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修真众多流派,除最常见的法修外,还有丹修体修符修药修音修蛊修剑修,种种类别,数不胜数。
秦山渐不属于以上任何一个类别,他整日里背着一个锄头,别人都以为那是他的法器,实则那只是他打架和铲土用的工具。
他真正的伴生法器是包袱里那个花盆,以灵气滋养的种子,在花盆中生长的时间越长,所结果实的效果越好。
是以他特立独行,自己叫自己“果修”。
眼下伤患五六人,能走得不能走的,全都围在他身边。他一边递绷带教别人缠,一边还要用灵气催熟果实,忙得满头大汗。
即使如此,没有人肯往另一个生位那边靠。
赵行舟是个特例。他不仅过去了,还安慰那人,“第一次尝试,已经很好了,我看血完全止住了。”
陈时易比往日沉默,看向自己右手。这只手持剑三百年,浸染鲜血无数,但救死扶伤是头一遭。不仅别人觉得怪异,他也觉得十分怪异。遂问赵行舟,“你觉得行吗?”
“我觉得行。”赵行舟说着,余光看不见鹊妖已经微死了,发自肺腑地夸赞道,“真的,师弟,要换我我肯定不行,但是你行,关键时候绝对能救命,真的很厉害了。”
陈时易一听,心里怪异的感觉消失了。再一想,觉得自己这生位也不是不能当。听赵行舟又道,“第二层要突破很快,你再坚持一下,晋级了我马上散队。”
这话说得潇洒,陈时易立刻看他,“你散队了,我怎么办?”
“我跟他们散队,又不跟你散队。”赵行舟觉得他这一句问很得奇怪,“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走了吗。”
陈时易低头轻嗤,“说好的事你又未必会做。”
“那你倒说说我什么事没做。”
“没什么。”
赵行舟没头绪,也懒得想,“那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要。”
得到预料之内的答复,赵行舟心情不错,随手敲了敲对方的面具。还是敲的獠牙,叩门一样的动作,手感挺脆,如此算作回应。随后去收集队牌。
玄元门的弟子躺了一地,去翻其中一人的手牌。陈时易被敲过面具,原地愣站了一会,立刻跟上他的脚步。
赵行舟跨过两三个人,他也跨过两三个人。赵行舟蹲下找动那人的右手,他跟着撩袍蹲下。虽然不太情愿,但看赵行舟伸手,他给那人翻了个身。
赵行舟手顿在半空,有些无语,“我说的跟着我,不是要你这样跟着我。”
“那我去哪。”陈时易闻言一愣,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
队牌剜去,玄元门一队人皆被传出境。赵行舟心说你爱去哪去哪,去哪你不会自己想吗?话到了嘴边却成了,“去帮人疗伤吧。多练练,熟能生巧,不容易露馅。”
陈时易一听,觉得也不是不行,真向伤患那堆走去。
伤患几人靠墙坐着挺好的,先前拢在头上的紧张氛围早已散去,见那个面具黑衣人走过来,心里突然咯噔起来。
有的人撑墙要站起来,有的人加快缠绷带的速度,各自装作很忙的样子。
黑衣人环视所有人,挑开右手袖口,一副随时要出手的样子,“谁有伤?”
“我好了!”龙砚峰小弟子陶德明第一个站起来。他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立刻把缠着绷带的手高举起来。那个绷带是他自己缠的,乱七八糟,甚至还在渗血,他慌忙证明道,“我全好了,现在浑身轻松,秦师兄医术太高超了,我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好过!”
观云峰小弟子守仁原地闭眼,开始打坐,迷怔自言自语,“这种感觉,莫不是修为要突破……”
剩花绛峰柳音一个女孩,被他看了一眼,直接痛哭出声,一下子扑倒在兰铃身上捶地,“师姐,你快醒醒啊,师姐!”
看了一圈,只有钟枫离一个站着来不及反应的。
钟枫离干笑,“前辈,我觉得我不太……”
“坐。”黑衣人颇有高手风范,坐下来对钟枫离让了让手。
就这么逃跑……好像太丢人了。钟枫离看了一下胳膊的伤,决定克服本能,默默在心里为自己打气。
他怎么说也是昆仑的剑修,方才以少抗多击败敌人,此刻怎么能被疼痛打败。
这位前辈,虽然治疗手段残忍,但也是出于好心,秦兄说了,这种处理方法是奏效的,无非有些粗暴。
于是坐下,露出自己受伤的那只胳膊,忐忑不安去看旁边人。
黑衣人腕骨分明,右手骨线冷薄,立剑指的手势如此熟练,如此自然。
流畅指向自己的那一刻,明明什么都还没做,钟枫离突然有种被人捅了一个对心穿的感觉。
察觉到不对劲的钟枫离:……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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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行舟送走玄元门,顺手占了一间瓦房。清点过自己攒的印牌,足有七个,于是打算去当铺换罗盘。
出门时和沈文铮相遇,她对赵行舟点头,“方才多谢。”
心元剑君在昆仑中遗存下来手稿很少,还多数被封存在凌绝禁地。荀常是心元剑君的弟子,他刚才愿意传授经验,机会太难得了,沈文铮觉得很感激。
“你要不要去治疗一下。”赵行舟对着不远处指了指。
沈文铮摇头。她有轻伤但是不严重,方才吃了大还丹,一直在旁边打坐调整,已然无恙,对他道,“我没想到你连昆仑的组合技也知道,看来心元剑君真的教了你很多。”
赵行舟默认。
沈文铮又问,“你既是他的徒弟,一定见过他本人了……你可不可以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树妖还是没说话,沈文铮解释道,“我拜入昆仑时,心元剑君已不幸陨落。我从没有见过他本人,所以想知道。”
树妖笑了笑,“一百多年了,你对他那么好奇做什么。”
“嗯,虽然我修的主控副杀位,但心元破法剑诀我一直在修习。”沈文铮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逐晏剑,“这剑诀我学得很糟糕,随着力量变强,我越来越能感觉到它可操控的力量有多强。心元破法,由心所生,破天下法。能自创出这种剑诀,赵行舟一定是个很骄傲的人。世人都说他走了邪路。我不相信,所以想问问你。”
“世人既然说了,你听就是。”赵行舟道。
“世人多庸辈,岂知创出此等剑诀的人需要何等天资。”沈文铮道,“我认为心元剑君不是不能走邪路,而是根本没有必要。”
被认可一番,赵行舟心里没什么波澜。比这夸张的赞誉他生前听得多了,难听的话更是多了。他摇头笑了笑,“他没什么好的,太自大了。”
换沈文铮震惊,“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的师傅?”
“这话是他自己说的,我原封不动转述给你。”赵行舟微笑着叹了口气,“如你所想,他骄傲得有些自大,有一线生机就去抢,觉得人死了也不会真正被打败。当然,我承认他很厉害,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至今我仍然这样想。”
沈文铮面色稍霁,“你好像很为他感到骄傲。”
“是。”这话说起来有些奇怪,不过赵行舟坦然,“为他骄傲不是什么坏事。”想了一下,再对沈文铮道,“你若想学心元破法剑诀,最好不要再继续辅修杀位。杀位不适合你,也不适合这个剑诀。”
“为什么?”沈文铮一愣。
“因为……赵行舟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他两根手指在侧腿上点了点,陷入回忆,“他说,若以修真常修五位比作人身,生位是全身血液,守位是四肢骨肉,探位是五感更是眼睛,杀位是心中一把剑,而控位……”
“控位在这。”赵行舟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心元破法剑诀也全部在这。你若控杀双修,注定学不好的。”
沈文铮思绪游离,眼前重重迷雾被驱散几分,正欲再问,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男人叫喊声。
“前、前辈,我不治了,我、我感觉我全好了!我……等……啊————!!!”
一阵令人不忍的惨叫,听上去并没比鹊妖坚强,更别提什么剑修的骨气。
雷线顺着手臂蜿蜒,疼得钟枫离躬身下去,不停捶墙,这辈子的忍耐力全用上了,才勉强忍住哽咽出声的冲动。
疼,太疼了,怎么会这么疼,来之前完全没想到有这么疼,还以为是那只鸟太过夸张。结果比想象中的疼痛还要疼很多很多啊!
他自己甚至还是仙雷根的杀位剑修,按理说对雷元素是有天生的亲和力。但是邪门了,今天的雷元素全部被对面策反,不仅翻脸不认人,还对他拳打脚踢。
这种全方位的压制力只有同灵根才会出现……天雷根,对方是天雷根……天极灵根和何其稀有,百年不过二三人……不对!
意识到哪里不对劲,钟枫离眼眶终究忍无可忍地湿润了。
哪有天雷根去修生位的!此人必是变态啊!
先前随秦山渐一同来支援的五青派弟子此时呆站在一旁。他是个剑修,名叫姜延延,圆脸,个不高,长了一副十分讨喜的少年人模样。他修的探位,来了打架没帮上忙,又对艮土系治疗法术一窍不通。
不过再不通,他也能看出来雷颂剑钟枫离此刻倒在地上,离痊愈好像越来越远了。
他掏出怀中罗盘,指针本指着这片区域,如今再转,稳稳地指向一个方向。
姜延延抬头,和对面树妖视线对了个正着。他立刻心寒了,心想,不是吧!狩猎对象竟然不幸撞上同盟的队伍!
赵行舟看到了他手中罗盘的指针。他示意对方别急,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七个令牌。他本有四张队牌,刚才又从玄元门那里继承过三个。除了自己队牌,其他六个都可以交易。
与罗盘指针一一对过,五青派要的队牌并非赵行舟本队的数字。姜延延从赵行舟手中接过名为【贰佰捌拾壹】的印牌,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这么轻松就满足了进阶条件。
“我必要好好感谢你一番才是,你想要什么?”姜延延掏出腰间挂着的乾坤兜,“灵药,法器,符箓,灵石?”
这小子倒是挺富。
手中剩下五个印牌正好换罗盘,多给他一个无可厚非,赵行舟不想耽搁时间,“算了,下次吧。”
“等等,我还有酒!”
赵行舟本都走出去了,停顿片刻,又退回来两步,“什么酒?”
“五十年栖行,上等灵酒!”姜延延见对方来了兴趣,忙推销起来,“普通人喝了延年益寿,修真者喝了经脉通畅。妖若喝了,想必也对修为大有益处。”
你小子……还真是富啊?张天茂他家酒窖都未必找见几坛栖行,何况五十年的。赵行舟回身不禁打量他,五青派是一个非常古老的门派,虽然近几百年没落得厉害,但门派底蕴不可小觑。
即便如此,这少年出来一趟带的东西也太多了,寻常弟子绝不可能有他这般手阔。
姜延延从乾坤兜掏出来一酒坛递过去,还未开封,酒香已然四溢开来。赵行舟大概只抵抗了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接受了。没办法,这样好的酒实在可遇不可求,若谢海生在,只怕恨不得喝到凌绝峰倾家荡产。
“你也爱酒,好巧,我也爱酒。”姜延延把酒送出去了,自觉心里没那么亏欠,说话开朗起来,“说到酒,我此番入境还遇到了一个奇怪事。你是不是要去当铺?不如我陪你去,顺路讲给你听。”
赵行舟怀里抱着酒坛子,太香了,他没有乾坤容器,一时间不知道存哪合适。便举目望向伤患屋檐下,“师……是时候该走了。”
被酒香熏过头了,一张口差点把师弟喊出来。好在他师弟聪明,不用喊全也知道在喊他,在钟枫离求神拜佛的祷告中,黑衣人终于肯放下手上救死扶伤的训练。
“去哪?”陈时易走过来,慢条斯理收好袖口。
“当铺。”赵行舟把怀中酒坛递过去,“好酒难得,快收好。”
陈时易将酒坛安放在乾坤戒中,见他喜欢,便状似不经意低声询问,“你还想喝什么酒?等出境了我买给你。”
赵行舟疑惑,“你哪儿来的钱?”
“我可以用法器去换。”
这倒是凌绝峰一贯赚钱手段。
赵行舟笑看他,“赚钱很辛苦吧,你当真要买给我?”
“当真。”
“什么都行?”
“嗯。”
“师……应识,你是不是叫人夺舍了。”
“……”
“开玩笑的,我现在太穷了,你突然富了我有点不习惯。会买给我的吧?”
“……”
“没钱也没事,我可以去紫霄峰找人借。”
“……不行。”
随赵行舟走了两步,突然发现还有一人跟着,陈时易视线扫过去。
也不知姜延延是不是神经大条,完全没意识到旁边两个人聊天内容古怪,更没发现自己正被人不算善意地打量。三人一并往当铺走,姜延延话十分密,别人不搭话他也能说下去,甚至别人在聊别的事,他也能自己跟自己聊得很投入。
“我的据点在城西靠近城墙的地方,那边有家酒肆。队友不肯随我去,说都是假酒有什么好喝的。”
“我偏不,假酒我也要尝尝。”
“秘境里的东西看着真,实际假,这个道理我知道。那家酒肆的酒喝下去味道很怪,一股形容不出来的味道。这酒喝得没意思,喝完我就出来了。”
“结果你猜我看见什么了,我看见了一个卖话本的摊位。”
“我想,这秘境路卖话本,都会写些故事呢?我随便翻看过几本,大多没什么,都是老生常谈的公子佳人。唯独有一本,鬼怪异志,我竟然看见这个话本的作者。银潇公子,你们可知银潇公子是什么人?”
“是个穷秀才,写点话本出了名,本没什么特殊的,重点是,他是个活人。”
说到这,本来觉得有点无语的赵行舟突然愣了一下,“秘境一切为虚构,虽看着逼真,但从未听说有和现实相关的地方,怎么会有真人写的话本?莫不是巧合。”
“这正是我想说的!”姜延延说了这么一大圈废话,终于点到题上,“我仔细看了那个话本,发现内容分毫不差,正是外面人间正流通着的一个话本。然后我沿路仔细看了其他的摊位,又发现了不止一件人间的东西。我觉得这个秘境不对劲,它似乎……正在吞并某些人间的东西进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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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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