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真是变了，要换以前初出茅庐的时候，抓住对方把柄了，不刺两句睡觉都要懊恼，现在居然也能克制自己心平气和演戏了。
舅妈扮演她的救世主，李暮扮演可怜的弱者，舅妈怎么认为，李暮就怎么扮演，双方都客客气气，氛围比过年那会团聚好了许多。
舅妈哭得差不多了，又去关照自己妯娌了。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午后阳光洒进来，只剩下表妹坐在床边，手里抱着其中一个娃。
李暮忽然问：“你为什么不去我内推的公司上班？”
表妹摇着孩子，脸色有点麻木，“我从小就没做过主，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了，就这样吧。”她摇晃手中的宝宝，看得出来很喜爱，或许很快也会生个自己的。
李暮收敛自己的脾气，扮演还是有点效果的，她不会再去争辩自己看不顺眼的事情了，无法给自己带来任何收益的事情，没必要花力气，顺着点头微笑就好了。
可她想到丽娜，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想做的事情不去做，就要度过自己都讨厌的人生哦。”
表妹的眼中有微光闪过，低下头没有回答。
李暮也把重心收回自己身上，想到之前程秉钧若有似无的暗示，还说什么要是难题太大怎么办，合着那时候就早早等着坑她了，也没说难题有那么大啊，逃跑一流的程少爷闯祸的本事真不小。
右氏这招也是鱼死网破，右景丰面临了巨额的债务，只能挑个人转移压力，只要推出程氏，说程氏欠钱，才导致无法动工，目光就会被转移。
现在被李暮这个外来人切入，从中周旋，把一部分资金辗转腾挪，总算是缓了一阵，但也不是长久之计。表现一次证明能力就够了，别人弄不到的资金只有她能弄到，观众又不会深究到底从哪弄到的，但要是让她彻底解决烂摊子，这个冤大头是万万不能当的。
是时候收点利息了。
想到这里，李暮躺不动了，被子一掀就跑出门，很快就把程秉钧约了出来。
一个月不见，老程不仅没在愁，还圆润了些，日子过得很有滋味啊。
反倒是她李暮奔波劳碌，本就不高的体重又掉了几斤。
自己的良心还是太多了，还愿意跟他等价交换，想当年程某偷宗的时候那可是说拿就拿。
“怎么了，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程秉钧问道。
在想怎么踹开你自己坐上总裁的位置。
李暮望着月亮有些出神，头脑中一根神经突然刺痛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或许是太累了，这点小异常并没有引起她的重视。
在188层的旋转餐厅中，他们是今晚唯二的客人，夜色渐浓，香气醉人，钢琴手在弹奏爱的篇章，李暮换上了带亮片的长裙，粉色的，如梦如幻。
李暮回过神，巧笑嫣然道：“在想祝酒词，庆祝程氏集团暂时转危为安。”
“的确是个值得庆祝的时刻。”程秉钧让人倒上珍藏的白葡萄酒，两人的杯子碰了碰，轻轻抿了一点后，程秉钧忽然目不转睛看向李暮，试图看出点什么。
“你今天有点不一样。”他说。
“哪里不一样？”李暮将发丝抚到耳后，含羞低头。
“我本来觉得，你和职场上常见的干练女人们长得差不多，都是一样的风格，有点像那个某某某女明星。”
因为普通、短发、健壮的常规款女人在你们眼里不算女人。
可能是白天装太过了，李暮的叛逆心前所未有的活跃。
她避重就轻回答说：“只要到了这个地步，再丑的人看上去都是美的，毕竟权力养人。”
程秉钧依旧以一种深情的算计的目光与她对视，半响终于坦白：“我想要一个能并肩作战的队友，既是伙伴，又是挚友，协助我创下辉煌的传奇。”
图穷匕见啊，一毛不给，纯卖命，还好意思叫伙伴，怎么敢说出口的。
李暮心里在骂，脸上还是保持微笑，从容应对，两人你来我往，都是老谋深算的演员，气氛浓时，程秉钧也忍不住喝了半杯葡萄酒。
李暮点燃一支迷烟，靠近，落下一吻。
蝴蝶般短暂轻柔地停留一瞬，立刻像模糊的回忆一般消失不见。
像是点燃了的火星，程秉钧反扑过来，抱住她。“李暮，救救我。”
他带着哭腔，情难自抑。
“我不是已经救了你吗？”
浓雾让人神志不清，李暮不断在心底刻印自己的目标，直到深深刻在灵魂，只剩潜意识也得运行下去的渴望，哪怕有天意识消散，本能依旧会遵照它继续向前。
她对抗烟雾的干扰，如同对抗一切竖于身前的阻碍。
她走过了那么艰难的路，怎么会因区区迷烟而停止。
提前练好的话术已经记不清了，但没关系，本能会将它们传达出去。
“我爱你，我想要个名分，不想再这么不明不白地留在你的身边。”
侍应生们立刻无声将椅子搬到脚边，默契地走远，李暮在旁边坐下，将程的脑袋抱在怀中，轻抚，像母亲般安慰。
“你愿意与我共享财富、人生和未来吗？”
“什么？”喝醉了的程秉钧难以马上给出答案，只能用反问来延长思考的时间，他当然要迟疑，当然要比价，当然要深思熟虑，因为他是不婚主义，他的一生都在执行家训，为祖爷爷无法消除的焦虑和恐惧买单。
“我会为你献上我的一切，我愿意帮你，请你爱我。”
程秉钧皱起眉，不太清醒地回应道：“爱你？当然，我会爱你。你为我做到了难以想象的伟大功绩，我将施舍你一点爱意，以此买下你的全部人生、信仰和价值。只需施舍一点爱意，你便会为我粉身碎骨且不求一丝一毫的回报。”
“那么我的奖状呢？”
“我是不婚主义，”程皱了皱眉，祖爷爷的训诫亮了起来，又在顷刻消散。他舒展开神情，“不过没关系，从此以后，你的一切成果、功劳、荣誉，都将归于我身，你会成为一个默默无名的妻子，将一切奉献于我，纵然如此，你也愿意吗？”
“当然，我愿意，因为我爱你。”
“可是……”
“可是？”
“可是……”
“没有可是，我愿意。”
“你愿意。”
“你愿意吗？”
“我？”
“你愿意吗？”
“我……我……我愿意。”
“那还等什么呢？”
“……”
“等什么呢？”
“……不等了。”情绪被带起，程秉钧豁出去了，把祖训抛之脑后。
李暮无法再等待了，她用尽最后的意志举起手示意，搬上来的民政局立刻开始工作。
仿佛陷入浓稠的深渊，李暮看不见听不清，脑袋昏沉，意识开始离开身体。
除了她们两人停滞原地，一切安排好的人员都在按部就班做准备。
危险的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一阵凉风飘落下来，不知从哪漏出来的一道明显的空调风，恰好落在李暮的头顶，脑袋清醒许多，刚刚说了什么虽然不记得，但看到她们此刻身处的布景板，就已经说明了结果无误。
唯一遗憾的是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鬼话，明天想起来的时候会不会恶心到吐。
这道凉风如有神助，让李暮比程先一步清醒，也就拥有先一步的掌控权。
她马上抓起桌上的酒杯，又给程秉钧硬灌了一大杯白酒进去。
现在程的脑子更混了，他靠在李暮肩膀，一动不动发呆。
“恭喜恭喜，两位新人坐一起拍个照吧。”
程秉钧的脑袋被捧起来，强行坐直，他挣扎着说出了几个字，含糊不清听不出来。
李暮亲眼看着红本制作完成，信息录入，把两个本子全收起来装进自己包里。
工作人员即刻撤离，仿佛从未来过。
“走吧，我送你回家。”李暮搀扶着程秉钧起身。
直到她们走出餐厅，那些躲在暗处的工作人员还在兀自羡慕有钱人的爱情。
李暮绕道去了一处公寓，循着号码敲开门，已经有一位职业女郎等在那，她把醉倒的程秉钧扔给女郎。“去吧。”
女郎抱着怀里热乎的人，像抱着床刚洗好的被子，还有心思调侃几句，“夫人，撕我的可多了，送我的还是第一次见。”
“别废话，抓紧时间。”李暮频繁看表，离零点还有二十分钟。
女郎接过去，把程扔在床铺上，关门之前她问：“夫人，我可以得到一个孩子吗？”
“你很喜欢他？”
“当然不，只是为了放大将来与您谈判的筹码。”
李暮冷起声音：“你知道的，我这种人，向来不会留隐患。要么收钱走人，要么人财两空。”
“我喜欢您这样无情干脆的人。”女郎抛了个飞吻，关上房门。
李暮双手交握，坐在沙发上，留心着里面的动静，以防程背着她和女郎重新谈判。
但里面很安静，李暮静静等待时间流逝，零点到了，李暮盯着墙上的时钟，一秒一秒追着数字跳动。00:05，什么都没发生。
五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异样，程秉钧的名字依旧在档案里留存，程氏集团依旧在有条不紊地运转，什么都没有改变。
李暮抽出两个红本，默不作声地盯了会，又很快放回去。
忠诚与爱并不在此份契约之内。
背叛自然也就不算违约。
好在本来也没有把胜利寄托在此，只是为了心中最后的希冀做一场测试，失败是可以接受的。
李暮有些失望。
婚姻并不保护忠诚。一道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太过细微缥缈，导致头昏脑涨的李暮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自己说的，还是系统说的。
女郎打开门走出来问：“你灌了他多少酒？”
“就半杯葡萄酒，小半瓶白的。”李暮直白回答，没有动脑子，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不需要回答，只是句吐槽专用的开场白。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他喝多了，什么都做不了……”
“你为什么不再努力一点呢？”李暮忽然说。
“你在说什么，我是专业的，我没有毁约，你要求的事情虽然麻烦但我还是做到了……”女郎在旁边为自己辩解。
“你为什么不再努力点？”李暮喃喃自语。
女郎也发现了不对劲，伸手在李暮面前晃了晃，“喂，你脸色看起来很差，不要紧吗？”她在她身边坐下，八卦心升起，“所以其实你心底是很难接受这种事的吗，那为什么要勉强自己？”
李暮回过神，听到了后面的话，不悦地皱了皱眉问：“我怎么了吗？”
女郎诧异：“你糊涂了？你刚刚问我为什么不努力？我要有能努力的方向也不至于吃这口饭！太侮辱人了……”
李暮摇头：“我没有说这句话。”
“不，你有说！还说了两遍，不是你说的还能是鬼上身说的啊！”
李暮心中涌起不安，脑子里好像缺了点什么，但是偏偏想不起来缺了什么，她仔细端详女郎片刻，想起来另一件事，从包里拿出药片，看着女郎吞下，张开嘴检查，确保没有隐藏，便把手提包扔给她，女郎也当场清点确认。
交易完成，可以离开了。
但有哪里不对，她为什么要设计这场局？
李暮的额角突突直跳，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
她褪下手套——她竟然戴了手套——原本平整的皮肤上，早已凝结成疤痕的字迹更明显了。
程杀了柳易。
她茫然地看着这行字，无声重复，一遍又一遍在内心诵读。
程杀了柳易。
李暮头疼欲裂，从包里抽出一柄西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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