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针的青铜指针如同被无形的铁索捆缚,死死钉住天穹上那颗硕大无朋的血色月亮,冰冷的光芒泼洒下来,将陆轩和云澈的影子在虬结扭曲的树根上拖曳成两道瘦长而狰狞的鬼影。空气中弥漫着巨蜈蚣残骸散发的浓烈腥臭、荧蓝树汁的甜腻以及某种更深沉的、类似陈腐铁锈和旧日血腥混合的气息。
“走。”陆轩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后背的伤口在刚才的爆发后火辣辣地灼痛,暗金色的纹路在翻卷的皮肉边缘若隐若现,如同有生命的熔金在皮下流淌。他反手将云澈托上自己宽阔坚实的后背,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欲。云澈没有推辞,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双腿紧紧夹住他的腰身,整个人如同一件珍贵的易碎品,贴合在他滚烫的、布满汗水和血污的背脊上。他的左手紧握着那枚由怪物复眼齿轮转化而成的青铜指南针,指针在掌心传递着微弱却坚定的震颤;右手则习惯性地搭在陆轩肩头,指间捻着几枚寒光闪烁的银针。
循着指针的指引,他们如同两匹闯入炼狱的孤狼,在浓稠得化不开的墨绿色瘴气与闪烁着诡异磷光的巨型真菌森林中跋涉。脚下的“土地”时而坚硬如龟裂的岩石,时而松软如吸饱了脓血的腐殖质,每一次落脚都伴随着令人不安的粘滞感。扭曲的、枝干如同痛苦痉挛手臂的怪树盘踞四周,荧蓝的脉络在树皮下搏动,像垂死巨兽的血管。浓雾深处,不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爬行声、沉重的拖拽声以及意义不明的、仿佛来自深渊的低语呢喃。陆轩的脚步沉重而稳定,每一次踏地都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意志,将那些试图从暗影中窥探的恶意目光逼退。
不知在死寂与危机四伏中穿行了多久,瘴气骤然变得稀薄。一片相对开阔的废墟出现在血月猩红的光芒下。断壁残垣如同巨兽的骸骨,散落着破碎的巨大石像和扭曲的金属构件。而在废墟的中央,一座哥特式尖顶建筑的轮廓刺破了浓雾和血色的天幕。
那是一座教堂。或者说,是一座教堂的残骸。
高耸的尖顶从中折断,断裂处如同被巨力撕咬过一般参差不齐。原本应该镶嵌着神圣彩绘的拱形长窗,如今只剩下空洞的框架,如同一个个漆黑的眼眶,冷漠地注视着闯入的不速之客。斑驳的石墙爬满了深紫色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的藤蔓,散发着**的甜香。教堂前方原本应该是广场的地方,铺满了厚厚的、闪烁着幽冷光泽的彩色玻璃碎片,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如同踏在无数亡魂的骸骨之上。
青铜指南针的震颤在接近教堂时骤然加剧,指针几乎要挣脱束缚,死死地指向那黑洞洞的、如同巨兽咽喉的教堂大门。
“就是这里?”陆轩在教堂残破的台阶前停下脚步,浓眉紧锁,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这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建筑。一种源自本能的巨大危机感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他的脊椎。
云澈从他背上滑下,双脚踩在冰冷的玻璃碎片上。他凝视着手中的指南针,又抬头望向那扇半塌的、覆盖着厚厚尘埃和紫色藤蔓的橡木大门。“能量节点…最强的干扰源…就在里面。”他声音低沉,指尖在青铜指针上轻轻拂过,感受着其中近乎狂暴的能量波动。“广播提到的‘安全屋’…是这里最大的谎言。”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啜泣声,如同游丝般从教堂深处飘了出来,断断续续,带着无尽的恐惧和绝望,被死寂的环境无限放大,钻进两人的耳膜。
陆轩和云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陆轩深吸一口气,后背的肌肉再次绷紧,那些暗金纹路在血污下微微发亮。他率先踏上台阶,布满裂痕的石阶在他沉重的脚步下呻吟着。云澈紧随其后,指间的银针蓄势待发,双眼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捕捉着周围每一丝异常的能量流动。
推开沉重腐朽、发出刺耳摩擦声的大门,一股混合着浓重灰尘、陈年血腥、福尔马林以及某种奇异熏香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人几乎窒息。
教堂内部的景象,比之外部的残破,更添了十分的诡异与亵渎。
穹顶的壁画早已剥落殆尽,露出后面锈蚀的金属骨架和蠕动着的、如同巨大肠道般的紫红色肉膜管道。成排的长椅大多东倒西歪,碎裂不堪,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尘埃和干涸的、颜色发黑的不明污渍。原本神圣的祭坛区域,此刻却是一片狼藉的屠宰场。
巨大的、由某种暗沉金属铸造的圣母玛利亚雕像倒在地上,头颅滚落在几米开外,空洞的石质眼窝朝着天空,凝固着永恒的悲悯——或者说,嘲讽。断裂的脖颈处,露出里面同样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复杂内构和断裂的线路。
而真正让两人瞳孔骤缩的,是祭坛后方升起的景象。
那是一个巨大的、由粗如儿臂的暗黑色金属栅栏构成的牢笼。栅栏上布满了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和抓痕。牢笼内部,一个穿着染满污血和尘土白色连衣裙的少女,正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瑟瑟发抖。她的长发凌乱地遮住了大半张脸,裸露在外的肌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布满了青紫色的淤痕。那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正是从她口中发出。
“救…救救我…”少女似乎听到了脚步声,猛地抬起头,凌乱发丝间露出一双惊恐万分的、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瞳孔深处倒映着血月透过残破穹顶投下的不祥红光。“他…他要把我们都变成收藏品!快逃…趁他还没回来…快逃啊!”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尖锐颤抖,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
“谁?”陆轩沉声问道,脚步却谨慎地没有立刻上前,全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云澈则不动声色地移动着位置,目光飞快地扫过祭坛周围的环境,最终停留在那尊断裂的圣母像头颅上。他敏锐地注意到,那空洞的石质眼窝深处,似乎有一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血月光芒的反光一闪而逝。
“是神父…不!是怪物!”少女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恐惧,“他穿着神父的衣服…但他吃人!他把活人…把活人钉在墙上!他收集他们的…他们的…”她似乎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无法说出那个词,只是用颤抖的手指死死抓住冰冷的栅栏,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
就在少女话音落下的瞬间——
呼…呼…
一阵微弱的、带着奇异韵律的风声,从教堂那高耸却残破的穹顶深处传来。
陆轩和云澈猛地抬头!
只见教堂最高处、那断裂的尖顶残骸下方,一个身影如同钟摆般,悄无声息地倒悬在那里!
那身影穿着剪裁考究却沾满污渍的黑色神父长袍,领口系着一条猩红的领巾。他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两点非人的、如同野兽般的幽绿光芒。他的身体随着那奇异的风声缓缓地、有节奏地左右晃动着,双臂自然下垂,一只手里握着一把造型古朴、闪烁着森冷寒光的银质餐刀,刀尖正缓缓地、一滴一滴地向下坠落着粘稠的、散发着铁锈腥气的暗红色液体。
嗒…嗒…嗒…
粘液滴落在下方布满尘埃和碎玻璃的地面上,发出轻微却清晰得令人心头发毛的声响,在死寂的教堂里不断回荡。
“呵呵呵…”一阵低沉、沙哑、仿佛砂纸摩擦朽木的笑声,从那倒悬的身影处传来,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笑声中充满了扭曲的愉悦和一种令人作呕的期待。“多么…守时的客人啊…”
随着笑声,那身影晃动的幅度开始变大,如同一个巨大的、不祥的钟摆。
“晚餐…”倒悬的“神父”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着,声音如同毒蛇在耳边嘶鸣,“迟到…可不好。”
最后三个字落下的瞬间,那双幽绿的眼眸骤然亮起!倒悬的身影猛地停止了晃动!一股狂暴而冰冷的恶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整个教堂的空间!
“跑!!!”牢笼中的少女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晚了!
“神父”倒悬的身体背部,那件看似合体的黑色神父袍猛地从中间撕裂!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皮革撕裂声和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四条覆盖着暗银色金属甲壳、末端是锋利旋转锯齿刀片的章鱼触手般的机械肢体,如同毒蛇出洞般狂猛地弹射而出!每条触手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寒光,从不同的角度,如同死亡的绞索,朝着祭坛前的陆轩和云澈绞杀而去!
而那把原本握在他手中的银质餐刀,在机械触手弹出的同时,刀柄处猛地弹射出刺目的电火花!刀刃瞬间被高频振动的能量场包裹,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化作一把闪烁着致命蓝光的链锯电刀!被其中一条最粗壮的机械触手卷住,如同毒蛇的獠牙,当头朝着陆轩劈砍而下!速度之快,只在空中留下一道幽蓝色的残影!
“轩哥!左肋!震踏!”云澈的厉喝在狂暴的攻击临身前炸响!他的声音如同冰泉,瞬间刺穿了陆轩被怒火点燃的神经。
陆轩的反应快如闪电!在云澈开口的同时,他全身的力量早已灌注双腿!面对那当头劈落的链锯电刀,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前猛冲!目标不是闪避,而是进攻!进攻那机械触手连接的、倒悬“神父”的躯体!
就在链锯电刀那高频振动的锯齿即将撕裂他头皮的千钧一发之际,陆轩左脚如同铁桩般狠狠跺在祭坛前布满裂纹和污血的大理石地面上!
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般的震荡波纹以他的左脚为中心,狂暴地扩散开来!整个祭坛区域的地面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地拱起、塌陷!狂暴的震踏之力精准地轰击在云澈所指的左肋方向地面节点!
咔啦啦——!
地面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陆轩正前方那块拱起的地面如同被引爆的炸药般猛地向上炸开!无数碎石、尘埃和污秽之物混合着狂暴的冲击波,形成一道浑浊的屏障,狠狠撞向那条劈落的机械触手和链锯电刀!
嗡——!
链锯电刀狂暴的切割声被碎石屏障阻挡,发出刺耳的金石交鸣和能量湮灭的嘶嘶声!冲击波让那条机械触手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和偏移!
就是这不足零点一秒的迟滞!
陆轩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翻滚的烟尘碎石中穿出!他放弃了所有防御,将云澈刚才在他背上疾速书写的、那些如同烙印般灼痛的符文力量催发到极致!后背的伤口处暗金光芒大盛,右拳紧握,手臂上的肌肉虬结膨胀到极限,皮肤下青筋如同怒龙般暴起!拳峰之上,空气因为极致的速度和力量而扭曲、压缩,形成一层肉眼可见的白色激波!
目标——倒悬“神父”那暴露在外的、连接着四条机械触手的脊椎部位!
“给老子——下来!!!”陆轩的咆哮混合着骨骼不堪重负的摩擦声,凝聚了他所有愤怒、痛苦和守护意志的一拳,如同撕裂夜空的陨星,狠狠轰向那倒悬的怪物!
同一时间,云澈动了!他没有去帮陆轩,因为他知道陆轩需要他打开牢笼!在陆轩跺脚引发震踏的瞬间,云澈的身影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借着地面的震动和烟尘的掩护,无声无息地滑向那个巨大的金属牢笼!
他的目标,是祭坛边那颗滚落的圣母像头颅!在刚才少女尖叫时,他清晰地捕捉到头颅内构中那一闪而逝的异常反光点——那很可能是一个能量接口,甚至是控制牢笼的枢纽!
就在陆轩的拳头即将轰中倒悬“神父”脊椎的刹那,另外三条被碎石冲击波暂时干扰的机械触手如同拥有独立意志的毒蛇,以更快的速度、更刁钻的角度,从三个方向朝着陆轩的肋下、后心和脖颈猛刺而来!那高速旋转的锯齿刀片,足以将钢铁绞成碎屑!
“小心!”牢笼中的少女发出绝望的尖叫!
陆轩感受到了背后袭来的致命寒意,但他冲势已尽,拳已击出,无法回头!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竟是不管不顾,将所有的力量和意志都灌注在那毁灭性的一拳上!他要赌!赌自己能先轰碎这个怪物!
千钧一发!
嗤!嗤!嗤!
三道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破空声响起!
是云澈!他在滑向圣母像头颅的半途中,头也未回,右手如同弹奏无形的竖琴般向后猛地一甩!三道银色的寒光,如同撕裂黑暗的流星,精准无比地射向那三条袭向陆轩要害的机械触手!并非攻击坚硬的甲壳,而是瞄准了触手根部与“神父”身体连接的、覆盖着蠕动血肉管道的脆弱关节缝隙!
噗!噗!噗!
三枚银针如同烧红的铁钎插入黄油,毫无阻碍地没入那蠕动的血肉关节之中!银针上沾染的、属于陆轩的、蕴含着奇异暗金能量的鲜血,如同最霸道的腐蚀剂,瞬间在那些血肉管道中蔓延、引爆!
“嘶嘎——!!!”
倒悬的“神父”发出了一声绝非人类的、混合着剧痛和惊怒的尖锐嘶鸣!那三条刺向陆轩的机械触手如同被抽掉了筋骨的毒蛇,猛地一僵,失控般剧烈地痉挛抽搐起来!高速旋转的锯齿刀片在离陆轩身体不足半尺的地方疯狂地空转、碰撞,发出刺耳混乱的刮擦声!
就是现在!
轰——!!!
陆轩那凝聚了所有力量、饱含着符文能量的铁拳,毫无花哨地、结结实实地轰在了“神父”暴露的脊椎连接处!
咔嚓!噗嗤!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血肉内脏被暴力碾碎的闷响同时爆发!那倒悬的身影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整个上半身以脊椎为中心,向后弯折成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黑色的神父袍瞬间被喷涌而出的、混合着机油和粘稠绿色浆液的污血浸透!四条机械触手如同被斩断的蛇尾,无力地垂落、抽搐!
然而,陆轩的拳头在轰碎对方脊椎的瞬间,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击穿的并非血肉之躯!在那破碎的脊椎骨和喷溅的粘稠组织深处,他触摸到了一个冰冷、坚硬、还在高频震动的东西——一个镶嵌在脊柱神经索中央、造型奇特的金属握柄!那分明是…一个游戏手柄的操控杆!
“呃…呵…呵…”被轰碎了上半身的“神父”头颅诡异地扭动着,破碎的喉管里发出漏气般的嗬嗬声,那双幽绿的眼眸死死盯着陆轩,鲨鱼般的尖齿间不断涌出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黑血,“…欢迎…来到…真实世界…” 声音如同破旧风箱的哀鸣,充满了扭曲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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