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徽醒来时是夜间,口中都是血腥味混着苦味,堵塞在喉头,她勉强咽了几次都无用。
眼睛肿痛模糊,只看到床前依稀有个人影跪坐着。
是殿下!
容徽心中一喜,殿下没事,她彻底昏迷时感觉殿下也惊惧过甚。
“殿...下。”
“殿下,水。”
容徽没有力气起身,艰难动了动指头,还没碰到殿下就被捉住了。
“王妃,阿韫你醒了。对不起我睡着了,水...水在这里。”景宴先是惊喜然后慌张的不行,端着碗盏的手颤颤巍巍到了容徽唇边,但是容徽没有起身的力气。
景宴用勺一点点喂容徽喝水,皱眉凤眼耷拉着,心中发痛。她看着容徽如此虚弱的样子,心中除了后怕就是懊悔。
你不仅给予不了她爱,还让她忧思至此,到了茶饭不思引起旧疾的地步。
这几日她太过分了!
“王妃是多年旧疾,从前是偶发且时间更短,这几日太伤身伤神,病情加重,只怕发作了数十息不止。”
“常人五息都难忍。”
“殿下,与王妃多些理解,她日子也好过些。”李大夫壮着胆子语重心长的说道,他以为是皇子的仗势欺人。
容徽躺在枕上看景宴目不斜视看着她喝水,莫名又些不自在。放在被口的手拍拍床铺,景宴会意拿过帕子给她擦拭。
床边的东西太多,有喝过的药,过筛的漏斗,帕子,水壶,吃食应有尽有。她的殿下没有伺候过人也能如此贴心,容徽笑笑,很可爱。
“殿...下”
“嗯?还要什么吗,饿不饿?有豆乳糕,吃一点好不好。”景宴放柔了声音,手上准备给她盖好被子,容徽体寒至此她是万万没想到的。
她从一旁拿过了还热的暖袋挨了挨脸,六月里她的王妃还需要暖袋,她居然到如今才知道。
景宴把暖袋放到容徽腹部靠上的地方,不敢再冒犯,准备拿出了手,容徽却在被中握紧了景宴的手。
景宴见容徽执意如此,她抽不出手只好与她说道:“还冷吗,那要不要我上来陪你,我体热,方才睡过了现下也不困了。”
“殿下...上来睡吧。”她睁着明玉一般清亮的双眼,眸中水色晃荡,因为生病,容徽又没了唇色,虽笑着但是更显虚弱了。
景宴脱了鞋袜就准备抱着她睡觉,容徽却是不允,要她脱了外衣再进被子,她犹豫不过一下,看到容徽暗下的水眸就同意了。
她二人又到了亲密无间的距离,景宴的呼吸打在容徽的脸侧,痒痒的,容徽心里想着。
“睡吧,我抱着你,一觉醒来阿韫就好啦。”景宴像哄孩子一样,在脑海中寻些不多的记忆哄人。
“殿下在骗三岁稚子么?”容徽笑着与她说着,她离她很近,浅浅的呼吸打在鼻尖处,热热的。
景宴在容徽背后轻拍的手顿了一下,她不喜欢?
景宴收回手规规矩矩放在二人眼前,她在被中的手已经有些出汗了,欲收回时被容徽制止,甚至还伸出来手把景宴的手臂绕过自己,然后向前像小猫一样蜷起自己,靠近了景宴的颈窝。
“不够亲近。”她在学那日景宴撒娇的话。
景宴放在她背上的手一颤,稍用力,告诉自己,她生病了,此刻不大清醒,她就抱一会,晨起时就收心。
被中哪怕有容徽这个体寒的,夏日里抱这么亲密也要出汗了,二人的发丝贴在脖颈,容徽外热内寒呼出的气更热了,密密麻麻打在景宴的肩窝。
“殿下睡吧,不会再噩梦了。”她轻声说道,那日呓语容徽都知道。
她忧愁的不仅是殿下要出征的事,这是小事她自能想办法摆平。
她心中只害怕殿下害怕的。
脸颊处是容徽的玉手在哄拍她,景宴心在发颤,怎么会有人关心人至此,却还要她忍住不能心动。生病的是她自己,哄人的却还是她。
柳韫颐,你能不能多在乎自己。
现下说这些不适合她养病,景宴噎下半斗的话,“嗯,王妃好梦。”
你终于又在我怀中了,容徽这下能够沉沉睡去,一觉天明。
停云殿
“陛下,边外军报,齐军欺人太甚,围困莒城,用箭矢向城中投劝降信。”
“还有,劝降信中有...有允王的...允王的笔迹...”兵部尚书卫巡双手托简躬身与殿中,额上汗如雨下。
江璃坐在几后,闭目疏眉,下巴微扬。似是不在意说道:“朕这个不中用的儿子却还给朕下了这等耻辱?”
“陛下,允王殿下也是为人所胁迫,莒城将士现在群情激愤,要出城为营救殿下。”
“但是,但是齐军前几日利用风沙遮掩行军,现下已有五万人马围困莒城各门。我军仅两万守军,已僵持数日了。”
“若是再拖下去,城内水源一应物资都会短缺,到时...”
江璃听了这话倒是有了反应,衣袖扫过案上书简,无非就是一些请战的奏表和主和的赔款建言。
这不是他如今最担忧的,前几日祁王府中产子,方璇与江望祁是奉旨成婚,但是不过景王与祁王成婚相隔不过十数天。他倒是想不到,这个不中用的儿子有如此本事,早早让本该许配给哥哥的女子怀了孕。
也就是说祁王与方家最晚在一年前就有了动静,昨日景王派人来请太医,祁王府说是给祁王治病,但是留下的都是产科大夫。
他旧居座上从未高看过自己这个不中用的儿子,却是连自己的母亲都隐瞒了过去,方锦生可是户部尚书。他的钱袋子长了腿跑到了别人的口袋中,他一国之君居然才知道。
“陛下,望祁与方家那丫头是两心相许,宫中夜宴一见钟情,如今景儿也娶了亲,容徽郡主那样的人物,我祁儿不敢再肖像豪门贵女。”
“方璇那丫头与望祁的婚事能定下,妾身此生心愿也了了。”
越妃那样言辞恳切,字字声泪哀求,江璃在银桦宫,想着她多年来在后宫的艰难,她又是极顺皇帝心意的,经不过美人一再恳求他就同意了。
想来,这母子俩一个人拿人换了肚子先斩后奏,一个凭一双泪眼换了谕旨黄雀在后。他江璃成了焖锅里的包子,让他们发起来了。
“荣亲王,瑞亲王的请旨你可知道?”江璃随手扒拉了书案上的竹简,书案上没有衬布,所以很是嘈杂。
卫巡闻声抬头,双眼失焦,他不知皇帝是什么意思。他是一贯的主战,允王与兵部交好朝中人人皆知。
“微臣不知,两位亲王想来也是气闷与陛下请征。”
“你猜的不错,可是你知他二人要多少兵马,从哪路行军吗?”江璃掂量着竹简,拍在案上。
“微臣不知,边外总共五万齐军,想来不会低于三万人。”
“五万!他二人还要提调京中骑兵禁卫三千人。”江璃斥声拍案,吓得李云歌在一旁直拍胸腹,又来安抚皇帝。
“京城距离莒城有十数天的单程,骑兵行军更快,随后大军赶到,也能有先锋军与莒城提前接应。”卫巡说的谨慎,好像没有听出皇帝气愤原因的样子。
皇帝大笑:“哈哈哈,你啊,这么多年了还在跟朕装傻。卫巡,你与允珏那小子的走动以为朕不知道?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姓了谁,每年上赶着的金银田产送到何处以为朕不知道?”
“朕就一句话,马钰、崔犷能不能用?”
“嗯?”江璃威胁之意溢于言表,他双手撑在案上,上身前倾,龙袍外衫大袖敞开露出内衫上的龙头,虎视眈眈。
卫巡不出意外,如果跟皇帝此时唱反调,他卫家就是当年的章家。“京中良将甚多,当然能为皇上效力。”
“只是,陛下欲何人挂帅?”卫巡这才与皇帝说明今日上殿的来由。
也是二人从一开始就回避的话题,谁人挂帅可显天家风范又不得皇帝忌惮。
殿中沉默了许久,李云歌看君臣僵持着也到了他开口的时候,他小心悄声的上前为皇帝斟茶,又看了看皇帝的眼色。
敛眉收肩说道:“皇上,这龙井是刚从南边送来的,越妃娘娘最是爱喝龙井了,奴才前几日送过去时,娘娘说正好要往景王府中送,景王想来也是喜欢的。”
皇帝闻言眉尾一挑,是啊,忘了这越妃可是有两个儿子。
这两个儿子可不大亲近,前几日容徽郡主生病,从祁王府拖人,听说有个在景王手下的女侍一项厉害,请那太医移府时手段凶狠,打伤了几个祁王府中杂役。
偏这祁王也不好发作,只能活生生忍下闷亏。
这景王是再好不过的人选,新婚娶了郡主,但是柳家这些年从不生事,柳金逸也是个没用的。
皇后和太子江璃一项满意,不生乱子,就是他的好妻子,好儿子。
江璃眼中有了笑意说道:“你啊,还是你眼毒。你母亲给你取得名字也好,挂心云上,长歌以伴。”
“景宴这婚后也休整过了,容徽身体不好就该多养养病,生育一事就不要像望祁那般,如此心急了。”
祁王府中产子想瞒都瞒不住,大出血还能活命的,那方璇也真是命大。
江璃一双虎眼又扫在卫巡身上,他已年过四旬,多年文官生活身体本就不好,在这殿中经此一惊一乍,胆颤心慌更是腰酸背痛。
卫巡聚了声音,回话道:“是,陛下慈父为皇子考虑周全,他二人年轻,景王也该多历练历练。”
“微臣以为,景王随军出征甚好。”他没有用挂帅,允王虽被捕,但是一山不容二虎,莒城城防之乱他心知肚明。
这景王能否说动诸君,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那就提点三万人马,三日后,京郊出征。”
...
容徽在寝室刚拿到银星的密报就气的咳嗽,大喘气。
脸色红的不正常,眼中如深潭一般。
是谁在皇帝身边说的话,提点的殿下出征,她的人里出了奸细!
密报中说,卫巡与皇帝停云殿商议出的景王出征。
可有战绩的亲王都在,京中各武将也闲的要发霉。
她以为按下了殿下的请旨,等着那卫巡与皇帝随便提几个武将领兵,这事就过去了。
齐军虽然看着勇猛,但是它战线过长,围城是下册,坚持不了多久,除非莒城城内有奸细,否则提前讲和的就是齐军。殿下少危机,莒城将士百姓也少危亡。
此乃上册。
至于什么齐军羞辱,劝降信,不过是不入流的煽动民心的手段,莒城被围,但是因是边境,城中总有存粮。咬咬牙挺过去,万事大吉。
“殿下已收到旨意了对么,我们的人居然如此之慢,我这几日病着,她们就以为我死了么?”
“给我去查,查出来,统统丢进水牢。本郡主身边容不得叛徒。”
容徽气的心中堵塞,一口鲜血又涌了上来。她这病最忌伤心动气,从前的性子已经养的很好了,这几日受景宴影响,又动气了。
景宴正好忧心忡忡从殿外走进来,看着容徽口中血流不止心都晃了一下,“王妃,你怎么,去把王勤找来,快去!”景宴朝银星闷吼,一时间什么也顾不上了。
她满眼都是容徽的病,这人怎么这么多灾多难。
容徽是一时气血下不去,吐出来后好得多了,安慰说到:“殿下...殿下勿怕,我不过是一时心急,不碍事,吐出来就好了。”
“这不是没有昏死过去么?没事的。”
什么没事,这时间还有心思与她玩笑,景宴跪在她跟前,用帕子给她擦血,看着雪白的帕子变成了黑红的,手腕止不住的抖,强用拇指刺在掌心平稳了心静说道:
“我去与王勤商议你病情根治,哪怕把四国翻过来,我也会治好你的病。”
“不要,不要再为我担心了,多为你自己考虑,好吗。”
“王妃,若是你...离我而去,这世间就再没有我挂念的人了。求求你,多观照自己,你身体安好,我便日日都心安了。”
景宴捏着容徽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她很想像婚后第一天那样让容徽拍拍她,但是如今是她要为容徽撑起一片天地。
容徽不喜欢她的亲近之举,景宴止住了想吻她额头的冲动,劝慰道:“你把身体养好,养好了,我什么都答应你。”
容徽咽下口中血腥味,离得远了一些怕殿下不喜血腥味,她今日穿的白袍脏了不好。
继而容徽说道:“好,殿下要乖乖留在我身边,我的身体才养的好。”
她知道殿下已经接到了旨意,最迟三日军队整队的时间,她就要离她远去,但是她只想听见她的殿下骗骗她。
骗骗她也好。
“我与父皇说明,我不去了。你身体不好,我若在外听见你的安危都无心征战,反而不好。我就这样与父皇说。”
“我去求他。”
“你安心养病,我傍晚既归。”
景宴不敢将她抱的太紧,用一旁的湿帕给她擦去血痕,容徽不喜欢脏污,会心里难受。
容徽闭上眼睛,忍痛流泪。
她一边自私的想,殿下待她远胜太多,她的计谋与打算都化在这几句劝慰之中了。
殿下最是不喜优柔寡断之人,她将她的殿下逼成了她自己最不喜欢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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