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决定对雪子永久地隐瞒这个事实。
雪子凌晨时返回神社,隔天清晨里对琉说:昨晚梦见了那个地方……琉问雪子,哪个地方?雪子意有所指,没有留下实际的说明。
过去的几天中,一直担忧镜下社再度发生什么变动,然而是没有。雪子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悟几日不再来,问起雪子有关五条家的动向,也只说并不了解。有关投资者的一切,安比神社知道的也只有对方的身份、姓名与投资的历史。特意向雪子提起镜下社的事宜,问雪子,到底是怎么坍塌的?雪子支支吾吾,她就知道雪子一定知道点儿什么。
她向自己发誓绝不会回到镜下社,试图将日子推回到平常。看见悠然的雪子,就觉得一切都与以往一样,镜下社只是她和悟做的一个小小的梦,而如今她已经醒了。她会永远活在雪子背后。假使雪子真有这么一天无法在做巫女,那就干脆等到那个时候再对未来做打算。
再过几天,雪子的生日到了。大家聚在一起为雪子庆祝生日,琉与几个成年人朋友一起在留在家中布置,其他的朋友们、在神社中工作的志愿者们,将雪子带出神社,返回的时候,整个屋子中便显得热闹非常了。桌面上摆有一块儿双层奶油蛋糕。琉在厨房的另一侧关灯。房子里,打火机的灯光亮起来,她的朋友们居然都喜爱抽烟、喝酒。
雪子大叫,天呐!大家催促雪子许愿、吹蜡烛,灯再打开来,雪子已经掉下两行眼泪。
在此前的人生当中,从没有过如此盛大的生日。今日三十岁,应该度过得好一些、大型一些,但就想象中而言,也只是和琉一起蜗居在小屋内吃小小的蛋糕。在这一天,她会选择让琉尝试尝试酒的味道,几乎成为二人生日的传统。倘若是琉的生日,便由琉提出主题装扮。两个人已经装扮过许多人物。
朋友们搭上雪子的肩膀说,这是琉妹妹提议准备的。她是个好小孩啊!雪子回答,我当然知道!她是我的小孩……琉环抱雪子的身体,雪子说:这是我的小孩!两个人依偎到一处去,琉对雪子说:我真的是你的小孩就好了。我是一个没有来源的小孩。
这一晚中,琉放纵雪子,因此过量饮酒,导致雪子的宿醉症状愈发严重。接连两天头痛发作、不能照常工作,到了第三天,干脆彻底病倒。雪子病恹恹、颤巍巍地说:我要是死了……琉不准雪子说下去。
从这天开始,琉忽然变成了神社的主人。对一切的事物感到茫然不知,只能依照想象和经验分配任务,前两天一团糟。第三天逐渐好转,雪子的病情加剧,不得不请医生到家来看。
据医生所说,是因过度饮酒引起的肠胃炎。琉没有得过肠胃炎。吃过药。喝过粥,安心睡下后,悟终于返回安比神社。
大人们,尤其是威严肃穆的大人们,跟随在悟的左右。她知道这时并不是个好的时刻,同时感到一些突兀的气氛。大人们来了。在拜殿中简单接待了五条家的大人们。从穿黑色羽织的大人口中得知,这次前来是为安排会议的时间,又听说雪子巫女病倒,特地来安比神社看望。
琉不知道安比神社曾经有过会议的传统,从未从雪子和前任巫女的口中听说,只能首先听从,等到神社关闭回到小屋里,问起雪子会议的事情,雪子支起半个身体反问,他们要求会议了?
这下麻烦了……雪子幽幽地躺回床褥,这一下,无论如何都得撑起身体。琉仍然不知事情究竟要走到哪个地步。她想象过无数种可能,最大的可能性便是五条家已经获知她二人的行踪,现在是来兴师问罪,需要安比神社给出妥帖的交代。又因她是负有功绩的小巫女、仍然是个孩子,所以不好对她直接下达,这一下,只能问到雪子的头上。
会议定在隔天中午时,真正的家主没有出面,由悟与家主代理人代为传达。人群在拜殿后的小小接待室内汇集,雪子原要将琉谴出会议室,对方主张琉也要参与,他们已经看准了:尽管雪子仍然在世,还未宣布任何继承或下一任的消息,可是,下一位安比神社的大巫女一定交给宫村琉。
大体上,大人们的眼光分为“我认为”与“我感觉”两样。前者依靠事实依据,后者依靠心灵上的预感。就今次而言,则是将两种判断合二为一,成了“我认为她一定会成为大巫女,我有这种感觉”。依据已经摆在眼前。感觉上,也有对强大力量的感知和预测。
琉坐在雪子的一侧,在日本式的古典房间内,摆放一张长而矮的木桌。茶水已经斟好了。桌子的两侧有米果一类小食。雪子没有任何开会的经验,做全职的巫女,同陌生人的最大交际就是解答参拜者的苦恼。除此之外,只有维护神社内的一切,维护整洁、体面和完整的神社,有关会议的一切无从得知,只能从几个好朋友的口中听说这种痛苦。念过一段时间的高中,很快以为神社的事情退学,朋友们就是从这个时候认识的。
朋友们说:雪子你不用再上学就能生活,真是好!雪子说,你们还能享受学生的时光,真是好!再相聚就要将问题引向成人社会,说起生活里的事情,雪子多半不能感同身受。雪子与琉一样。从某种方面来说,二人通过好事和坏事建立起了看不见的血缘。
雪子问:“我还是不清楚诸位到访的目的。”悟坐在琉的对面。五条家的大人们将眼神一齐望向悟,得到这示意,面庞上终于露出一些勉为其难。悟说:“我们是来商量有关安比神社发展未来的。”
“安比神社一直沿用继承制,只是并不靠血缘关系继承。我们依靠上一任大巫女培养、选定下一任继承人,这是安比神社之创建者的意思。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上保证神社的传承和发展,”雪子顿了顿,原本停留在悟身上的眼神向大人们的身体上飘荡,“在确认投资之处,我们似乎已经有过一系列的约定。五条家是无法对神社的任何发展事宜做出决定的。”
“我们十分理解,也牢记着与前几位大巫女做下的约定。”坐在悟身旁的大人终于说话,琉无法从他的面庞上看出任何清晰,“因此,这并不是一次要影响安比神社之未来的会议。”
雪子说:“我不明白。”
大人回答:“我们注意到雪子巫女的身体近来多有抱恙。先是雪镜台一事,二位一同遭遇某次令人意外的变故,”这时,眼神转移到琉这处来,“我们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着某些不可思议之事。五条家作为咒术师之家——没什么好隐瞒,但就雪镜台事件而言,诸位并未如实与五条家商议,是我家公子发觉异常,特地请求家主送来特效药。”
雪子冷冷地回答:“巫女生病也需要向五条家汇报?”
“您完全理解错了。是因某种不可解释的事情才导致了集体发烧,您与宫村巫女并非只是发烧,除了这些,还有其他隐瞒起来的事情吧?”
琉猛地看向悟,原以为悟会躲避,然而,只是从悟的面孔中看见无奈。她就知道这些事情也并非他能左右,她相信着他绝不会把他们之间的所有秘密告知他人,但大人们的心思总是这样复杂,总会凭靠细节来猜测,揣度。她就愈发害怕成为大人,可是,又想成为像雪子一样的女大人。她忧心在这成长过程中,自己会变成一个男大人——这是从心灵上而言,也忧虑悟是否会变成五条家大人们一样的男大人。大人们说道:“雪子巫女,最近又有一些病情吧?”雪子没有回答,大人们就接着说,“我们是为了帮助安比神社尽快培养下一任巫女,这回,特地带来已经拟定好的培养计划。若您同意,从明天开始,我们就可以将宫村巫女接到五条家暂住,一周之后再平安送回。”
雪子接过大人递来的文件,一面翻看,一面来听对方的解释:“这是神职培训计划,也可称为神职强化。我们知道,宫村巫女的身上保存着巨大力量。为帮助宫村巫女更好地掌握这种力量,也为她能够了解神社内的事务,这种计划是有必要的。您已经分身乏术。生病是件严重的事情。”
“五条家只是安比神社的投资者。”雪子回答。
“安比神社每年百分之三十的资金都来源于五条家。”大人说。
“即使如此,五条家并不是安比神社的最大股东。我们也有政府和地区的扶持,社会上的募捐也不在少数。请不要对神社的一切擅作主张。”
“我们无法决定宫村巫女的意志。成败与否,都由宫村巫女做决定。倘若宫村巫女反对,我们尊重这样的选择,同时选择暂停对神社的投资。五条家总要为投资项目做一做明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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