小人。】
李暮没有说话。
【夫君弃城,留她一人守着家人和心中孤岛,在现实和理想中飘摇。画画又那么好,是个有才气的姑娘,真是令人惋惜,而最可惜的点恰恰在于,她的决策都是正确的,运气却实在太差,每一步关键转折点都与命运硬碰硬,不失败才难。】
【她最后一刻都还在试图谈判,想把开发商变为自己的代理人哦,只可惜幸运女神没有站在她身边。】
“还不是你的安排?你在偷偷叹惋自己导演的剧本吗,跑到一个角色面前可怜另一个角色?”
【不不不,我只是一个系统,只负责计算和播报。】
【这些都是你们本就要经历的。】
“丽娜一直是个努力、谦逊、坚强的人,她的心智丝毫不弱,意志力完全不输任何人,她不该是这种结局。”
【你不觉得她咎由自取吗?】
李暮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她本可以不死的,不生就不会死。】
李暮沉默了下来。
“她没有不生的选择。”李暮紧抿双唇,觉得很荒谬,她刚刚才极尽夸奖过丽娜,可现在却觉得这些夸奖如同泡沫般站不住脚。
“……多拜托她几句,她就会心软的。”
“并且把别人的责任傻乎乎背在自己身上。”
她无话可说,声音渐渐小去,最后落下一句不敢说出口的心声。
【她确实咎由自取。】
系统咯咯笑起来,为自己的胜利而高兴,它说服了李暮,一个护短的人会承认朋友的不足,它笑着复读,一遍又一遍。
【咎由自取。】【咎由自取。】
李暮捏紧拳头,不想说话。可对话照样能进行,系统窃听她的心声,自顾自作出回应。
【谁让她默许别人占便宜呢。】
【你难过什么呢,就算不是你,她的结局也是一样的。你还让她多活了几个月。】
【这些糟心事,还不如不活。】
“不,她就不该死!”李暮摆脱系统的喋喋不休,再次抓住话语权。
“我把一切压上赌桌,能把别人的命赌回来吗?”
这次换系统沉默了,它等待了很久,才发出一声同情的轻笑。
【谁知道呢?】
“玩家死后会去哪里,你把他们藏起来了吗?”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呢?】
“呵,你越来越像个人了。”
“虽然本质没变,恶劣程度却一天天在增加。”
【谢谢夸奖,您也越来越富有了,我很看好您。】
风吹动花茎,柔嫩的花瓣在风中飘摇,微风时是增添意境的道具,狂风时是摧残美丽的尖刀,与其当花,不如当一阵风。
“她是文人,我是商人,我可以接受任何形式的馈赠,哪怕是施舍,只要能助我实现目的。可丽娜的傲气让她不能接受,某些方面,她的骨气比我要硬。”
【这不叫骨气,叫美德,美德就是用来压榨的。】
“你在为自己的恶劣找借口吗?”
“谁给你的权力评判别人的对错呢,她走她的道,我走我的路,谁有资格说什么呢?”
【跟你说话真的很累,你就像一把尖锐的矛,总是刺痛想靠近的我。】
这是丽娜的原话,系统照搬过来,没有丝毫温情,只有恶心。
这句话点燃了李暮的胜负欲,激起她的争斗心。
“你听好了,系统,我叫李暮,李世民的李,暮色的暮。”
风声骤紧,眼前石碑上篆刻的李娜的名字像滴入池塘的墨水,转瞬间消失不见,风骤然狂暴起来,云间闪过一道刺眼的光,顷刻间狂风大作,风雨欲来,初夏的暴雨,说下就下。
花束摧折,洁白的花瓣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我的真名早已忘记,如果必须要有个名字的话,你可以称呼我为,帝辛。】
系统的声音还是一样平稳,但李暮却能从中感觉到隐隐的怒意,这份厌恶与怒意一开始就淡淡萦绕在话语中,程度从系统报出名字的那一刻攀升到峰值,不加掩饰。
她们互换了名字,有名字就能作为对手,这是两人之间的宣战。
但李暮是什么人呢,嘴上吃不了一点亏,她立刻出言嘲讽:“底薪?这种饿又饿不死,富又富不了的东西真是和你相当适配,就和我被你吊着命的状态一样。”
“起这么个末路皇族的名字不觉得晦气吗?”
系统不再言语,回应她的只是更猛烈的暴雨。
李暮说不出自己的心情,愤怒吗?
她不是那种会为别人牺牲自己的人,一个人格健全的人是不会整天热衷于牺牲的,牺牲是牛羊的祭祀,而人不是牛羊,基因里有着绝对的利己准则。
所以她扭头就找到一处屋檐避雨,淋不了一点雨。
打开手机,耽搁的这么一会已经有几十通电话进来,上千条群消息积压在软件里,她暂时不想去管,静下心来复盘。
李暮不会为了给丽娜报仇而浪费生命,但不代表她不想赢。可右景丰有三条命,从她获得系统以来的对手一个比一个难搞,刚出新手村的她就必须面对各种老牌家族的二代,阅历资本全都比不过,赢到现在已经是尽了全力,不出奇招,她想不出还能怎么办。
不敢再细想,她很累,迫切需要休息。
回到阔别许久的家,意外发现家里多了许多人,不光爸妈在,连爷爷奶奶,舅妈表妹都齐齐出动,坐在她空旷的家里,气氛一下就热闹起来。
舅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唉!可怜的孩子,年纪轻轻房子烂尾,老公跳楼,可怜哦!留下一对双胞胎可怎么办!”
李暮懵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是丽娜的经历,她心情更加黯淡,默不作声跑去看小孩的状况。
索性两个小孩很健康,丝毫不受影响,在家人的照料下努力生长。
舅妈和妈妈看顾孩子,爷爷和爸爸在厨房忙碌,奶奶在冲奶粉,表妹在拆快递,从包装里面拿出一件件小孩衣服,电视里播放着实时新闻:
“昨日某在施楼盘发生施工员坠亡事件,已是本月第三起,安全警钟无小事,有关部门已勒令整改安全规范,加强安全教育……”
几乎要习惯回家就得直面孤独的李暮从心底里生出一阵高兴,突然一下多出这么多人,非常及时地抚慰了她急需社交充电的心,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家人团聚了。
从她进门开始,就被亲人围了起来,嘘寒问暖,又是接包包,又是递毛巾,又是拿拖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李暮又高中了一次呢,上一次这种待遇还是在她第一次创业失败生重病的那阵,人也是这些人,倒没变化。
只是舅妈一改往日酸酸的口吻,也不炫耀自己的金镯子了,也不拿自己跟表妹比了,只是一个劲地问她想吃点什么,鸽子参汤、桂圆茶、黄豆炖猪蹄、燕窝……各种花样跟旋转火锅似的凑上来,嘴里的肉丸子还没咽下去,又是一个大鸡腿塞过来,给李暮噎得直翻白眼。
李暮良心不安,总担心舅妈是不是借了她家钱还不上了,不然不至于这么谄媚,她费了好大功夫才把忙碌的舅妈按在椅子上,尽量委婉地问了几句。
舅妈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哭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心地善良,哪怕自己这么苦了也还想着安慰别人,没事的,哪怕你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我也不会怪你的,人都有难处要过。”
李暮看着婴儿车里的两个娃,明白过来,她已经继承了丽娜的人生,在舅妈眼里,她就是刚经历难产,老公就失业跳楼,公婆被骗走养老金的可怜虫。
看着舅妈的模样,李暮觉得很不真实,舅妈这个人真奇怪,好又不够好,坏又不够坏,别人比自己高时心生忮忌处处不满,可一旦别人比自己可怜了,又能发散自己的善意出来。
比如这会她正慷慨表露自己的同情,把一个红包塞进李暮手里。“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现在又要还钱,又要养孩子,经济上困难,就不要推脱了。”
舅妈有什么错呢,她只是个生活不如意的可怜人,想要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享受施舍别人时对面感激涕零的模样,别看嘴上说得好听,要是李暮真的不搭理她,抱着虎落平阳高高在上的态度,早扭头就走了。家庭成员之间,能演就演一下,双方都包容一点也就过去了,李暮老老实实扮演一个失去丈夫的伤心人,感谢的词汇张口就来,说到动容处还能和舅妈一起抱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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