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瑞莎和阿贝拉现在分工明确,阿贝拉负责猫咪汤圆的说学逗唱,米瑞莎负责塔塔的饮食起居。他们chef在中途匆匆回来了一趟,又回到他自己的家乡去了。
两个小孩加上一猫一狗和陈易通完视频后,阿贝拉问米瑞莎:“chef是不是快把塔塔和汤圆接回去了?”
米瑞莎说:“chef上次回来我问他,他不告诉我。”
阿贝拉盘坐在地上,给小汤圆挠肚皮,在白猫发出呼噜声时说道:“真看不懂chef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米瑞莎说:“伍姐姐在时,chef很开心的。”
“他们会结婚吗?”阿贝拉说。
米瑞莎也坐下来,靠着塔塔的脑袋,悄声跟阿贝拉说:“伍姐姐联系过我,她想问问chef接手咱们旅店之前,在这里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你怎么说的?”
“迪哈拉老板躲起来那段时间,爸爸妈妈也带我回渔村了呀。我不知道那时候的事,所以我去问爸爸了。”
阿贝拉的脑袋也凑过去,两个人小声嘀咕着。塔塔和汤圆趴在地上,塔塔的尾巴一扫一扫的,汤圆拿爪子拍拍它。
荣祥笔厂的招牌被拆掉了。
拆除荣祥招牌的,是它的第三代当家沈承云,他只比伍园大了两岁。
厂房重新装修过,伍园走进去后简直要认不出来,带水盆的小隔间操作台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通铺式工作台,亮色的美妆刷毛料和金色的笔杆堆叠在台上,斑斓的色彩一跳一跳地蹦入眼帘。
沈承云抱了一个松散的快递箱子出来,站远点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对伍园说:“小园,这些羊毫你看看,用得上就拿回去用吧,价钱你看着给。”
伍园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极珍贵的自然脱脂的宿羊毫,只有沈家爷爷能攒这么多。
沈承云看她爱惜地翻看,说道:“我猜你一准喜欢。老爷子晒了两三年的毛料,一点石灰没用,给人打包收走太可惜,留着又没用。”
伍园觉得很突然,去年她还在做荣祥外包的单子,她问他:“一点都不做笔了吗?”
“做呀,美妆刷也是和咱们老本行互通的嘛,”沈承云说,“老爷子拖很久了,赚点辛苦钱还不够给工人发工资也不是个事儿。”
沈承云觉得伍园也该改行,固执的老一辈都陆续交权出来了,他们这一代没必要死磕到底。但他不会说出来,少一个竞争对手总是好的。
伍园收下了所有的毛料,给的价钱十分公道。沈承云寒暄道:“镇上也就你又有兴趣又有能力收走这么多了。最近很忙?”
“还是老样子,”伍园说,“沪市马上有文博会,我准备去一趟,忙点准备工作。”
“看来生意不错,都要拓展市场了。”沈承云说。
“都是我爸爸的老主顾照拂。”伍园说,“其实沈伯伯也有很多老客的,你要分得出精力,只要把工人工序安排好就好。”
沈承云摆摆手:“我可不给自己找罪受。趁着升级,刚好把老工人清一清。”
伍园问他:“一个都不安排到你新的生产线吗?”
沈承云坦诚地说:“他们是我爷我爸妈的工人,不是我的。小园,慈不掌兵,你不会也要judge我吧?”
伍园没有评判他,她祝他新厂开工顺利。
回去的路上,沈承云的话和米瑞莎的回信交替出现在伍园的脑中。
陈易曾经用三两句话对她提起失败的矿井投资,他只说了自己的自大和血本无归,以及回国后,他在忙债务时等到了老太太的病危通知。
在米瑞莎父亲桑那东拼西凑的回忆里,伍园知道了陈易初去小岛时更详细的版本,那个自称“很看重金钱”的人,在迪哈拉跑路后,签下了工人的医药单,才保住了工人的腿。
小克看完年中大促红火的业绩大屏后,一刻不停地薅了两个劳动力去文博会。
伍园的小摊位在角落,文博会热闹了三天,这会儿都在撤展,她正抬头研究怎么拆门楣海报。
小克闪亮登场道:“五块钱,我来啦!”
小克身后的两个男大实习生也嘴甜,张罗道:“园园姐,放着我们来。”
伍园笑道:“你们怎么有时间过来?”
“老板又超额完成销售目标了,问我们谁想去帮漂亮姐姐干活,完了请我们吃饭。我们是击败了别的对手才能来的。”男大利落地垫脚拆海报。
“谢谢你们啊。”伍园没同小克客气,改去收拾桌椅。放着高处由他们帮忙。
请完晚餐,伍园把男大送上了回去的出租车,他们扒拉着车窗还甜甜地说:“园园姐再见,下回来沪市要劳工再喊我们啊,随叫随到。”
伍园和他们挥挥手:“谢谢你们。”
目送车子开出去后,小克看着伍园周到的笑容说:“跟他们这些没毕业小年轻在一起,是不是很快乐?”
伍园说:“你忘了自诩永远十八的。”
小克说:“反正我们工作室的男大女大可多了,每个人都好玩,你又不是不认识,无聊了就来找他们玩。”
街巷霓虹变幻,伍园说:“小克,我不无聊的。每天都有很多事情。”
小克问她:“重返战场的感觉如何?”
“这其实是我第一次来参展,有碰到懂行的老师傅,也有懵懂好奇的小朋友,还去逛了逛别人怎么做的。感觉就是……对以后更有期待?”
小克说:“那接下去我带你逛逛呗?”
伍园说:“你忙你的,我约了同学,还约了我爸的老朋友喝茶。”
“真的假的?我不就是你同学?”
伍园对小克说:“你是不是以为我沉浸在这样那样的情绪里呢?我真的有约,是我们同班同学小聚,我和我室友很久没见啦。”
小克表扬了老友的坦诚并问:“你的生活真是比我的有意思多了。那你和陈易怎么回事?”
“小克,你的问题都不需要过渡的吗?”伍园被问得措手不及。
“五块钱,拐弯抹角对脱敏治疗没有好处。”小克说。
伍园停下了脚步。
小克继续他的脱敏治疗:“哎呦,不就是愚人节那天你把周鸣航气够呛,然后那个陈易——还是说陈文龙比较合适——来了一趟,又把你爸妈气够呛,以及你自己被他害得重感冒了一场嘛。这么惊讶嘛?我和你哥关系不错的,都是自己人,告诉我没事的。说真的,他是卖假货那倒霉公司的,我也震惊得对他阴谋论了半天。”
“小克,令我感冒的是变化的天气。”
“哦我的朋友,这重要吗?”
“家里人关心保护我,会忧心他是会害我感冒的‘病毒’。我们和岛上的陈易相处过,你也知道吧,他只是一个很好的厨师,也帮了我们很多。”
小克耸肩以示不得不赞同:“加上他去莲镇吧,你们的笔都多久没做了,他们公司也没啥继续薅你们羊毛的必要。五块钱啊,这时候你都能这么客观地看他,上哪儿找你这么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哦。”
“小克,我在纸上谈兵,他和我说了许多次对不起,也回到了公司做补救。即使这样,我没法就把龙啸过去的作为当做他的无心之失,然后和他说一句没关系。”
小克公正地想,这么说来他的朋友对周鸣航大度多了,周鸣航这厮在人前不敢坦承她的工作,都能得到一句“都过去了”。
伍园踩到了梧桐树的果毛絮,它们从上一个季节出逃,游走在街巷角落。她松开一点脚,毛絮又咕噜噜往前去了。小时候的她常常因为这种春天里无处不在的毛絮起疹子。
是她认识和再认识他的时间乱了。小克说脱敏,他对于她,也许真的更像是一场迟到的过敏。她相信他不是有意的,但没办法不怪他。
小克轻拍了拍她的脑袋顶:“没办法就没办法吧,你才二十几岁我的天,他那么老,顾大局又不是你的责任。”
伍园拿小克没辙,忍不住说:“他也才30。”
小克还在耿耿于怀米瑞莎那乡下丫头对他们俩外貌的比较,挑眉道:“你看他,衣品衣品没有,脸脸不保养,也就遮住脸勉强能看吧。”
话题顺利被小克带偏,伍园只好客观地说:“他把黑色穿得很精神的,脸也白了一些。”
小克气鼓鼓地叉腰,非让伍园承认他是她最好看的朋友才罢休。
伍园的同学聚会主要是庆祝一位病重同学痊愈,在沪市和周边工作的同学能来的全都来了,连已经退休的老教授也来了。
餐厅装饰了各国旗帜,布置了一块巨大的投影,正值世界杯,热热闹闹,同学们聊球聊工作也聊生活。
睡在伍园对面的室友大遥和她说:“小伍园,你是最没怎么变的。我这几年的牛马生活有了一个感悟。”
伍园在她们宿舍年纪最小,读书时室友们就喊她小伍园。伍园问:“大遥遥,是什么感悟呢?”
“我以前在咱们学校图书馆看过一个小说,就是故事预示着‘人最终都会选择回到自己本来的样子’,那时年纪小,觉得这想法好有腔调。我现在天天‘收到好的okk’,想回家种地的念头就越来越深。我真的很喜欢乡野生活你知道吧?我还辅修了养殖技术的。”
伍园笑说:“我知道的。”
“所以我打算立个目标,等我攒到三十岁,唔不超过35岁吧,我要努力回去种地了。”大遥眼神坚毅。
“真的?”
“目前是真的,那就是我本来的样子。小伍园你就没有这样走一遭弯路,你真勇敢。”
“大遥遥,勇敢的是你,一个人在大厦和霓虹中走得越来越稳当是非常、非常需要勇气和头脑的。”伍园说。
大遥听得心软软。她那眼睛闪亮亮的室友还在继续说:“我总是很为你骄傲。”
大遥夹着声音感叹,黏上去环抱住伍园:“小伍园,要不是人多,我肯定吧唧亲你一口,爱死你云淡风轻又一本正经夸人的时候了。”
伍园哭笑不得地回抱室友。
大屏幕上正在直播中的球赛不知道是哪个队进了一个球,全场欢呼,远离门口的一桌中年人动静最大,强烈的叹息声和喝彩声交织着。
旁边的男同学说:“是不是赌球了,几家欢喜几家愁。”
桌上的人凑热闹地看过去。大遥发觉伍园本来在拍拍她的手僵住了,她也转头看过去,只看到那一桌唯一一个年轻的男士在给桌上的人添酒,应酬地说着什么,他旁边的女士稍微偏头同他交代了几句。
“认识?”大遥好奇。
“嗯。”隔了四年,她终于看到了陈文龙的样子,他的脸部肌肉调动得极快,倒酒讲话一气呵成,挂着不卑不亢但也不达内里的笑容。
大遥暂时看不懂那一桌的人物关系,那个男人在那种氛围的酒局看上去游刃有余。
球赛结束后,那一桌散场时的动静也不小,走过他们身后时还在寒暄。
一个中年人说:“小陈,早知道听你的比分预测,我买什么胜负平啊,下次我们再约。”
“许总谬赞了,我是瞎撞到了而已。”那个男人说。
那个许总又跟其他人说笑:“现在像陈总这样沉得住气的年轻人不多啊。”
“是许总和各位老总照顾我们。”
那位女士捧场地说:“我们家之啸常说,看球跟着许总买买总没错的。”
大遥察觉到那个男人走后,伍园朝门口看了两次。等到她们也散场,大遥准备打车顺路送伍园回酒店。
退休的老教授正在等妻子来接他,看到她们俩,特意过来说:“姚遥啊,你师母老是念叨你上回给她的花茶方子好呢。睡眠也好了很多。老师和师母要谢谢你。”
大遥笑嘻嘻说:“我刚得了个新配方呢,这就发师母。”
老教授当年兼职教书法,好多年过去了,伍园依旧是他的得意门生,他对伍园说:“伍园啊,能坚持这么久不容易。最近书法协会有更多老师找我打听你们的笔了。”
伍园说:“谢谢老师,老师又在帮忙推荐了。”
老教授摆摆手:“这老师没法领功,你师母老说我太不善言辞。协会的老师是主动找我来问清涟笔的。是你自己笔做得好,营销也没落下。”
伍园疑惑,自己线上合作的渠道不至于能打进书法协会。
大遥忽然拍拍她,指向酒店侧门台阶:“刚才那桌的人。”
他坐在侧门台阶上,在车流的衬托下他所在的角落像是按下了慢速键。他缓缓地低头,脑袋靠在膝盖上休息,身侧无人看顾。
大遥看伍园看着那个方向出神的样子,在接到师傅的接头电话时,直觉地加了一句:“不着急的师傅,你慢慢来。”
红灯对面第一辆就是她们的车,伍园又看向那个昏红霓虹灯下垂头坐着的侧影。
红灯变绿的瞬间,伍园同大遥说:“大遥,我要是现在才告诉你不跟你一路回去了,你会生气吗?”
大遥说:“我都猜到啦。下次来沪市记得找我。这天潮得,估计快下雨了,你自己当心。”
伍园顺从地点头。
大遥抱抱她告别:“再见小伍园。谢谢你说很为我骄傲,我对你也是,希望你开心。”
陈易在混杂的气息中闻见了若有若无的清香,他过了好一会儿抬了一点点头,看到眼前浮现的那个身影后,他想,自己这本来就不争气的酒量竟然还有退步空间吗,连幻象都出现了。
“园园。”他含糊说。
那个朦胧的形象问他:“你叫我什么?”
“你亲近的朋友都这么叫你。”
“你不是在龙啸吗?”她又问他。
“我来玩。你讨厌见到我吗?”
“你来玩什么?看球赛猜比分买体彩、还是赌球?”
这个幻象里的伍园皱着眉,提问——不,更像是质问——一个接着一个,真够严肃的。
他的手在空气中划拉:“不。我不赌球,我就是嘴巴猜猜,凑凑热闹。”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喜欢凑热闹。”
幻象里的伍园真的是很讨厌他,他说什么都无法令她满意。他的脑袋又重新靠回膝盖上,闷着嗓音说:“那群人刚开完展会凑得齐,我得和他们热络起来,赔罪,解释。”
伍园坐到他身边的台阶上,过了会儿问他:“你和书法协会的老师也这样喝酒吗?”
陈易埋着脑袋有问必答:“不喝的,我和他们喝茶。”
伍园了然,果然是他。
她问他:“你不喜欢喝酒,酒局散了为什么没人看着你?”
“我不喜欢喝,我会喝。小吴去和女朋友约会了,我给他放了两天假。许跃本来想送我的,我想坐会儿清醒了再走。不给她添麻烦了。你别走,园园。”
“你怕给许小姐添麻烦,不怕给我添麻烦吗?”质问他的声音更冷了。
陈易循着声音的方向,抬头把眼睛露出来,他的眼睛无法完全聚焦,他问那个过于真实的幻象:“许小姐?你为什么讲得这么奇怪。我从小认识她了,我们叫她许跃就可以。”
“谁都有一起长大的朋友,没什么奇怪的。”她说。
“那你送我,园园。”他觉得憋闷,理所当然地提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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