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府
清颜刚给容徽呈报过莒城的情况,现下站在廊下,看着在府内步履匆匆的银星。
自殿下离京,她二人要事无巨细的向王妃回禀殿下所有消息,最迟三日就会有一封密报入京,到了容徽的桌案。
方才王妃收到了殿下刚送到府中的家书,她二人知进退的出来了,留王妃一人在寝殿。
金秋九月如殿下所言,京中凉爽的风浸润在脸上带去夏的焦躁,清颜衣襟下摆拂过秋风阵阵。
殿下打仗的这三月,王妃的书房堆满了她们各方势力的线索和筹谋。
当时正值七月末末,王妃一看到殿下贸然出城的消息时的惊慌,和连日疯狂谋算的失控都让清颜再次感叹,王妃所陷至深,但是王妃却从未向她们展露过对殿下的情深。
自她接手王妃的亲近要务初始,只需要做到对殿下事无巨细的回禀,那时殿下方八岁,有一个人在宫外日日为她挂怀,直到她长成。
银星比她晚两年到王妃身边,但也知殿下对于王妃的重要。才会在殿下要娶亲时,甚至不顾王妃的身体说出传言,她们平时从不会将这样的以讹传讹告诉王妃。
自二人成婚以后清颜觉得她二人那日做的极对,郡主脸上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
而殿下也确如王妃所期望的那样,一年比一年出色,如今殿下虽离京在外征战,英勇匹敌众齐人兵士的事迹,众人在京中却是交口称赞的,更得到了少师先生,官吏朝臣的频频赞叹。
院中的一小片竹林在殿下初走时才只三两株,如今已是一片阴凉。
而院中的木槿快要过了花期,花瓣零零落落掩了泥土,清颜拿过扫帚,将花瓣混了湿泥重新归拢了倒在树根。
屋内的容徽,手上拂过的是殿下八月末家书的字迹。看着上面小小的四个字,“王妃”“景宴”并排放在一起,她满足的勾起唇角,但一想到殿下的书信内容,却又开始皱眉。
殿下信中所写,便是发现了莒城贪污,要彻查到底,崔犷、马钰之流和莒城串通一气,崔进为官不正,不顾百姓死活,贪墨军饷。她将要动手拔了这些钉子,不处置不足以平民怨,不足以壮莒城。
殿下信中言辞之激昂愤慨,让容徽想起前世,景宴在殿中怒斥群臣的样子。她还是她,无论有没有她柳韫颐的干预,殿下都长成了她最欣赏,最喜爱的样子。
信中景宴也带有了试探,明晃晃的试问容徽可知莒城内情,容徽喝过一口龙井,仔细品了茶中回甘后,提笔写下。
“莒城情形复杂,殿下应注重自身,少操劳,多修养。诸事有我,勿烦忧。”
她并不打算告诉殿下她的动作,一是殿下赤子之心太重,如果冲动行事首先危害自身;二是她与殿下还有层层阻隔,殿下心中至少还有身份一事无法放下,她若是轻易透露过多,殿下反而会生疑。
但最重要的是,容徽经历上一世已变得谨慎许多,无法再意气用事,无论她的猜测是否成立,殿下最好都以她的安排行事,回京之后一切就都好说了。
至于莒城,允王此人最擅长的是不变,与皇帝同出一条心;景宴正好相反,她眼底容不得沙子。
而容徽,她要改,但是得慢慢改,所以这么多年她的布防只涉及到安防一层,城中只要不乱维持下去就能有契机。
她在苣城中的布防也并没有能够了解到上下贪墨,串通一气这个地步,她从前只以为是官商勾结。
但是仅凭殿下方才书信所言,容徽隐隐猜出,殿下若是一意孤行只会将自己搅进一个更大的局。
崔进此人容徽了解,出身就在莒城,青年时凭借苦读高中,多年后不能忍受京中朝政混乱离京,归乡。得百姓爱戴和上级提拔到了如今的地位。
马钰崔犷不得容徽信任,但是崔进此人,是可堪大任的。如果此人手下都能够忍受军中贪腐,多半是不得已为之。
拆了东墙补西墙,百姓之法军中也是用得。
容徽起身看着院中落花,聚成一团,只有几片花瓣露出了泥泞但也改了颜色。白色的小花被泥土染色,成了灰褐色的肥料,帮着来年的花开。
容徽的案上有许多箱匣整整齐齐,整齐摆放了景宴在夏日三月的各种消息。她明明知道殿下的一饮一食,知道她所有的行动,精细到晨起喝粥剩了两口,但因莒城的口味过咸,殿下又把剩粥喝完方能压下口中涩苦。
这人是第一次出战,容徽在她身边安插了不少人,才能勉强放心。即便如此,七月末的突防一战她也几乎整夜未眠。
莒城情况清颜早在齐军入侵前就替她整理好了,月月呈报上来的,她也早看过了。
她放她走是自认为能够将殿下护得周全,只要殿下解决齐军,与前世一样荣军而返,在军中取得威望,回到京城,回到她的臂弯,今后种种打算,她都已经帮殿下铺设好了。
但如今殿下势必要翻出边境贪腐的样子,容徽看来不能任由殿下一门心思挖下去,她要赶紧修书崔进,绝不能让殿下知道层层贪腐包庇,挪用军饷之事。
容徽招来清颜,先吩咐了手下把嘴巴闭严,绝不能在殿下面前暴露,再叮嘱了清颜要给崔进施压,绝不能给殿下放口风。
短时内崔进应该不至于犯险,告诉一京中郡王此等消息,犯下如此杀身之祸。只要崔进不开口,其余众人就更不敢开口。
殿下就会以为莒城上下只是鞭长莫及,难以治理,最后削掉几人的官帽结案归京,这些皇帝能忍,容徽也能控制得住局面。
只可惜容徽不能事事预料,在她接到家书前三天,景宴的亲卫已然压着两箱书简准备入京了。
...
莒城
景宴刚交代了金辰,莒城到京城所有驿站只要是他们的人,都要帮助蓝熙和方宇等四人密送书简入京,另派六人从官道走引开视线,两队如若突生任何意外就报清名号,违者一律就地正法。
她坐在案前细细的又过了几遍沿路驿站情况,每条路都推算无误后眼皮依旧狂跳不止,也只能当作这几日未休息好,她从锦匣内又拿出了容徽的家书。
竹简握在手中仿佛都有了温度,边外已开始刮风了,屋外若不戴面罩,不过几日就会脸疼。
她看着容徽字字端秀整齐,行文从章头到末尾一气呵成,但是最后看到落款“韫颐”二字,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景宴看出了不同于前文的犹豫与踌躇。
她未带姓氏,也没有用封号。如此景宴就觉得自己与她更近了一些,指尖拂过这两个温柔的小字她也能心生满足。
或许就是她早前的诸多动作确实给王妃带来了麻烦,所以王妃不喜,在那日夜晚冒犯了她,此后种种说明王妃还是在意她的。
只是王妃短时间内无法适应太过亲近。
她二人如今分别,给足了王妃时间适应,她虽日日不见却更胜时时相见,那人的音容笑貌她每日夜里都会在心中滚过一遍。
她早下了决心,哪怕是王妃从前因为她的身份与她联姻,日后等她做好准备了,就告诉王妃她的身份,表明她的心意,这人既然做了她的妻子,她就从来没有想过要要一直瞒下去。
前世容徽没有反感她娶妻,这一世想来也不会怨恨她娶了她,她或许有些自欺欺人的想到,就算王妃不能接受她是女子,她二人以后至少能相敬如宾,她能永远是她的王妃。如此,景宴就满足了。
正当景宴低眉摩挲着竹简时,金辰匆忙进屋,神思急促慌乱,步履匆忙,走至景宴面前,凝眉说道:“殿下,城中瘟疫四起,城西已有十数户人家中染疾,属下马上安排了隔离,但是还是在城西蔓延开来,现在城南也有数户有了症状了。”
“何时发生的事,怎么现在才告知?”景宴放下竹简,急声说道。
“三日前便开始,但医馆大夫只以为是寻常热症,谁知感染的第一户现如今已全都神情恍惚,找的一些大夫也束手无策了!”金辰低下头,也反省她未在事发第一时间知晓。
“从未见过的病?军中可有人感染?守军呢?”景宴越问越急,就怕是敌军投毒。
“军中和守军还未有消息,此病只有一个叫刘峰的老大夫说见过,是前朝就有的旧疾。”
“如今数十年过去,前朝亡国之乱,现下是否能寻到药方,还未可知。金辰已派人去寻,只是...”
“需要时间。”
景宴听完心中有了成算,马上招了人来急声说道:“在城中寻一空地,搭好简易的军中帐篷等一应物资,以最快的速度把所有染病的百姓移到此处。”
“所有用过的家具摆设拖到城外烧掉。”
“苍术、石灰军中,库中应该都有。”
“崔太守知道此事了吗?”
金辰抬头目向景宴答道:“在向殿下禀报之前,太守大人也刚才知道。”
景宴捏紧了眉心,回忆起前世在边境是没有发生过疫病的,等等!前世她克敌之后就返京,以当时朝中混乱,就算是有疫病多半也是隐而未报。
所以相当于她燕国门户大开多年,城中积弱多年。这比贫穷无粮更是可怕。
事件逐渐偏离了景宴来边境的最初设想,这一城之中除了欺上瞒下,还有人要翻出浪花来。
景宴怒声说道:“去查看各个井口,严查鬼祟之人,如若发现有人投毒,速速来报!”
“是。”
说罢金辰匆忙出去了,留下景宴独自思索是哪方势力所为。
京中她树敌不少,但是越妃和祁王二人可能不大,莒城出事对这二人没有半分好处,自己尚未与二人翻脸,她二人应该还盼着她荣军而返,为祁王垫好出路。
允王也不大像,他受的是齐人侮辱,莒城这么早就乱了他就算还有造反之心,现下也为时过早。
京中不可能多半就是赵齐两国,齐人被她打回锦城以北,短时间内生不了事,那就只剩赵寅。
景宴如是一个个推算下来,莒城之乱只有对赵国最有利,莒城作为门户常年闭守,那便是只有内里生事。
她只希望赵寅的手还没有伸到军中,如若不然便更难办了。
正在她苦思是哪种手段下毒,偏偏还是前朝之毒,通过何种方法入关时,底下匆匆来报:“殿下!捉到下毒之人了!”
这么快?
景宴一眼扫过去,屋外被羁押一人,浑身黑色劲装夜行衣。现在是白天,那就是说此人即将作案或是前几日作案后无处藏身换衣。
“带进来!”江景宴朗声说道,声音低沉面色肃然。
亲卫压着这黑衣男子入内,这人并不挣扎,烂肉一般被拖行至景宴七步之外。
“禀殿下,这人名叫魏兆,三日前夜间被夜间巡逻的守卫抓住,当时他正准备偷窃,守卫制止此人他还敢还手,于是被扣押府衙。”
“金辰方才与众军说明了城西防疫之事,经府衙看守上报,时间和地点此人都对的上,我二人搜身,在他身上也搜到了一包红色粉末。”
“以面相寻人,在他家中又发现了更多粉末。”站在右侧的蓝衣亲卫回完话,手下又攥紧了这人的胳膊,捏的黑衣男子咬牙才能不叫出声来。
景宴上下打量此人,凤眼半阖目露凶光,厉声问道:“魏兆?你可有反驳?”
到此时景宴都觉得一切太简单了,如何就是刚好被抓,又刚好搜身出药粉,直觉告诉她没这么简单。
这魏兆听此一眼反而咧嘴一笑,说道:“我已然已被你们人赃并获,又何需要反驳?”
“景王殿下连崔太守都能拿下,我魏某的清白与死活还重要吗?”
“放肆!”蓝衣亲卫暴呵道。
“殿下面前岂容你如此回话?”
景宴倒是觉出蹊跷,听这人说话语气,这魏兆被抓属意外,语中愤懑明显是突然被上级出卖。他被抓的证据又是早早安排好了的,没有哪个下毒者将毒药明晃晃的放在家中等着人发现。
所以说,这魏兆事先是并不知会被抓,只当作是寻常任务出手,所以一副被遗弃的愤懑形象。
景宴上前,弯腰,揪住他的发髻用力使他抬头,明显在发中摸到了什么。她自上而下看着这人的眼睛,这人大难临头不见难色,可能是被培养了多年的间谍,但又不是死士。
此人国字脸,矮鼻梁,一双狭长眉眼,眉不算浓,整张脸是典型丢在大街无人在意的模样。
“说吧,何人指使?”景宴侧身微睨了眼看去,她手上的手段不少,只要不是死士,她有的是办法让这人张嘴。
“魏某怕说出来,殿下不愿意相信呐。”这魏兆大放厥词,轻佻说道。
她笑了,如此猖狂之人倒是多年没有见过了。
景宴撤开几步再次打量这死士,心中玩味面上挂了嘲讽说道:“你主子都不在乎你的命了,你还这般一心寻思,是觉得我军中的刀不够快么?”
“你发中的药本王已取出了,我燕国对待死囚的手段可不止凌迟如此简单。”
“趁本王心情好,你如实招来,本王也好给你留个全尸。”景宴手上分明就是一颗紫红丸,放到光底下,透出亮红的光好看极了。她猜应该是那所谓热毒的精炼药丸。
魏兆看景王如此嘲讽他,更是不怯,反而面上挂了笑容,他也不顾肩上剧痛,挺直了腰板挑衅说道:
“若我说我是容徽郡主派来的,殿下又要用什么办法杀了我呢?”
每次码字都要听一遍孙楠老师的《千秋》,好像天天在登基[狗头]
可惜小景这一世是当不了皇帝了
小景(抱紧自己):谁爱当谁当!
容姐(笑着皱眉):嗯,不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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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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