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一怔——这是认识她?!
“我是乐殊。”
乐殊姐姐?!
耳畔似乎响起了祁佑哥哥的轻笑:“我这一生,有乐殊和青竹为伴,足以。”
离开丰国之前,乐殊姐姐与祁佑哥哥已有婚约,后来,祁佑哥哥当上国主,她也成为了丰国的王后,所以——
“我还以为……”千羽喉中一哽,冷静下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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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法王难以置信地看着船艏那个身影——方才的短暂交锋后,他已经意识到对方的实力竟然在自己之上!
而在白阙,有这种实力的人,除了尊者和宫中几位,还有游访宁国的师姐俞蝉,剩下的只可能是一个人。
“丘剑师兄?!”
船艏上的人朗声一笑:“好久不见啊!”
南宫法王冷哼一声:“想不到堂堂剑圣门下,竟要用这种下作手段!”
丘剑笑道:“你的小师兄对上我家小师妹,这不是很公平?小辈胡闹,你一个长辈还要跑回去二打一不成?”
南宫施语塞——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他真回去拿住那小丫头也便罢了,但如今被丘剑这么一问,反而拉不下脸来。
就算拉得下脸,如今他也下不了这艘船。
见他语塞,丘剑笑道:“你看这江上月色正好,现在回去又为时尚早,不如听我吹首曲子吧。”
他从怀中掏出一片树叶,呜呜丫丫的声音随之响起。
难听得似半夜鬼哭。
南宫法王坐在甲板上,一边被拆着家,一边还得听这杀鸟一样的鬼东西,打又打不过,他深吸一口气,两眼望着天。
婆娑河上,一江,一船,一月明。
还有脸比天还黑的一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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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已再次将沿途的烛火点燃,烛火在风中上下跳跃,劈啪作响。
“世子!”
宁斐将秦恪扶起来,一脸担忧。
秦恪摆摆手:“无妨。”
起身的时候,身下零零落落掉出许多碎片,他解开衣服,里面一层泛着幽光的铠甲已碎了大半,不由摇头一笑:“可惜了不器这身极品凌光铠。”
幸好早有准备,尊者一开始并未认真,对他而言不难应对,而最后一下有这凌光铠顶着,也未伤及根本——之所以看起来伤得那么重,不过是他故意演戏,想尽快惊动皇宫。
宁斐脸上看起来仍有担忧:“不出意外,明日宫中会派人来问询。”
——堂堂秦候世子,深夜拦截尊者大撵是何居心?是否有勾兑之意?
秦恪洒然一笑:“我有二心,这不是再正常不过么?再说,是尊者差点儿杀了我,从头到尾,我可只是打了声招呼。”
他拍拍宁斐的肩:“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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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读书的洛衣看到推门而来的几人,不由抬头——千羽手里拎着一个蜷缩成小鸡的男人,看那狼狈样子,应该就是今晚的目标了,而她旁边那个黑衣人?
蒙面人摘下面巾,纵然穿着再简单不过的夜行衣,刹那的容光也让整个屋子都为之一亮。
倾国倾城,明艳绝伦。
“这是乐殊姐姐,”千羽解释道:“祁佑哥哥的妻子。”
洛衣微微侧头想了想:“丰国王后?”
“曾经。”乐殊纠正道:“我现在叫苏眉。”她看了千羽一眼,神情复杂。
一别八年,曾经的名字都已随故土埋葬,如今她们都已是另一个人。
千羽微红了眼:“我不知道你也在白阙,若我知道,掘地三尺也会第一时间找到你!”
乐殊,不,苏眉摇摇头:我住在三十里外的妲妲镇,与其他人在一起。” 顿了顿,她解释道:“你叔叔英真在宫内做宾,我不便出现,所以鲜少来白阙。”
洛衣道:“尚国确实收留了流亡的丰国王室,但是国主祁佑已经离世,如今王位的第一继承人应该是——”他看了一眼千羽,继续:“英真。”
其他的话无需多言,千羽便能猜到——苏眉作为在位仅四个月的前代王后,已无任何利用价值,而以英真的个性,必然期望她远离自己的视线。
“但是你为何要去抓祈元列呢?”
一说祈元列,千羽这才想起来这一切的肇事者,转头望向他。
……
看到他的一瞬间,屋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大眼大鼻大嘴大脸……千羽突然想起之前丘剑所说——男宠????
“南宫施的口味真独特……”
看来事情别有洞天。
祈元列睁大眼睛看着他们,牛一般的大眼睛中充满了恐惧。
“你们要做什么?!”
洛衣缓缓开口:“桑种在哪儿?”
祈元列先是一脸震惊,随后梗着脖子:“桑种?什么桑种?”
洛衣微笑:“不必装了,留在丰国旧民手中,还能叫舒十七盯上的,除了桑种,还能有什么。”
他的眼神中写着笃定的事实,一言即出,祈元列便如同被剥光衣服的孩子般无措。
怔忡片刻,他突然像疯了一样冲上来撕打:“桑种?!什么狗屁桑种!为了这些虫子我们全家全村被杀得干干净净!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东西!”
千羽猝不及防被他一掌打在腹部,然后苏眉挡在前面拉开了他。
祈元列还在继续:“一家八口人!八口人哪!只有我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你们不是想要桑种吗?偏不便宜你们这些狗日的!想要就来啊!有种先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千羽没有说话,刚才那一拳很重很重,重得无数酸楚翻江倒海,重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为了这小小的桑种,近百万生灵尸横遍野。
桑种尽毁,缫丝之民屠尽——寥寥几字,写不尽的累累白骨和重重血泪。
彼时她不过八岁,一个孩子,自然不能算她的错。
但不是她的错,却是她父辈的孽,是她盘桓无改的过去,是她避无可避的因果。
祈元列还在挣扎着要打人,她没有躲,只是站在原地,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祈元列,你一家八口的命已无法偿还,但是,你若信我,总有一日,你的桑种,你的家园,我都还给你!”
祈元列一愣,睁大眼睛看着她。
千羽缓缓道:“信我。”
这是她的旧民,是师尊要她放下的心魔。
但未来,这是七尺朴刀一路所指的方向,哪怕过刚易折,虽死不能移志。
这,将是她的终途。
“千羽……”洛衣神色复杂,最终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说。
苏眉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祈元列手中。
“这是……”祈元列双手微微颤抖。
巴掌大的铜牌上,朱雀衔火飞来,拖着长长的尾翼。
那是长明军的标志。
那个带着他们从兰泽迁往尚国,长路迢递护他周全的长明军。
“元列,我今夜就是为你而来。”苏眉握住他的手:“你恨的那个丰国已经不在了,你恨的君主也早就灰飞烟灭,现在,我以长明军统帅的身份,许诺你一个家园,许诺你再建一个采桑之国!”
她望着他的眼睛:“信我。”
烛火噼啪爆裂,随后寂静无声。
祈元列颤抖着,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落地,最终,对着苏眉和千羽,轻轻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
几人简短商量了之后的计划,苏眉道:“我们已惊动了明钺尊者的人,今夜不便多聊,我先带元列回去,两日后正午来渡口的客栈找我。”
千羽知道此时挽留无意义,只能点点头,她沉默地看着苏眉收拾东西,半晌,突然轻声道:“乐殊姐姐,祁佑哥哥的最后一日……是怎样的呢?”
苏眉一怔,眼中有什么微微一动。
千羽的问题,她也不知道答案。
那时,受祁佑和青竹所托,她已提前半月带着兰泽的五千长明军和四万百姓踏上了前往尚国的路途。
丰国的冬天又湿又冷,长路迢递,庞大的队伍笨重又缓慢地布满整个官道,从队首到队尾,骑快马要整整两个时辰。
急行军几天后队伍的速度慢了下来,可以抓紧时间让大家小憩一会儿,而她和手下的军士们依然一刻不能合眼地奔波于粮草,辎重,补给,老弱病残,还有层出不穷的内讧和械斗之中,唯有这样,才能让这只绝望而疲惫的队伍勉强维持运转,不至于崩溃。
然后,后方传来急信。
兰泽陷落。
她不顾劝阻,不眠不歇一天一夜,扬鞭六百里赶回兰泽,还未靠近,夜风便已卷来烟尘与焦臭,远处的天空红得像血,风声中的凄嚎半隐半切,她急勒马缰,停在与兰泽一江之隔的渡口。
火,到处是火,对岸的火先是连成一片,然后腾起百丈高的火云,巨大的爆裂声此起彼伏,热气四面逼来,灼热得鼻息都开始发疼,往昔秀丽的城市已化为不可逼视的庞然大物,沸腾着直至殷红如血的天空。
她跪坐在水边,任水潮将大半身湿透,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地狱般的大火,将她的故土,她的过去,她的一生挚友与挚爱,悉数埋葬。
“好奇怪,兰泽从未下过雪,那夜却落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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