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在队伍中迅速传开。
“搞什么？”九一刚走到商人一行人中去询问情况，就听到他们的不安，猛地就是一句呵斥，小队逐渐在九一的呵斥中镇定下来。
“走吧。”
九一拉过领头的马偏离了原本的路线。
刚走了几分钟，远处好像有一块告示栏，告示栏上有一些布告，上面新贴着一张寻人启事。
『于一九年十二月二日走失。』
昨天丢的吗。
旁边写着古体字，漆掉落一大块，红红的像血迹，迷糊中还是能辨别出。
『丑时勿独自在户外逗留。』
地上还有足迹，深的浅的，新的旧的，人的兽的，各式各样。
找到了新的地标建筑，也就是说他们没有再在之前那条路一直绕了。
丑时勿独自在户外逗留……
是规定吗，还是警告。
还有四个小时。
树林里太过安静，只有赶路声和马蹄声在空气回荡，一条青石路从低处蜿蜒而来，渐渐消失在茫茫的树林之间，断了路。
上面依稀可见的马蹄印印证着消失的历史——几百年前的郡族兼并时期，这里大概也是繁华的地方。
“到了。”
原来是一座荒废的驿站。
九一把马拴好，抬头看见众人围着一起讨论什么。
“我不想睡这里……”
“好破……”
……
“将就吧，天很晚了。”叶浅予无奈笑笑，安抚同伴的情绪，向富商们做了个请的手势，“各位可以先到房间里休息。”
“女孩子睡房间里吧，男生守夜。”张豪看看众人们有些担忧的样子，有些自责，“就两个房间，大家凑合凑合。”
路是他带的，如今却暂住在这种地方。
要知道他们之所以上山，是因为这里有灵异事件。
“我……我去外面巡视，大家安心睡吧……”张豪拍拍趴在地板上打盹的小狗，“走吧，小黄。”
他还没跨出门，就被人狠狠地拽回来。
“我出去看看。”九一沙哑的声音像给大家打了一剂良药，还没等张豪和其他人开口，她便窜了出去。
“冯叔。”九一检查完周围一遍走回驿站后发现冯叔坐在门口借着月色看着什么。
冯叔听着她的话抬起头，对着她和善一笑，轻轻拍拍木板示意她坐过去：“回来了。”
九一点点头，用手撑着坐下来，“冯叔那么晚了还在研究经营之道？”
“啊，不是……是。”冯叔将袋子藏到后面，支支吾吾。
冯叔结巴着，看着九一有些警觉的目光，缓缓叹了口气从身后将那个袋子胆怯的拿出来。
九一侧过身去看，看到了袋子里面的东西：一块平安符，几瓶面霜护手霜，还有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儿。
“我家那位跟了我快四十年了。”冯叔拿出一支护手霜，喃喃道，“以前家里穷什么也买不起，现在有钱了我却很少回去。本来想带她去看灯会，她非说什么路太远太烂还不如在家照顾老人，其实我都懂，她怕麻烦，她怕丢人。其实说来也怪我――所以我给她买了些东西回去。”
“人经历的事情多了啊，才会发现原来家才是最好的地方，每次不想做的时候，一想到家里老婆老人还在等我，就觉得一定要走过来，不能便宜了那些苦日子。感觉有家，在外面做生意都有底气。”
“啊对了小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冯叔断断续续说着，她也断断续续听着，冯叔冷不丁一句话让她差点没反应过来。
“九十一岁。”九一一脸认真的看着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姑娘，你说话真有意思。”冯叔大笑，“不过刚刚我听见他们聊天，有人说什么你之前是男生。”
“那是他们瞎传的哈哈哈哈哈。”张豪冷不丁的出现在身后，九一原地弹射。他立体的五官刀刻般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但是他现在大笑着。
“你不和其他人待在一起，出来干什么？”九一站起来，还没从刚刚的余韵里缓过来。
“不过谁知道怎么乱传的哈哈哈哈哈哈。”张豪打着哈哈，九一没吭声。
“……”张豪尴尬的挠头，随后陷入短暂沉默，他又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九一坐下来，“没人怪你。”
“有人……嗯……”张豪刚想继续说，也不说话了。
“怪你的那些不是人，纯毛病。”九一嗤笑一声。
“得，前辈，你们聊着，我回去看看。”
张豪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身走开了。
“我也有一个女儿，没出事的话，应该跟你差不多大……哦，要大一点……但肯定没你漂亮。”冯叔把话题拉回来。
九一顿了一下，晃眼好像在想什么。
“其实你们遇到过各类事情，最碰不得的就是感情了吧。”冯叔继续说。同时身后响起了争吵声。
“谁要住这种地方，又脏又乱指不定有什么问题。”
“爱睡不睡，嫌弃就滚出去。”
“关你什么事你就叨叨？”
“那你一直抱怨什么？”
……
九一连忙站起身往屋内走，张豪正拽住一个男生，叶浅予和几个女生站在旁边调解，那个男生突然就挣脱了张豪，举起拳头就往前面那个男生的脸上打去，九一快步上前抓住了那个男生的拳头。
被打的那个男生被吓的坐在地上，眼眶都发了红，叶浅予顿了顿，俯身把那人扶起来。
“前辈。”动手的那个男生看到九一走过来，于是乖巧的站在原地，语气稍稍放缓，但脸上还是写满了怒意。
“怎么了。”九一慢慢放开他的手。
“他……”男生张张嘴，吐出一个字，看到舒晏眼眶发红一脸无辜的看着他，摇摇头，低下头顿了顿，“我去外面守夜吧。”说罢就要走。
九一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声音有些低沉：“回来。”
“吵什么吵？一天到晚就吵。”房内响起一位富商的声音。
“不好意思，小孩子火气重。”冯叔拉开门走进房间，和那个人交谈。
“小孩子火气重？不知道为他人考虑一下？”
“哎呀好了好了。”又响起了其他人的声音。
“好什么好。”语调突然就变大，接着就是摔东西的声音，脚步的交织声。
“砰。”那人走出来猛地一摔门，走过来，瞪了一眼男生就要走。
“对……对不起。”男生向他走过一步。
九一提醒他：“天很晚了。”
“很晚了还吵？”说罢就快步走出门。
不好，万一不走丢了要我赔钱怎么办？
九一索性追出去，走了几步才发现林中的雾气不知道多久开始弥漫起来，已经看不清周围的情况了。
“前辈。”
一股窒息感迅速充斥着九一的大脑。
“前辈。”
那呼喊声夹杂着雾气也变得朦朦胧胧起来。
她想开口回应，气管中突然变得很呛很呛。
“前辈。”
那呼喊声突然就变得近了，又好像只是回荡在树林里重重回声。
“咳咳……”九一俯下身来，连着咳嗽几声，要晕倒之际被一双有力的手公主抱起来，昏沉中只是听到人的急促呼吸声和踩踏落叶的声音，风的呼啸和雾的弥漫也好像变淡了很多。
“咳……”
九一是被自己的咳嗽声吵醒的。
她咳嗽的时候，旁边眯着眼靠在树旁休息的男生一激灵，连忙睁开眼。
“前辈。”
她慢慢坐起来，用手捂住发疼的脑袋，将披在自己身上的大衣拿起来还给男生，定定眼，看看四周。
“我们在山脚。”男生主动开口，将大衣递回去，有些结结巴巴，“披上吧，有些冷。”
九一听着他的语气，抬抬眼，看到他有些发红的耳根，男生对上她的目光，慌乱地转过身伸懒腰。
“你叫什么名字。”她打破尴尬。
“啊？啊。东隅！”他以为九一不会再说话，吓了一跳。
“你是不是有个亲戚叫桑榆？”九一看着他，只得开玩笑，慢慢撑起身站起来，低头去整理披在身上的大衣。
东隅摸摸头，不好意思笑笑，小孩子的稚气还留在他的声音里：“没有，我是独生子，但我不介意前辈叫我桑榆。”
九一在心里扣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些男生都怎么奇奇怪怪的？
“行，桑榆，谢谢你的衣服。”
“前辈，我们一开始是在山顶上，雾气比较大。”东隅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腼腆一笑，“夜深了，我刚看见不远处有灯火炊烟。”
为什么要等我醒了再告诉我有人家？
九一走在他前面，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在落叶间，她回头，东隅正轻轻甩甩手握握拳，看到她转过头来，笑笑，将双手插进兜里：“前辈。”
“你之前有什么话没说完的？”九一想起来他在客栈时的样子。
“没。”东隅愣了愣，淡淡开口。
“说吧。”九一的嗓子灌了些雾气，声音更加嘶哑。
……
“我……我觉得他怪怪的……”东隅没有想到她还会说话。
……
九一没有回答他，不知道是让他继续说下去还是不愿意听了。
“诶，那么晚了你们两个还在外面作什么？”不知是何处打来的手电打破了尴尬。
虽说是打破了尴尬，可这是外地，他们都不了解当地的人口素质具体情况，而且毕竟是闹灵异的地方，夜黑风高什么东西都可能有，恐惧感让东隅下意识退回，但又不知道是什么心理让他心生出一种莫名的勇气，让走上前一步将九一挡在身后。
“迷路了。”在东隅还在担心是不是坏人的时候，九一便淡淡回答。
别啊，我害怕。
“子时了，在山里迷路很危险的。”一个年轻男人走过来，东隅眯眯眼，看清打扮，应该是护林员，这才送了一口气。
早就知道了吗，好厉害。
护林员将两个人迎到小木屋。
这是岗哨似碉堡的小屋，屋内家具设施基本齐全，一面墙上还挂着平日里巡逻的用具，一个老人见门推开，抬起头看他们，在他面前的锅里煮着什么汤，香气充斥着整个房间。
“打扰了。”九一带着东隅微微鞠躬，走进房间。
“过路人？”老人站起来，去旁边的橱柜里新拿出两个未开封的碗。
“迷路了。”年轻男子接过话，坐在锅炉旁用汤匙添汤，刚要递给东隅一碗，就被老人拦住。
“迷路？这个时间段迷路……容易出事情啊……”老人撇开汤油，用新碗盛过，端给九一，接着是东隅。
他们两个道了谢，拉过凳子坐过去。
“那您知道为何会有灵异的传闻出现吗。”东隅俯下身，开口。
“我年轻时候就是护林员了……”老人喝过一口汤，好像要说别的，东隅愣了愣，看看年轻人，年轻人对着他无奈一笑，指指自己的耳朵。
“那时候山上的庙香火昌盛，人来人往，这庙啊，可是积了很多德，几十年前的流感，僧人还主动让出一片地来留给医院救治病人。”
“可后来地方上为了扩地要拆庙子，为了省钱他们干故意放火虐杀僧人的勾当。”老人越说越激动，连着咳嗽几声，东隅站起来端过老人手里的汤，轻轻拍拍他的背。
“庙宇衰败于二十年前，那个大雾弥漫之夜，上百位僧人在一夜之间全部死亡，火焰窜上了十几米，平常夜游只敲一遍，声声入心，可那晚巡夜的木鱼声敲过三遍也没有敲醒犯案者积德的心啊……”
老人说着说着，眼泪似乎有泪花，年轻人站起来让老人带进房间。
“报应啊，报应。”
里面不时传来这样的声音。
他出来时对着两人无奈一笑：“抱歉啊，叔叔以前受僧人照顾，所以才会对这件事反应那么大。”
他口中的庙，是我们之前去参拜了那座吗。那身后的断壁残垣，又藏着多少的过往？
九一心里一沉。
“本地的佛像没有统一的标准吗？”
九一走进他安排的房间里，愣了愣。
“只有那处的庙，是请来的。”年轻人听着她的话，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只有那处的庙，是请来的』
九一躺在床上，越想越不对。
“你真睡地上？”
她坐起来，东隅停下铺床的动作，看着她：“本来打算睡外面，但怕前辈出事情。”
九一不去管他，躺下来，耳边是窗外的风声和水流声。
但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乎夹杂着一些怪异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没有节奏，但又好像有一定的节奏。
另一边，客栈里，众人都因为白天的长途跋涉而很快进入了梦乡。
耳边的呼啸声便好像变了调调，里面似乎夹杂着什么别的东西。
“哒……哒……哒……”声音越来越近，不知该如何描述，但很像敲击空洞木料的清脆声。
“瑟瑟……”如脚踩在落叶上的清脆，又如被重重的摩擦。
窗外有不时高大的人影飘过，被一个醒来的人偶然看到，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尖叫出声又飞快的用手捂住嘴。
人影突然就停了下来。
离窗户越来越近了，似乎已经贴到了上面。
女孩将头埋进被子里，不去看窗户。
一夜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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