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橡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教堂废墟的血腥与冰冷。安全屋内,柔和的暖黄色灯光如同温顺的羊羔,舔舐着原木色的墙壁和地板,空气中弥漫着牛奶的甜香、煎蛋的焦香和面包的麦香,温暖得近乎虚假。五份一模一样的早餐整齐地摆在铺着干净格子桌布的长桌上,洁白的瓷杯,金黄的煎蛋,焦脆的面包,构成一幅令人垂涎的宁静画面,与门外那个血肉横飞的世界形成撕裂般的对比。
陆轩肋下被撕裂的伤口在温暖的环境下传来阵阵钝痛,鲜血浸透了云澈临时包扎的布料。他目光锐利如鹰隼,第一时间锁定了离门最近的那杯牛奶——洁白的液面下,几块暗红粘稠的凝固血块如同不祥的蛞蝓,静静沉在杯底。
“哼。”一声压抑着惊怒的冷哼从门口传来。
林风浑身裹满了散发着恶臭的墨绿色腐泥,湿漉漉的头发黏在额角,电竞包像块肮脏的破布拖在身后。他脸色铁青,嘴唇紧抿,眼白里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杯沉淀着血块的牛奶,仿佛看到了沼泽里那截冰冷的指骨。他踉跄着冲进来,带着一身腥腐的泥沼气息,不是走向餐桌,而是猛地扑向角落一个看似普通的陶瓷洗手盆,拧开水龙头。
哗——
清澈的水流冲刷着他沾满泥污的手。他搓得极其用力,指关节发白,指甲缝里的污泥被一点点抠出,混着水流冲走。但那冰冷的触感和**的甜腥味,似乎已渗入皮肤,刻进骨髓。他盯着水流,眼神空洞,只有右手小指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着,敲击着冰冷的陶瓷盆壁,嗒…嗒嗒…嗒…是那场早已逝去的、属于“风神”的荣光与毁灭的节奏。
吱呀一声轻响,侧门再次被推开。沈璃走了进来。她的白大褂下摆撕裂了好几处,沾满了深褐色的污渍和暗红的斑点,如同干涸的血迹。她的脸色比身上的白大褂还要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最让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那双灰蓝色的、曾经冷静锐利的眸子,此刻空洞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情绪都被冻结在冰层之下,只剩下一种死寂的麻木。她的右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左眼,指缝间透出极致的用力,指节捏得死白,仿佛在拼命压制着什么随时会破眶而出的东西。她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看桌上的食物,径直走到离餐桌最远的角落,背对着众人,身体微微颤抖着,像一片在寒风中即将碎裂的薄冰。
“呜…呜呜…”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打破了沉默。
苏晓几乎是爬进来的。她精心打理的卷发凌乱不堪,昂贵的蕾丝裙被撕扯得破烂,露出下面遍布着细密血痕的肌肤。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被泪水、汗水和灰尘糊成一团,狼狈不堪。她瘫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个被遗弃的破布娃娃,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她的手机屏幕依旧一片漆黑,沾满了已经干涸的奶油和可可粉,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完美”人设。
“镜…镜子…里面的我…撕掉了脸…”她语无伦次地抽噎着,声音破碎沙哑,“她说…她说那才是真实…她…她要取代我…”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让她无法靠近那张看似温馨的餐桌一步。
陆轩和云澈相互搀扶着,沉默地站在门边。陆轩的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四人,最后落回那五份热气腾腾的早餐上,浓眉锁得更紧。云澈则垂着眼睑,右手焦黑的指尖微微蜷缩,左手下意识地按了按贴身口袋——那半张染血的周晓雯学生证,隔着薄薄的布料,传递着冰冷的触感。
“无罪者早餐?”林风终于关掉了水龙头,转过身,湿漉漉的手在裤子上随意擦了擦,眼神带着浓烈的讥讽和未散的戾气,死死盯着餐桌,“牛奶里泡着人血的无罪早餐?哈!”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冷笑,像刀子划过玻璃。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长桌,目标却不是属于自己的那份,而是直直朝着陆轩和云澈面前那两份走去!他的动作带着一股被侮辱、被戏弄后的狂躁,猛地伸手,就要去抓云澈面前那杯沉淀着血块的牛奶!
“别碰!”云澈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冷冽,如同冰锥。他并未动手阻拦,只是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眸子平静无波地看向林风。
林风的手在距离杯子不足一寸的地方硬生生顿住。并非因为云澈的警告,而是在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某种更深邃、更冰冷的东西——一种洞悉了所有规则与残酷后,近乎非人的平静。这种平静比苏晓的尖叫、沈璃的死寂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和烦躁。
“装神弄鬼!”林风恼羞成怒地低吼一声,猛地收回手,转身一把抓起自己座位前那杯看起来“干净”的牛奶,仰头就灌!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浓郁的甜香。然而,就在他喉结滚动,准备咽下第二口时——
噗!
他猛地将嘴里剩余的牛奶全喷了出来!温热的、带着腥甜奶香的液体溅满了面前的桌布和煎蛋。他剧烈地咳嗽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胃里翻江倒海!他死死盯着杯子里剩余的牛奶,那看似纯净的白色液体深处,仿佛有无数的、极其微小的、暗红色的颗粒在缓缓蠕动、沉浮!刚才喝下去的感觉,根本不是牛奶的顺滑,而是某种粘稠的、带着铁锈味的…组织液!
“妈的…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林风双目赤红,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他发出一声狂怒的咆哮,猛地掀翻了面前沉重的长桌!
轰隆——!!!
木桌倾覆的巨大声响在小小的安全屋内炸开!杯盘碗碟如同脆弱的玩具般飞溅出去,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洁白的牛奶如同肮脏的瀑布泼洒在干净的原木地板上,迅速蔓延开一片污浊的白色溪流。金黄的煎蛋翻滚着摔落,粘上灰尘和牛奶,变得污秽不堪。
其中一份煎蛋恰好滚到了刚刚挣扎着站起来的吴畏脚边。
吴畏同样狼狈,警服上沾满泥点和不明污渍,脸上带着擦伤。他刚经历了一场信念崩塌的恶战,眼神疲惫而迷茫。煎蛋滚到他脚边时,蛋黄在撞击下破裂开来。
咕噜…
一枚东西从破裂的蛋黄中心滚了出来。
那东西沾满了粘稠的蛋液,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折射出一点微弱的、属于角质的、圆弧形的光泽。
是一枚指甲。
一枚属于人类的、带着细微纹路的、被煎得边缘微微卷曲的——指甲盖。
“呕——!!!”
吴畏的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胃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翻转!强烈的生理性厌恶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罪恶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猛地弯腰,再也控制不住,对着满地狼藉的食物残骸和那枚刺眼的指甲盖,剧烈地呕吐起来!胃酸混合着未消化的恐惧和绝望,灼烧着他的喉咙。他呕吐得如此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呕出来,身体剧烈地痉挛着,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他一边吐,一边用拳头疯狂地捶打着冰冷的地板,指骨破裂渗血也浑然不觉。
“有罪…我们都有罪…”他一边呕吐,一边发出含混不清、如同梦呓般的嘶吼,声音充满了痛苦和自我厌弃,“这里的食物…都是罪孽!是惩罚!”
林风掀桌后,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靠着墙壁滑坐在地,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胸口剧烈起伏。沈璃依旧背对着众人,捂着眼睛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苏晓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场面吓得停止了哭泣,蜷缩在角落,惊恐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地板和呕吐不止的吴畏,如同受惊的兔子。
陆轩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肋下的伤口因为刚才的震动而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弯腰,小心地避开地上流淌的牛奶和污物,从倾覆的桌子旁,捡起了半块还算干净的面包。他没有吃,只是用力地攥在手心,感受着那点微不足道的、属于麦子的坚实触感。
云澈则走到了那扇唯一的窗户前。窗外不再是教堂废墟,而是翻滚涌动的、无边无际的墨绿色浓雾。他伸出那只焦黑的右手,指尖轻轻触碰冰冷的玻璃。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玻璃的瞬间——
嗡!!!
安全屋内柔和的暖黄色灯光骤然熄灭!随即又亮起,但光芒变成了冰冷刺目的惨白色!墙壁上、地板上、甚至天花板上,那些原本温暖的原木色纹理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迅速褪色、扭曲,浮现出无数密密麻麻、如同血管般搏动的深紫色藤蔓图案!整个房间的温度急剧下降!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合成音再次响彻每个人的脑海:
【警告:安全屋能源供应受未知污染干扰。】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罪孽残留意识波动。】
【第一秘境:异界启程,结束。】
【玩家生还人数:5/5。】
【通关奖励结算:基础生存点数已发放。】
【特别提示:罪孽是世界的燃料,亦是尔等枷锁。净化或沉沦,皆为选择。】
甜腻的童声无缝衔接,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欢快:
“恭喜各位坏孩子完成新手任务~虽然过程有点笨笨的,但还是活下来啦!奖励时间到!请看窗外——你们的新家哦!”
随着童声的话音,安全屋那扇唯一的窗户,如同被无形之手擦去了浓雾的遮掩,景象骤然清晰!
窗外,不再是翻滚的绿雾,而是一片巨大得超乎想象的、扭曲诡异的“森林”。参天巨木的枝干如同痛苦痉挛的巨人手臂,虬结缠绕,树皮是深沉的紫黑色,龟裂的缝隙里流淌着荧蓝色的粘稠汁液。巨大的、散发着磷光的蘑菇如同畸形的灯笼点缀其间。然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片森林的“天空”——或者说,是笼罩在森林上方的“穹顶”。
那根本不是什么天空!
那是一间被放大了千万倍的咖啡店内部景象!巨大的、熟悉的“时隙咖啡”招牌倒悬着,霓虹灯管破碎大半,闪烁着不稳定的、病态的光芒。巨大的咖啡杯、翻倒的桌椅、碎裂的吧台…如同诸神遗弃的玩具,散落在由巨大树冠构成的“地面”上。而最刺眼的,是每一个破碎的巨大落地窗窗口,都垂挂着一件东西——一件沾满暗红色污迹、在阴冷的荧光中随风微微晃动的…白色围裙。那些围裙,像无数被绞死的幽灵,无声地宣示着他们与“现实”的最后一丝联系,也化作了通往下一个地狱的入口标识。
“时…时隙?”苏晓失声喃喃,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
“下一站预告——” 童声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扭曲的兴奋,如同毒糖果般甜腻粘稠:
“精灵森林大冒险!嘘…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哦~那些长着漂亮小翅膀的精灵姐姐,其实一点都不友好呢!她们最喜欢…把迷路孩子的眼睛,做成森林里最亮的萤火虫灯笼!还有哦,千万别喝森林里的泉水,那里面泡着的,可是上一批不听话玩家的骨头呢!记住啦,天亮前要找到‘月露花’,只有最纯洁的心(或者最会骗人的嘴?)才能摘到它!找不到花…嘻嘻…就永远变成森林的肥料吧!宝贝们,加油活到吃早餐哦!”
甜腻的声音带着恶意的笑声渐渐隐去,安全屋内只剩下惨白刺目的灯光、墙壁上蠕动搏动的紫色藤蔓图案、满地的狼藉、呕吐物的酸臭、以及窗外那悬挂着无数带血围裙的、巨大而诡异的咖啡店森林景象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陆轩捏紧了手中的面包,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响声。他看向云澈。
云澈正背对着众人,站在惨白的灯光下,面朝着那扇映照着地狱入口景象的窗户。他的右手垂在身侧,焦黑的指尖微微蜷曲。左手则插在裤袋里,似乎在握着什么东西。就在童声消失的瞬间,他的左手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仿佛将口袋里某样扁平的、纸片状的东西,更深地藏了进去。
窗玻璃冰冷地倒映着他模糊的侧影,也倒映着地板上那片狼藉。在翻倒的桌子腿旁,在泼洒的牛奶和碎裂的煎蛋残骸之间,一张不起眼的、边缘被液体浸湿发皱的白色纸条,静静地躺在那里。纸条上,一行用暗红色液体(或许是血,或许是果酱)潦草写就的字迹,在惨白的光线下隐约可见:
【云澈的真实罪孽——弑神之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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