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一顶香软小轿如时而至。
小鹿梳着凌云髻，头插朱红色石榴步摇，身穿一袭玛瑙红的锦袍裙，外罩同色小斗篷，颈间挂了錾花鱼形白玉佩，腰间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脚踩素白色宫靴。
见了李德明，小鹿害羞的笑笑，朝他福了福身子，眉眼低垂：“劳烦李管事了。”
“娘娘可真是美若天仙。”李德明心道难怪陛下被这个小丫头迷的神魂颠倒，这与初见时那个蓬头盖面的乞丐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随后小鹿在锦瑟的搀扶下进了软轿，抬去了翡翠阁。
翡翠玉宵阁。
霍知雪身着一袭龙纹紫袍端坐在正位，蓝玉与卫影则位列他的右手边席下。
此刻家宴已起，一众身姿曼妙的舞女已在中央挥舞着水袖随着琴音翩翩起舞。
在袅袅琴音下传来一道不和谐的脆亮声音：“堂哥恕罪！我来迟了！”语罢，霍念才从阁外急匆匆赶来。
“比朕来的还晚，成何体统？”霍知雪略有不快道。
霍念赔笑着落座，将锃亮的银弓放至身侧：“堂兄可是冤枉我了，昨日我去郊外打猎去了，不仅猎到了一只罕见的红毛野狐，还捕杀到了一只肥美的野鹿。今日我可是快马加鞭的将这些带过来，但还是误了宴会，堂兄切莫生气，这两样我已命人送入了宫，望堂兄笑纳。”
霍知雪回了他一句：“你惯是会为自己开脱。”
霍念洋洋自得的笑了笑，随后又一一向蓝玉和卫影问候寒暄。
又过了不大一会儿，李德明在阁外道：“柔妃娘娘到。”
本来还在说闲说话的三人皆默契的止了声。齐齐朝着大门望去。
临近年关，霍知雪忙于朝政，也是有一阵子没有去揽月宫看过她。听到李德明的通传，他亦也往外面看去。
小鹿刚一踏入翡翠阁便感到四束不同方向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头皮发麻，福身行礼道：“妾参见陛下，见过各位大人。”
见她打扮的可人模样，霍知雪嘴角扬了几分笑意，他朝小鹿招招手：“过来坐朕身边。”
小鹿心道她难道不是该坐下面？但她不敢问，霍知雪说什么便是什么，遂迈着缓步走到他身边坐下。
桌上美食琳琅满目，祥龙双飞、如意卷、五香仔鸽、无字盐水牛肉、玉仙羊肉汤…..
这些菜皆色香味俱全，到这个时候她确实也有些饿了。但目前没人动筷，她也不敢动，只能眼巴巴的坐在一旁等着。
只听一道戏谑声打断她的思绪：“原来她便是柔妃娘娘。”
小鹿抬起头顺着声线望去，只见一身穿红衣锦服，腰系墨黑宫带的少年正含笑望着她。小鹿觉得他有些眼熟，却没想起来在何处见过。
霍念仰着漂亮的脸蛋，他刚饮了几口热酒脸色浮出几丝红润：“问娘娘安，鄙人姓霍名念，乃是陛下的堂弟。”
小鹿低声问霍知雪：“请问陛下妾该如何唤您的堂弟。”这类皇家亲眷，应都是有封号的，她不敢乱叫。
霍知雪听到了，但没理她。只是自顾自的往口中送了一口酒，眼睛还在欣赏着宫娥的曼舞。
小鹿眼见求助无忘，又不敢乱说话。遂只能向着霍念点点头。
蓝玉还记得在赵善府上初见她的情景，她当时既破碎又凌乱，今日见她亭亭玉立窈窕淑女，亦是也有了几分惊艳，遂开口道：“娘娘如今在皇宫住着应是宽心了。”
小鹿这才看向蓝玉，她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将她从赵善的魔爪中救命的恩人，当下便有些激动，手里搅着锦帕激动道：“当日多谢大人救命之恩，请问大人如何称呼。”
蓝玉拱手微微行礼道：“在下蓝玉，拜见柔妃娘娘。”
随后他又温和的笑道：“娘娘若谢便谢陛下罢，在下只是奉命行事。”
霍知雪还是未开口，但目光已经落到了她身上，小鹿一愣，随后微微福了福身子：“妾多谢陛下搭救之恩。”
现在想来也是，不然蓝玉为何突然出现在赵善府上，若不是受他差使，还能是谁…..
蓝玉随后又指了指身侧的卫影：“此乃卫国公卫大人。”
卫影生性话少却反应机敏，他当即抱拳行礼：“参见柔妃娘娘。”
小鹿忙福了福身子道：“卫大人免礼，听闻卫大人为武国平定西蛮立下了汗马功劳，卫大人辛苦了。”
身旁赏舞的霍知雪这才开口：“多日不见，你倒是会说话不少。”因声音较低，翡翠阁又充满琴音，只有小鹿一人听到了，她尴尬的笑笑，沉默着低下头。自打她入宫来，基本日日都有女先生和教习嬷嬷到她宫中教她学习，绕是她再愚笨，也学会了不少。
霍知雪又扫了她一眼，见她老实巴交的模样，遂开口道：“替朕布菜罢。”
小鹿道：“是。”随后便执起玉筷，小心翼翼的为他布菜。
还没几下，霍知雪便摆手示意她算了。
他自顾自吃起来，想吃什么便自己夹，也不管她。
小鹿心中大喜，她早饿了，眼下霍知雪动筷，她终于也可以开吃了。
席间，他们断断续续在说一些政事，也不避讳她一个女子。还提到了关于景国公主之事，霍念的脸色当即便暗了下去，坐在那儿也不讲话了。小鹿偷偷看他，他仿若察觉到了什么，眼神很快便凌厉的扫到小鹿身上，与方才谈笑风生的模样判若两人。
小鹿紧忙移开视线往嘴巴里送了一个紫芋如意卷，心道霍念与霍知雪不愧为一家，眼神都一模一样。
蓝玉出言安慰几句，又提到了民政方面的建设转移话题气氛才有所缓和。
大意为民乃国之根本，朝廷是否可以再适当削减赋税，鼓励百姓适当多生子，朝廷并给予一部分补贴，由此壮大武国的人口基数…..
霍知雪又提了几个人口若众多的隐患，几经商议决定暂不实行这一政策。
蓝玉倒是笑笑：“说起来蓝家也只有臣与舍妹俩人，家父此生无纳妾，唯有母亲一人。”
此话一出，几人遂不再谈论朝堂之事，把酒闲话家常。
这时，李德明突然进阁，躬身禀报道：“陛下，西蛮王献上的二位姑娘听闻陛下今夜在此摆酒设宴，遂前来起舞助兴。”
话音刚落，席间的奏乐舞曲已停。
霍知雪单手转了转玉银雕龙酒杯，稍稍思索片刻道：“传。”
小鹿早听闻他收了两位美人，此刻她亦看向门外，旦见门外款款走来一橙一绿两道艳丽的身影。
二位女子皆梳着飞天髻，头戴薄纱，上穿兔毛短袄，腰间坠着一圈亮片，下穿大摆丝绒百合裙，脚踩凌云白靴。二人服饰一致，只颜色不同。
橙衣女子五官深邃，容貌美艳。绿衣女子温柔多情。二位美人齐齐向霍知雪跪拜。
“橙蝶，绿月，拜见陛下。”
声音酥麻娇软，连小鹿听了都心尖发颤。
“平身。”霍知雪将酒杯放到桌案上，也不道旁的话：“既是献舞，如此便奏乐吧。”
二位美人皆是一拜，随后礼乐笛声响起，美人长袖善舞，拂柳细腰。舞姿之灵动宛若两朵怒放的牡丹花。抬手间，露出盈盈皓腕。旋转间，隐约可见纤细绰约的身姿。
媚眼如丝，朱唇含笑。这万山千水仿若都映在美人的舞中。
小鹿坐在一旁都已看呆，随后她端起玉盏梅子汤，边喝边欣赏。心道当皇帝真是好，这天下绝色都能收入帐中。
蓝玉见小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再看霍知雪迅速暗下去的脸色，立刻心道不好，这柔妃怎么非但没有吃醋的危机感，反而在那悠哉悠哉的喝着梅子汤汁欣赏起舞来。
霍知雪果然咬牙切齿，一双花瓣美目死死盯住小鹿。
待小鹿察觉到天杀的目光后，忙放下手中的汤杯，端坐起来，她转转眼睛，柔声道：“两位美人容貌倾城，舞姿绝色，妾恭喜陛下后宫又添新色。”
她话音刚落，就连卫影都抬头疑惑的看向她。
蓝玉眼见霍知雪气的脸都白了，他急忙提醒小鹿：“柔妃娘娘属实心胸宽广，这等朱颜放到后宫，也不失别有一番风味。”言下之意乃提点她的危机意识。
小鹿听闻认真的点点头，学着教习嬷嬷的话对着蓝玉道：“蓝大人所言极是，若是日后蓝大人再遇绝色，亦可多多引荐给陛下，毕竟陛下后宫人丁稀少。”
一席话说的几人哑口无言。
霍念亦是奇怪的打量着她，心道这个小姑娘看着人模人样光鲜亮丽，怎的还脑子不好使。
小鹿见气氛有些怪异，便重新将方才的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心道基本全是按照教习嬷嬷的话所说，并无出何差错。教习嬷嬷曾言陛下乃天子，后宫佳丽三千。不得善妒，在这宫中妒忌太强的女人皆无善终。
这些她自是理解与知晓，寻常人家得了些钱财都想买个小妾，更何况霍知雪乃天子。自己又是一普通民妇，哪里敢来的胆量妒忌她人。
霍知雪阴侧侧的笑了，小鹿最惧怕他这皮笑肉不笑的瘆人模样，索性直接低下头，缩着脑袋不敢看他。
只听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既然如此，李德明！”
被吼的李德明当即进阁，立的笔直道：“奴在！”
霍知雪盯着小鹿的侧脸道：“今晚便将她们二人抬到御龙宫！”
小鹿肩膀微抖，随后小心翼翼的替霍知雪斟酒，小手托住酒杯递到霍知雪面前，怯生生道：“陛下请饮酒。”
霍知雪没理她，转移视线看向翩翩起舞的姐妹二人。
小鹿就这样保持着端着酒杯的动作，霍知雪不开口她便不能随意放下。直到她双臂发麻，不慎将酒水撒到自己的衣裙上。霍知雪才低声怒道：“宴会之上，成何体统？还不快回你的揽月宫。”
闻言小鹿急忙起身跪拜：“妾告退。”随后便在锦瑟的搀扶下仓惶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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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白玉碎 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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