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拥有过一切。
他的席位曾在海克哈洛托宫的最前方;第五天泽堡尔图书馆中有好几个大厅的书卷,都铭刻着他的名字;无数星辰转过的轨道,还能看见他昔年在稿纸上划过的弧线……
然而,这一切的辉煌与荣光,最终都湮灭于他自身那不知收敛、焚尽一切的放纵之下。
阿斯莫杜静立着,凝视着眼前这由自己昔年种下的恶因所结出的苦果。那怪诞的灵魂将自己伪装得极好——几乎就像一个真正的人类少女,带着某种扭曲的纯真。
或许,在某个未曾偏离的命运岔路口,她本当有机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
魔神的手在面前的虚空中轻轻一握,破碎的声音响起,露出那之下险恶而庞大的法阵,火焰跳跃着,将魔神困在其中。
另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阿斯莫杜身后。那是一个男性,脸上带着诡异的缝合线条,如同戴着一张半永久的鬼面面具,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呀,被发现了呢。”少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天真。随着她的话语,无数漆黑的锁链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自虚空中纠缠而出,进一步加固了对魔神的束缚,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知道您随时可能驾临,我怎么会不做些小小的准备呢?”她轻笑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混沌中显得格外刺耳,“您杀了那个蠢货……啊,请您千万别误会,我丝毫没有责怪您的意思。如果您想那么做,尽管去做便是,他存在的意义,本就是作为献给您的祭品。”
“只是呢,”她向前轻盈地走了两步,似乎想要靠近阿斯莫杜,却又因骨子里的畏惧而谨慎地停了下来,“这样一来,抓住您的把握,就更大了几分。”
庞大的气流从混沌的另一端的另一端席卷而来。
“那边开始了。”后出现的法师声音嘶哑,“别废话了。”
阿斯莫杜一直没有多余的动作,好像就安心被他们困住一样。男人希望脑子出问题的同伴能在这时候收敛一下她那爆棚的表演欲。
“好好好……你大概不记得我了,没关系,没关系。”少女念叨着,重新退回到拉哈伯身边,“我还没准备得那么好……但是没办法了,阿斯,你太危险了……我必须马上……马上……”
她的手按在荆棘上,毫不在意被那尖刺所穿透:“之后也尝试爱我吧,阿斯……”
她突然尖叫一声,在荆棘的扭动里后退,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但那荆棘越绞越紧,似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进去。
那双黑沉沉的眼眸中戾色一闪而过,无形的利刃便将她的手砍下。
男人惊疑不定:“你做了什么!”
魔神依旧还站在束缚他的法阵当中:“让她将不属于她的还回去而已。”
愤怒让她面容扭曲,张开的唇像是要吐出最恶毒的诅咒,下一刻,她却又收敛了神色,可怜地流下泪来:“为什么,阿斯,我不比他可爱吗?不比莎拉纯洁吗?爱我吧,阿斯,爱我好不好……”
法阵中的火焰正在熄灭,在场之人都听见了法阵不堪重负的吱嘎声音。
“该死!别管那些了!我们必须先把他解决!”
男人怒吼着抬起手,像是举起即将压下的石门。少女不甘心地咬住下唇,断臂出生出无数的肉丝,盘根错节,成为了她新的手。
柔嫩、白皙,她高举起它们,却在下一刻,震惊地低下了头。
那也许是荆棘的一部分,被握在一双有力的手中,穿透了她的小腹。
“那个时候……”
她眼前浮现刚才被荆棘吞噬的双手,原来这才是魔神的目的,借用她的一部分,让荆棘把拉哈伯当做是她,得以脱困……
可她还是不解。
铁锈的长发有几缕散落在了她的眼前,她娇小的身体就像被天使抱在怀中,滚烫的触感从背后源源不断地传来。
“为什么……你可以……背弃……誓言……”
男人看到了变故,毫不犹豫地抛下一切就要逃——他真不该转身的,那些曾经由他操纵的火居然凝结成了一根长矛,穿过他的身体。
他只是个普通的、有些法术的人类,没有像少女一样从天使那里夺取到强大的力量,只能抽搐着倒在地上,魔神手一招,他的灵魂便飞落在了魔神手中。
又是一个被拼凑过的灵魂。
魔神收起了灵魂,走到了拉哈伯身边,少女握住了一缕他头发,就像绝境中握住一缕蛛丝。
她强行夺取的生命力源源不断地流失,她正在死亡,而当她死去,她被强行粘合在一起的灵魂也将会破碎。
堕天使和魔神能看见浮现在少女脸上的那些面容,他们流着泪,尖叫着,他们被切下又缝合,自我的意志早已被消磨得一丝不剩了。
“它们都曾受你施助。”魔神道,“有人一直盯着你。”
堕天使垂着头,没有说话。
濒死的灵魂还在挣扎:“明明……你答应我们的……”
堕天使看见了最初。
背负狰狞肉翼的少年单膝跪在一群矮小丑陋的地精面前,安抚着他们。
——“我会保护你们。”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们。”
阿斯莫杜弯下腰,轻轻地对那些还在挣扎的灵魂说道:“可是,你们早就死了。”
就像一柄重锤落下,把一团被胶水粘在一起的碎玻璃,重新击碎。
被扭曲的誓言与被扭曲的生命一同粉碎。
远方的爆炸声与能量冲击仍在持续传来,紧接着,一道熟悉的、灼热无比的赤红流光划破混沌,撕裂空间。
“火焰之剑。”
阿斯莫杜叹息着,飞快地虚弱下来,或者说,他本就虚弱。失去契约者的魔神就像失去根系的橡树,无论原本多么高大、多么强壮,他们无法从这个世界汲取到任何有益于他们的事物,只能日渐衰弱。
他只是已经衰弱到无法再抗衡那恶毒的獠牙。
拉哈伯震惊出声:“阿斯!”
无数条锁链从地上伸出,紧紧地将魔神捆缚,拉哈伯伸手想要做点什么,却在碰到那铁锁的瞬间被烫得缩了回去。
这些来自硫磺火湖的铁锁与不祥的黑泥,死死咬住了魔神,拉哈伯甚至能闻到血肉被烤焦的味道。
魔神面上也带上了痛苦的神色,但他还是勉强侧过头,对拉哈伯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带着歉意的微笑。
“他们快把门打开了……”
声音未落,他已被锁链们拖拽着,沉入了彼岸。
米迦勒觉得,阿斯莫杜提供的这个导航道具,实在只能算“勉强能用”。
他们之前依靠它的指引,在虚空中穿越了无数光怪陆离、悬浮破碎的场景片段。然而中途一道有点熟悉的灰色混沌气流突然毫无征兆地冲出,竟将通往正确方向的出口瞬间击碎。他不得不重新费力地寻找路线。
是的,是“他”独自一人。因为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混乱冲击,他和路西法被冲散了,而现在,那柄关键的蛇杖还好死不死地正握在路西法手里。
不过,谢天谢地,前方区域的战斗已经打响。那边不断传来的、如同风暴般的能量余波,恰好为米迦勒指明了最清晰的方向。事情似乎又回归到了他最熟悉的节奏——现在他只需要以最快速度冲过去,然后干净利落地干掉席兹。至于剩下的烂摊子……他相信拉斐尔和路西法自有默契去解决,既然他们两位总是显得那么“心意相通”的话。
紧接着,他感受到了火焰之剑的到来。这意味着先前与席兹战斗的虽然不是尤利尔,但他现在拥有两个队友了。
火焰之剑为米迦勒打开了通道,他一路飞行,最先看到的便是那巨大的、难以描述的巨物。
它就像一团不断被无形之手疯狂揉捏的半透明胶泥,时而伸出尖锐的利爪,时而展开破烂的翅膀,时而隆起无数根本无法命名的、不断变化的怪异凸起。整个形体都在永无休止地蠕动、变形,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混沌气息。
火焰之剑就插在那胶泥之中,米迦勒希望拉斐尔不会看到这个场景,他会很长一段时间不想碰这把剑的。
随即,他抬起视线,便看见了悬浮于半空之中、正冷静俯视着整个战场的那双瑰丽而巨大的眼眸。
好吧,他想,尤利尔没有来,但是没关系,他也可以解决。
他向那双眼睛微微颔首,便看向了在场的第三个……噢,不,利卫旦。
一向臭美的堕天使现在状态可不太好,首饰上具有魔力的宝石大多已经失去了光泽,荧蓝色的长发披散,仿佛失去了光泽。属于他本身的力量从腹部那巨大的伤口中不断流逝,混沌的也从那里侵入他的体内。
“米……迦……勒……”
席兹尖锐刺耳的声音让米迦勒皱眉。
火的君主手持红十字剑,宛如一颗燃烧的流星,轰然落在战场的核心区域。他甚至没有多看重伤的利卫旦一眼,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陈述事实:
“你不是他的对手。”
说完,他不再理会身后堕天使可能有的任何反应,炽热的赤红火焰开始以他为中心,毫无顾忌地向四周蔓延、奔腾,滚烫且狂暴的气息瞬间席卷开来。
他看着那团还在扭曲变形的胶泥。
“你会说话了。”他轻轻地说,“恭喜。”
星海之中,纯白的天使闭上了眼睛,金色的血液顺着他的眼角滴落,在半空中散作点点金色的光华。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什么很重要的问题。
随后他取出了通信器,眼睛受创并没有阻碍他的行动,手指轻点,便找到了他要联系的人。
这是一道通往地狱九层的通信。
那边被飞快的接通了,漂浮的屏幕中露出萨麦尔百无聊赖的脸。
“啧,我们的大忙人也有给我……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萨麦尔并不是爱计较的性子,本来还想阴阳几句,看到尤利尔的样子,瞬间就把话咽了回去。
尤利尔这才想起去摸自己的眼睛,指尖却在碰到眼角前收了回去。
“利卫旦和席兹刚打了一场。”他说道,“米迦勒到了。”
“利卫那状态就不可能是席兹的对手……你救场时受的伤?”
“嗯。”
“米迦勒没问题吧?”
尤利尔想了想:“有。”
萨麦尔“啧”了一声:“所以我就说该我去……不过他们两个这会儿凑在一起,总不可能有什么大事……路西法呢?”
“……”
“怎么了?”
看到尤利尔的反应,就知道大概是发生了什么,萨麦尔不由坐直了身子。
“米迦勒和路西法被利卫旦撞散了,路西法……大概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到。”
这都什么跟什么?
萨麦尔无语:“所以?”
尤利尔继续道:“所以我觉得需要你去……我觉得路西法顶不住。”
萨麦尔:……
事情怎么就到了路西法顶不住的地步?
一旁的别西卜若有所思:“利卫旦状态不对?米迦勒呢?他情况那么严重?”
尤利尔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属于有些小纠结——熟悉他的人反而放心了,这意味着并不是什么危急的情况。
“利卫旦受了伤,”尤利尔一边说一边努力整理自己的想法,说的很是慢,“然后米迦勒……第一句话就说——‘你不是他对手’。”
萨麦尔:……
他倒吸一口冷气,觉得自己似乎都能猜到接下来可怕的发展了:“然后呢?”
“利卫旦有点生气。”尤利尔想了想,重新说,“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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