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许跃对林之啸说:“你不要拿他奶奶,不是,他外婆去刺激他。为什么要对他讲那么难听的话?”
“我说的不是事实?迪哈拉都跑了关他什么事?他平常是这种婆婆妈妈的人吗?好了吧,两手空空回来老人家又倒下了,他外婆到走的时候都没能住进新家,一辈子在那个破屋子里操劳他们祖孙三个。他不是伪君子不孝子是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老太太也不反对他这么做呢?她养大的外孙,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你干嘛还要对他动拳?”
“你没看到吗?是他先打我的!你还是要帮他。”林之啸气得坐下又站起来,站起来又坐下。
“我帮他就不会保持沉默。你为什么这么没有安全感?”许跃问他。
“因为你喜欢过他!”林之啸说。这么多年了,他始终没在她眼中见到校园里林荫道上她看向陈易的样子。
许跃怔住,时间带给了林之啸小肚子和不形于色的喜恶,可一碰到陈易,他又一次恢复了不分场合的好胜心。
她走过去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抚他说:“十几岁时的好感早就过眼云烟了,我和你说过,他不会爱人。我遇见了你,我知道了喜欢一个感情健全的人有多好。”
“今天你看到他会爱人的样子了,所以你黯然神伤。”林之啸说。
许跃一巴掌拍过去:“你混蛋。”
林之啸被拍懵了,双臂本能地环抱住许跃:“你喜欢过他,我爸都觉得他比我能干,凭什么他家破败我家幸福变成了他的加分项我的减分项?我做得再好你们都觉得是各种条件帮衬的,他随便做做你们就觉得他了不得。”
许跃说:“之啸,为什么还要钻牛角尖呢,我们在这间办公室一起奋斗的初衷就是各展所长。”
“我已经是当爸爸的人了,你还这样哄我,外面的人也哄我。”
“你喜欢一个人会尽一切努力让她看到,你能在复杂的社交里周旋保护我。我没哄你。”
“如果一开始我和他一样一无所有呢?如果他一开始和我在一个起跑线呢?你还会选择我吗?”
许跃疲惫地说:“你为什么要做无谓的假设?我选择度过余生的人是你。你不能对你自己、对我们有信心一点吗?”
林之啸牵过许跃的手背亲吻。
许跃看着他近似孩子气的举动,同他说:“他很久没来公司了,你们不能对彼此好一点吗?”
“他是来签股权转让协议的。这不是他的公司,这是我的公司。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没有逼他,是他自己要求退出的,他说他要去开个饭店,可笑吧。你看你照顾了这么多年不让他离开公司,他呢,乱七八糟。”林之啸抓紧许跃的手说。
许跃松开了林之啸的手,走到茶桌旁,看到被打湿的那叠文件,“陈”字尚未写完,他在听到“伍园”两个字后整个人没了章法。
许跃对林之啸说:“他没有赌石,也没有不管伍园家的笔,他出去是信我们能做好国内的业务。那时候我们谁不想公司的业务一飞冲天呢?投资总有失败和成功的可能,成功了钱是进公司口袋的,失败了他自己承担了主要损失。既然他好不容易愿意开始新生活了,我们祝福他不好吗?说到底,他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林之啸说:“你绕一圈说这么多,还是为了他?他哪怕失去了一切那是他自找的,没人逼他去投资矿井,他多了不起啊,家里人可以不管,偏偏头上出角去管那几个被困的工人。他披着这圈圣母光环也就唬唬你。”
许跃觉得挫败,失望地看着他。
林之啸说:“我说的哪件不是事实吗?管他爸的是我。”
许跃说:“迪哈拉跑路了,他不管那几个工人,他们真的会没命的。他几乎失去了一切。你明知道以前的事但凡有人指责他一句,他只会怪自己上百倍。你去管他父亲的丧葬,是真的想帮忙还是想让他觉得欠你的?别再和他提起那个人了,你不知道他爸做过什么。”
“对,我不知道。你知道,你陪他一起长大,你什么都知道,你保护他的自尊心,你不告诉我。”
许跃失望至极:“矿井评估的手续到底怎么回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本来不会那么仓促地去的。”
“你……”林之啸瞬间失了气焰。
“公司重新装修时,我在你的你的柜子里看到了原始文件,当时迪哈拉的矿根本不具备投资资质,是你修改了手续。我宁可我一直不知道,就不用在见到他时觉得那么内疚。”
“老婆。”林之啸走到她面前牵住她的手,“手续不足是常态,后面的事我也没想到。我只是想让你看到我。”
许跃抓紧他的手看他:“我为什么不说你还不明白吗?因为你是我丈夫,我孩子的爸爸,我不想你把路越走越窄。我不让他离开公司是在替你补偿。我们欠他的。”
林之啸把她揽到怀里:“你不懂男人。”
陈易站在原地,伍园乘坐的出租车拐弯不见踪影后,他重新搭电梯上楼,到达楼层,电梯门打开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手掌挡住了将要合上的电梯门。
前台看到他去而复返半站起来,看着这个陌生老板苍白的脸不知道该如何接待。
“给你添麻烦了。”陈易说。
“林总还在办公室里。”前台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顺滑地倒戈了,甚至还在陈易进去前轻声提醒,“陈总,您有事找林总商量的话,他吃软不吃硬哈。”
陈易推门进去,对闭眼靠在沙发上的林之啸说:“停了龙啸青莲笔的所有销售吧,向经销渠道澄清,陆师傅家清涟笔的品质没问题。”
林之啸过了会儿才睁眼:“我烦极了你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你不在这行很久了,你哪来的错觉,你说什么我就得做什么?”
“我没有命令过你任何事,你要为了跟我较劲搭上龙啸的口碑吗?”
“你还觉得我对产品把握什么都不如你吗?那我再说清楚一点,让公司壮大的,是我的资源、资金,是我的能力,不是你的‘天赋’。”
“我了解了。林总,你要怎么才能让清涟笔回到正轨?”陈易说。
林之啸站起来,向着陈易腹部重重挥拳。
腹部的不适令陈易睡得浑浑噩噩。
老屋的窗户破了一角,装老酒的硬纸壳板挤进生锈的窗框挡住了残破的玻璃,凉风悄悄钻进来。灶头顶上的瓦片缝隙渐宽,晦暗的天光合着雨声漏进来。
陈易睡在四方桌旁一张无法完全放平的藤椅上,又一次翻身时,他看见了在灶头弓着背忙碌的身影。
“阿婆。”他绷着身体,连手指头都不敢动,小心地出声。
热气弥漫在灶前。老太太转过身,依稀能看到她手上拿着水舀子。
“我去过浔城了,那边外婆叫做阿婆,我讲得还标准吗?”他盯着那团热气前面小小的身影不敢眨眼。
老太太仿佛是看看他笑了一笑,又去给水瓶舀水。
他坐起来,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见到老太太笑,他说:“你不和我讲话吗?是不是怪我改了名字,也不让那人和你们葬一起。我本来都想把姓氏改了的的,这下你总不怪我了吧。”
下一秒他自己突然变成了小孩子的身量,老太太从热气里走出来,蓝布衫颜色清亮,她蹲下来摸摸他的脑袋。
他又喊她阿婆,抖着嗓子问她:“来时的路好走吗?”
这次他看清她笑了:“你妈妈去接我了。弗要担心思。”
然后她打量了他一会儿,缓缓地说:“龙龙啊,阿婆懂的事情太少了。他把你打进医院那次我就该答应你改名的。”
他抓紧了老太太的手不放,她的手并不硌人,脸上有肉,连皱纹也恰到好处。
“你妈妈手很巧,阿婆这件衣服就是她新做的。”老太太特意站起来转了一圈给他展示。转完了她又俯下身捏捏他的脸颊,把他的嘴唇扯出一个弧度:“龙龙啊,要这样多笑笑。”
下一秒他又变回了成年后的样子,他蹲在地上仰头看着老太太说:“我最近一直在笑的。”
“哦,我们家龙龙碰上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老太太问他。
“我遇见了一个好得不得了的女孩子。”他在说到“好得不得了”时,还是小孩子在贫瘠的童年吃到了糖的语气。
“那你怎么突然笑得这么难看?”老太太还是很不会委婉讲话。
“我做错了事,还和她吵架,我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理我。”未知令他觉得前所未有的害怕。
“你小时光,踩到了家门前篱笆旁的野蘑菇,一直哭。我骗你说好好看着那片地,蘑菇还能长好的。”
“你瞎讲,我才不会为了蘑菇哭。”他说。唯一可信的是老太太确实经常骗他。
老太太摇摇头说:“你小时候老为了些花花草草哭,你觉得它们都是活的,是你的朋友。”
“那我的蘑菇朋友长好了吗?”
“断了的蘑菇救不回的,我把它加菜里了。你不知道,每天早上就去那块巴掌大的地浇水,天天嘴里念着对不起。下了几场雨后,同样的地方长出了三四朵小蘑菇,你高兴极了。”
老太太又揉揉他的脑袋说:“好得不得了的人,遇到了就是你的福气。福气不会说没就没的。”
“小老太太,你骗我总是直来直去的。”
下一秒他又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老太太无视他的指控说:“再大的事,以前做错了,现在就去做好它。人家原不原谅你是人家的事,别让人家因为你做的事难过是你的事。”
陈易定定地听着。
“龙龙,阿婆以前没有经常告诉你,你也是个好孩子。是人就会做错事,我知道你不会做坏事的。”
他两只手抓着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又哄他:“饭做好了,我要去眯一会儿了。”
小孩子的他,视线很容易就落到了老太太的脚上。她的脚变正常了,脚趾头不再叠在一起,再没了裹小脚的痕迹。渐渐走远,稳稳当当。
野猫跳到窗户上,屋子里嘎吱声响,猫警觉地透过缝隙往里看,一个长手长脚的身影蜷缩在老旧的藤椅里动了动,眉毛聚拢撑开几次。见空屋子里有人,猫跳下了窗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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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怎么笑得这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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