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开学第一天的下午第一节课,是班主任陈守业的数学课。
预备铃足足响了三遍,教室后门才“吱呀”一声,被人慢悠悠地推开。
全班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聚焦在了门口。
门口站着个少年,是今天早上刚来的转校生,叫江烬。
“哇——原来这么帅的吗?!”有女生没忍住低呼。
陆延闻声抬头,眼皮紧跟着就是一跳——怎么会是他?那个巷子里眼神像狼崽子一样的人。
关于这位新同学的传闻,一上午早就传遍了。
据说是因为打架斗殴、劣迹斑斑,在原学校待不下去,才在高三这节骨眼上转了学。
现在,江烬不知道他已经成为几乎全校公认的校霸。
此刻的他没什么正形地倚在门框上,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头,里面是件洗得发黄的旧T恤。
他额角贴着创可贴,勉强盖住下面的伤,嘴角还留着点没散干净的淤青。
江烬眼神懒散地扫了一圈教室,最后落在陈守业那张铁青的脸上。
“江烬!”陈守业手里的教案“啪”地拍在讲台上,震起一层粉笔灰,“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你眼里还有没有点纪律!”
大概是因为那些传闻,班主任对这新生的态度也格外严厉。
江烬没吭声,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笑,懒洋洋地抬手挠了挠头发,浑身都写着“我就这样,你能拿我怎么办”。
陈老师那撮山羊胡子都给气得翘了起来,活像只被惹毛了的老山羊。
与此同时,陆延前方传来几声压低的窃笑,高明偷偷对同桌董旺源嘀咕:“狗哥别睡了,你快看老陈醋又要发酵了。”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新同学江烬,以后也是高三(4)班的一员了。”陈老师深吸一口气,强压着火,手指向最后一排靠窗,“行了,江烬去那儿坐!陆延旁边那个空位!”
“陆延啊,你平时要多关照关照江烬的学习哦。老师相信你一定能够为我们班提高平均分,但是如果影响到你就一定要和老师说啊!”陈老师突然转向陆延,和蔼的笑着说,仿佛刚刚发火的是另一个人。
陆延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像是被无形的手推了一把。
旁边的空位,本来是留给一个暑假搬走的同学的。开学事多,还没安排新人,就一直空着。
他能感觉到周围同学倒吸凉气的声音和羡慕的眼神,几乎全班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羡慕大概是因为陆延是出了名的高冷学神,平时不轻易讲题,谁都想和他做下同桌——说不定能融化了这座冰山。
而倒吸凉气则是因为江烬的“大名”在这半天里已经如雷贯耳——打架、逃课、顶撞老师,标准的“问题学生”。
江烬倒是没什么反应,慢吞吞地走过来,在陆延旁边的空位坐下,随手把那个看起来用了很久、边角都有些磨损的书包往桌肚里一塞,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陆延桌上的笔滚了一圈。
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混着点消毒水的气息飘了过来。
陆延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凳子,指尖不小心蹭到桌腿上的一道新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东西划的。
这小动作没逃过江烬的眼睛。
江烬侧过头,带着几分轻笑,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低声道:“怎么,好学生也怕沾上晦气?”
陆延皱了皱眉,没理他,径直翻开了课本,但把书本往自己这边又挪了寸。
陆延甚至能感觉到江烬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然后才忍不住似的嗤笑一声,转了回去。
一整节课,两人再无交流。江烬要么看着窗外,要么百无聊赖地转着笔,那支廉价的中性笔在他指间翻飞,偶尔磕碰在桌面上,发出细微的“哒哒”声,像是不经意间敲在陆延专注的神经上。
下课铃响,陈老师刚离开,前排的周明就转过来,压低声音对陆延说:“陆延,你小心点,我听说他……”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江烬一个没什么情绪的眼神扫过,只好讪讪地闭了嘴,转了回去。
江烬没有多言,他站起身,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出短促的声响。
他利落地抓起书包甩到肩上,经过陆延身边时,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陆延摊开的、字迹工整的笔记本上,又移开,最终什么也没说,走出了教室。
陆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低头继续整理笔记,指尖却无意识地在纸页边缘摩挲了一下。
——这个人,像一团迷雾,带着刺,却又莫名地让人无法完全忽视。
下午的时光在沉闷的课程中流逝。
直到最后一节自习课,陆延伸手进桌肚拿练习册,指尖却碰到了一个冰凉的、带着锐利棱角的硬物。
他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将它掏了出来。
缓缓摊开掌心——那是一枚极其廉价的银色戒指,做工粗糙,甚至有些歪扭。但在夕阳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光线下,它内侧一个歪歪扭巧刻着的“烬”字,却清晰无比地映入了陆延的眼帘。
陆延心里一跳:
——是昨天巷子里……他捡到的那枚。
他原本想找个机会还回去,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便暂时收在了身上,没想到刚才拿书时掉了出来。
就在陆延看着戒指出神的瞬间,旁边原本趴着假寐的江烬,不知何时已经坐直了身体。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陆延掌心的那枚戒指上,脸上的慵懒和散漫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凌厉的冰冷,以及一丝……被冒犯的震怒。
“他妈的是你拿的?”江烬的声音很变得低,沉得像压紧的弹簧,每个字都裹着凶意。
陆延被他狠辣眼神刺得一怔,过了一霎后还是开口解释:“昨天……”
“我问你是不是你拿的?”江烬打断他,猛地伸手,近乎粗暴地从陆延掌心将戒指夺了过去,力道之大,让陆延的指尖都被戒指的边缘划了一下,泛起一丝细微的刺痛。
江烬紧紧攥着那枚戒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盯着陆延,眼神里翻滚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震惊,愤怒,还有一种被窥探了最深处秘密的难堪。
“捡的?”他扯了扯嘴角,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浓浓的讥讽,“在哪儿捡的?我的东西,怎么会那么巧,就到了你陆学神的手里?”
他的声音不高,但在相对安静的自习课上,已经足以引起周围几个同学的侧目。
他们好奇地看着这对气氛明显不对的新同桌。
陆延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怀疑和敌意,心里那点原本因为捡到东西想物归原主而产生的、微妙的善意,瞬间冷却了下来。
他抿紧了唇,清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回视着江烬。
“巷子里。你昨天打架的地方。”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疏离,“如果你觉得是我偷的,随你。”
“随我?”江烬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更凶狠了。
他上前一步,逼近陆延,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气氛开始微妙了起来。
“陆延,你们这种人,是不是都觉得很有意思?随便捡到别人的东西,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据为己有,看看笑话?还是说,你觉得拿着这个,”他晃了晃手里的戒指,银光一闪,“就能捏住我什么把柄?”
他的话语像刀子,试图割开陆延冷静的外表。
陆延当然没有如他所愿,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看着江烬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锐利的眉眼,看着他那副竖起全身尖刺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也有些……莫名的失望。
他不再试图解释,只是重新低下头,拿起笔,声音轻却清晰地落在两人之间:“东西已经还你了。至于你怎么想,与我无关。”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又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江烬脸上。
他僵在原地,攥着戒指的手更紧了,紧到那廉价的金属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他看着陆延重新埋首于书本的侧影,那副完全将他隔绝在外的样子,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让他感到一种无名的火气和……挫败。
他死死盯着陆延看了几秒,最终从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的冷笑。
“好。很好。”
他猛地转身,撞开自己的椅子,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教室,将一室窃窃私语和探究的目光,连同那个始终没有抬头看他一眼的同桌,彻底甩在身后。
陆延握着笔,笔尖在草稿纸上停顿了很久,却没有写出一个字。
墨水在纸上蔓延,似乎要透过纸张深深陷进桌子里,留下永久的痕迹。
而桌上,那枚戒指冰冷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他掌心,连同江烬那双带着狠意的眼睛,一起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有意思。
陆延心想。
他是第一个敢和我强词夺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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