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校园安静得只剩下蝉鸣，由于联谊晚会，学校排查并不严，大家都在看新生们的军训表演成果。
谢渝独自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树影婆娑，月光透过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思绪飘远。
她不想承认，但那个男生的眼神让她心烦意乱。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每次都能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试图甩掉那些杂乱的念头。
转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前方隐约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和游戏音效。谢渝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
“……陈道韩，你行不行啊？这都能输？”一个男生压低声音抱怨道。
“闭嘴，刚才是网卡了。”另一道声音懒洋洋地回应。
谢渝浑身一僵。
她悄悄往前挪了两步，借着树影的遮掩，看清了不远处的场景——
两个男生蹲在隐蔽的角落里，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们脸上。其中一个人格外显眼，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轮廓分明。
是他。
谢渝屏住呼吸，不敢动。
“喂，你今天盯着对面15班方阵看了半天，到底在看谁呢？”旁边的男生用手肘撞了撞他。
陈道韩头也不抬，语气散漫：“关你屁事。”
“该不会是那个标兵女生吧？就今天被你盯得差点同手同脚的那个？”男生笑嘻嘻地追问。
谢渝的心脏猛地一跳，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陈道韩终于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但说出来的话极为嚣张：“你管得着？”
男生夸张地“哦”了一声，拖长音调：“原来真的在看。”
“滚。”陈道韩笑骂了一句，低头继续打游戏，没再搭理他。
谢渝呆愣地站在原地。
——他……在看她？
她不敢再听下去，悄悄后退几步，转身快步离开。夜风拂过脸颊，带着微凉的触感，却怎么也吹不散她脸上的热度。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脑海里回荡着那个名字——
陈道韩。
原来他叫这个名字。
谢渝推开宿舍门的时候，周小雨正盘腿坐在床上，见她进来，眼睛一亮：“你去哪儿了？是不是被教官抓去加练了！”
宿舍的灯亮着，李嘉禾正低头整理军训手册，许甜则对着小镜子整理着刘海。听到动静，两人齐刷刷地抬头看过来。
三人只见谢渝轻摇脑袋。李嘉禾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点好奇：“那你去哪儿了？联谊晚会都没见你。”
谢渝随口说道：“就在校园里随便走了走。”
周小雨终于憋不住了，一拍大腿：“谢渝！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9班的有个标兵，联谊带队的时候，正步走得太猛，直接摔了个大跟头！”
谢渝一愣：“……啊？”
“全场爆笑！”周小雨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连总教官都没忍住，背过身去肩膀直抖！”
李嘉禾也忍不住笑了：“确实挺搞笑的，他爬起来的时候耳朵都红了。”
许甜补充道：“而且他队友还故意学他摔跤的样子，把全场气氛都带起来了。”
谢渝：“……”
她脑子里浮现出她们描述的画面，莫名有点想笑，但又觉得……好像有点可惜没亲眼看到。
周小雨观察着她的表情，突然贼兮兮地凑过来：“怎么？后悔没去了？”
谢渝别过脸：“……没有。”
“真的？”周小雨挑眉，“那你怎么一听他摔跤就这个表情？”
“什么表情？”谢渝下意识摸了摸脸。
“就是——”周小雨夸张地模仿了一个欲言又止、想笑又憋着的表情，“这种！”
李嘉禾和许甜顿时笑作一团。
谢渝：“……”
第二天清晨，雾气还未散尽，操场上已经站满了迷彩服的身影。
方阵黑压压地铺开，没有班级界限，没有男女分队，所有人混在一起，像一片被风吹散的丛林。谢渝站在人群中，前后左右都是陌生的面孔。
“向右——转！”
广播里的指令干脆利落。谢渝跟着人群转身，鞋底碾过塑胶跑道，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就在她调整站姿的瞬间，忽然瞥见斜前方——
陈道韩。
他站在隔了四个人的位置，侧脸被晨光镀上一层淡金色。转身时，他的动作并不刻意标准，甚至带着点随意的懒散，但偏偏每一寸肌肉的牵动都显得利落干净。手臂抬起时，迷彩服的袖口滑落一截，露出手腕凸起的骨节。
谢渝迅速移开视线。
“第六式，穿喉弹踢！”
广播再次响起。人群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齐刷刷地变换动作。谢渝跟着指令抬腿，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瞥向斜前方——
陈道韩的右腿横扫而出，作训裤的布料绷紧，勾勒出腿部利落的线条。他的动作并不夸张，却莫名带着一股凌厉的劲儿，像是身体里藏着某种蓄势待发的力量。
“休息十分钟！”
广播声突然响起，谢渝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低头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再抬头时，发现陈道韩已经转身走向操场边缘的树荫。他的背影在晨光中拉出修长的影子，迷彩服的后背被汗水洇出一片深色。
谢渝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身影。陈道韩走到树荫下，随手摘下帽子扇了扇风，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有人朝他递了一瓶水，他仰头喝了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在看什么呢？”
周小雨突然从背后冒出来，吓得谢渝差点跳起来。
“没、没什么。”谢渝慌忙收回视线，假装整理自己的袖口。
周小雨狐疑地顺着她刚才的视线方向望去，正好看到陈道韩拧上水瓶盖子的动作。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拖长了音调。
谢渝的脸“腾”地烧了起来：“你别乱想。”
“我什么都没说啊。”周小雨无辜地眨眨眼，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树荫下，陈道韩似乎察觉到什么，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谢渝立刻别过脸，拽着周小雨就往反方向走，“走吧，去喝水。”
操场上，三三两两的学生散落在各处，说笑声此起彼伏。
树荫下的自动贩卖机前排着长队。谢渝拧开矿泉水瓶，冰凉的水流滑过喉咙，总算让发烫的脸颊降温了些。
“说真的，”周小雨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刚才那个男生的朋友也往这边看了几眼。”
谢渝差点被水呛到：“胡说什么呢。”
“骗你是小狗！”周小雨信誓旦旦地竖起三根手指。
谢渝下意识望向远处的树荫，却发现陈道韩已经不在原地。她的视线扫过半个操场，最终在跑道尽头捕捉到那个挺拔的身影——他正弯腰系鞋带，后颈的棘突在阳光下格外明显。
“别看了，再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周小雨促狭地用肩膀撞她，“不过说真的，他打军体拳确实挺帅的。”
谢渝正要反驳，集合哨声突兀地响起。她慌忙把矿泉水喝完，小跑着归队。
正午的食堂人声鼎沸。谢渝端着餐盘艰难地穿过人群，军训服后背已经汗湿了一大片。
“这边！”周小雨在角落挥手。她对面坐着李嘉禾和许甜，三个人的餐盘里都堆着小山似的米饭——高强度训练让所有人的食量都翻了一倍。
谢渝刚在周小雨身旁坐下，就发现许甜突然用筷子轻轻敲了敲餐盘边缘。
“看那边。”许甜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地望向打饭窗口，“那个穿迷彩服的男生，侧脸绝了。”
谢渝正往嘴里送米饭，闻言筷子微微一顿。她装作不经意地抬眼，看见陈道韩背对着她们站在队伍里，后颈的发茬被汗水浸得微微发亮。一位男生正和他说着话，但他只低着头，神情淡淡的，很冷漠。
“确实很帅。”李嘉禾咬着筷子认真评价道，“不过看起来好冷淡的样子。”
许甜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这叫酷好吗？你看他的肩线，简直像画报里走出来的…”
周小雨嘴里嚼着饭，在看到后含糊说道：“这不是谢渝刚才在操场上一直盯着的男生吗？”
谢渝低头正扒着饭，听到周小雨的话后，差点噎到，“谁、谁盯着看了！”
“哦——”李嘉禾拉长声调，眼睛在谢渝和陈道韩之间来回扫视，“原来我们小渝喜欢这种类型的啊？”
“我没有！”谢渝急得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引得附近几桌的同学都往这边看。她立刻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辩解：“我就是…就是觉得他军体拳打得标准而已。”
周小雨坏笑着用胳膊肘捅了捅她：“没有就没有嘛，你刚才为什么说的那么大声。”
谢渝抿了抿唇，对着她俩说道：“那是因为你们误解我了，我没有一直盯着他看，我急着解释才那么大声的。”
周小雨和李嘉禾对视了一下，再看向谢渝齐声道：“哦～”
谢渝松了一口气，而身后传来餐盘落桌的声响，接着是椅子被拉开的吱呀声——陈道韩他们就坐在斜后方不远处。
“他朋友倒是挺活泼的。”许甜继续点评，“不过还是那个高冷帅哥更有味道…”
周小雨突然压低声音：“你们说，他会不会有女朋友啊？”
谢渝的筷子在米饭里无意识地划着圈，把几粒米饭碾成了糊状，她突然感觉食堂里的喧闹声很吵。
“要不去要个微信？”许甜跃跃欲试地提议。
“要去你自己去。”周小雨做了个鬼脸，“我可不敢，他看起来完全生人勿近的样子。”
谢渝始终没有抬头，却能清晰地听见斜后方传来的交谈声。陈道韩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有他朋友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游戏攻略。偶尔传来一声低沉的“嗯”，像大提琴最低的那根弦被轻轻拨动。
下午的训练刚开始不久，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远处传来闷雷的轰鸣。
“全体注意！”教官的声音在扩音器里断断续续，“马上要下雨了，各连队有序撤…”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操场上瞬间炸开了锅，学生们像受惊的鸟群般四散奔逃。谢渝被慌乱的人群推搡着，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迷彩帽很快就被淋透了。
“谢渝！这边！”周小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但很快被雨声淹没。
谢渝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眯着眼睛往教学楼方向跑去。突然，她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意料中的脸没有贴上地面，她结结实实撞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雨水顺着她的刘海滴落，视线里是同样湿透的迷彩服领口。
谢渝慌忙抬头，正对上陈道韩低垂的目光。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他的呼吸因为奔跑而略显急促，喉结随着喘息上下滚动。两人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瞳孔里细碎的光，像雨夜里的星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周围嘈杂的奔跑声、尖叫声都变得遥远，只剩下雨水砸在地面上的声响，和他们交错的呼吸。
陈道韩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他只是微微蹙眉，抬手挡在谢渝头顶——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他自己也愣了一下。
远处传来朋友的呼喊：“陈道韩！”
他收回手，后退半步。雨水立刻重新打在谢渝脸上，冰凉的温度让她清醒过来。
两人就这样在滂沱大雨中对视了几秒，然后他转身跑进雨幕，背影很快被灰蒙蒙的水汽吞没。
谢渝站在原地，额头传来陌生的钝痛。她低头看着方才相撞的地方，迷彩服上还留着对方身上的雨水和温度。
“谢渝！”李嘉禾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拽着她的胳膊就跑，“发什么呆呢！要淋感冒了！”
直到躲进教学楼檐下，谢渝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她望着操场上渐渐散尽的人群，雨水在地面上汇成细流，像她此刻理不清的心绪。
那短暂的对视像一场幻觉，只有湿透的衣衫和加速的心跳证明它真实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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