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金辰靠在石壁缝中,石缝经风霜沙土侵蚀已变得薄脆,她稍用力靠了上去,边缘竟掉下一大块。
好在沙土松软,金辰又迅速出手接住了,碎石插到软沙中,那右边帐后的人见没有声响,原本上前的脚步又收了回去。
金辰侧身躲在暗处,心脏狂跳不止。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等西戎人彻底发现她杀了守卫逃跑,整个大营都会被惊动,那时就为时已晚。
她强压下心中狂乱的心跳,见眼前换班的将士还在迷迷糊糊,半眯了眼,她侧身一个闪身翻滚躲到其身后,手刀就击晕了一个。
她猫着身子一步步逼近,此处距离辎重还有大约五个大帐的距离,胜利在望了。
大帐门口比其他帐门巡逻的人明显多些,但也不是没有可乘之机。金辰从怀中掏出一个短小竹筒样式的东西,又从腰带处抽出铁针,给针上抹了毒。
她会吹针。
烛光之下,黑铁针针头泛起绿光,又被一旁火红的火光勾了一层边。此毒一丝就能使人毙命,幸好这些戎人在搜身时顾及她身份,没有往里襟探去。
不能让这些人倒在晃眼的地方,她瞄准了时机,等着来回巡逻的人走到死角,先是解决了哨塔上的,再等到穿着皮具护甲的小兵走到拐角处时,金辰迅速出手,一个翻滚躲在木箱后。
咻——
命中一个,这人长得秀气,不像其他人那么五大三粗,他本是要拐到后面来如厕的,倏尔中针,不消数息就倒地不起,口吐白沫。
金辰看那人只有脖子稍有动弹,拔下针,脱下他的皮具和头套,又在地上抹了灰,迅速给自己做了一点改扮。
看眼前人还在挣扎,她掐紧这人的脖子问道:“值钱的玩意都在这里,是不是?”
那小兵本就被泛上来的呕吐物哽住了喉咙,又被掐着,支支吾吾听不见说的什么,金辰稍放轻了些。
“是,是,好汉,放我...一条命...求解...药...”还没求饶完就见这人脖子一歪,彻底没了生气。
他还算□□的时间长的,换做寻常中原人三息必死。金辰估摸着应该差不多了,等着前面领头的走得远了,她几个大步转身就从守卫身后绕了进去。
只要戎人没有发现死掉的三个人,她在一个时辰内在此营中是最安全的。
金辰手心按在心口,心跳越来越快,在这寂静无人的夜晚更加震耳欲聋。
营中只四角有几个守卫在打着瞌睡,但是粮草和抢劫来的货物堆得比人都高,金辰躲在这些东西后面,悄声弯着腰平复气息。
她这是一步险棋,但是不得不这么做。亲卫迟迟没有行动,估计是从东面依靠黄沙勉强隐蔽身形靠近了大营,但是一旦到了风陨坡坡上的视线之内,根本无所遁形。
他们多半还在商量战术,毕竟如果让西戎人直接抓住就是影响两国邦交的一个好借口,亲卫头领是禁军出身,一向以稳妥行事。
她能还算顺利的靠近此处,只因她一人成军,单兵作战。又因为是女人,而且是殿下身边的女人,被西戎人认为有利用价值,不仅是普通勒索要挟的价值,所以留她一命,她又有那苦命女人的帮助...
现在她已提前探入大营,旭鱼草是西戎人的必备军需,不会是重兵严守,每日几乎都要用的东西,一定在显眼处。
金辰慢慢抬起头,通过四周的烛火,透过粮草之间的缝隙,渐渐看清了此处的全貌。
此帐中确系放的都是粮食,身后一阵阵死肉的腥味灌到金辰鼻中,让她忍不住的作呕。
西戎人打仗凶猛也与饮食习惯有关,肉食属火,马背上的族类本就因经历边外的风霜比中原人壮硕,当然依靠大肉才能维持骑马、射猎等激烈的活动。
死肉...死肉...旭鱼草的作用就是去除肉食的腥味和火气,但是这些是戎人从别处抢来的宰杀的肉,许是没用完所以堆在此处。
西戎人烤肉并不在乎有腥味,只是不加旭鱼草会不习惯。如此常用的东西,或许就放在肉食旁边?
金辰希望自己猜得没错,要不然偌大一个营帐,找起来还真的费力。
她在黑暗中靠嗅觉,向腥味越来越浓的地方匍匐,突然她听见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虽然很轻,但是能听得出是后脚跟先着地,然后前脚掌踮起,穿的是软布鞋,不是戎人的走路习惯。
是殿下的人?
金辰正要再竖起耳朵听清楚,右手突然被人握住,她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瞪眼回头,赶忙被一只男人的手捂住了口鼻。
“是我!”
王典老远就看到有一个瘦弱身影钻进了大营,看身形就知是中原人,他本以为是旁边活不下去的村民,拼死来偷一些财物或是吃食,为此不惜进入西戎人的大营。
谁知等他看清金辰手段简练又快速,就知道是练家子且是有备而来。在金辰换帽子的时候,他在烛光中看清了金辰的脸,令他又惊又喜。
惊是因为金辰比他们还快一步,不知是什么手段进来的;喜是金辰的手段另亲卫上下信服,如果有金辰协助,胜算会更大。
整个亲卫八人之所以派了他做先锋,是因他在从军前,因家中贫寒做过梁上君子,一次意外令被盗者一家命丧黄泉后,他金盆洗手。
如今重操旧业,王典心中也不是很有把握。
“王典?”
“你查到什么了?”金辰与王典口语,连气声都未出。
王典看清口型后,向背后一指,金辰抬眼一看,她猜的果然没错!麻袋里装得就是旭鱼草。
西戎人用此物因只是在烤肉时要用油浸透,再与肉食一起下酒,于是没有用药的规矩那般多。边外干燥,整整装了两麻袋就堆在地上。
金辰看着心头火热,比在京中看到黄金万两还要激动,王典透过依稀的烛火看着金辰身上满是血痕,面上抹了泥沙黑灰,头发杂乱,腰完全塌的变形,双腿蹲着都在抖,但是满脸喜色。
他不问也知她是怎么进来的,这几日他们探查营中消息,也知女子进了军营是什么下场,他难受得别开了眼,当作没看到。
他说:“这两袋太多了,足有五十余斤重,仅凭我二人想要悄无声息带出去,基本不可能...”
金辰点头,等着他下文。
“如此,我既然进来了,也找到东西了,你到风陨坡背坡往下五个石柱的距离,就能找到兄弟们。”
“你与他们回合把消息带出去,老大的推断是正确的,我们里应外合,我给你们在此做呼应...”
金辰没等他说完,就明显不同意地按住了王典的手,示意她不可能丢下他一个人。
“本来是打算这一趟我来探探虚实,明夜再动身的...”
“但是我们此番出来,因为谋划如何进来已然耽搁了,城中如此,早一天拿到东西就多一个人能活...”
“你现在就走,从我来的方向,一个时辰就能找到兄弟们,那有个草料箱,我可以躲在里面...”王典说着向右后方指去。
金辰看过去一眼,那箱子高不过半人,王典虽比一般兄弟要瘦小些,也是钻不进去的。她还是倾向于二人一起走,只要二人不动声色,明夜就一定能拿到旭鱼草。
“我留在此处还有一用,这两袋就算兄弟们来了,只怕也难躲过戎人的视线,全身而退。”
“我在此处,把这五十斤分成数个小袋,一次换一点出来,下面用草料填满,如此就不会引人注目...”
金辰没想到他想得这么周到,但是心中还是不放心,正准备说什么时,帐外传来声音“妈的,刘大拉个屎要这么久!”
“又他妈偷懒,果然中原人就是他妈的不行!”
“你去看看!回来给老子说个仔细的,问他什么屎夹不断?”
“要是金子做的,老子可以不扣他的晚饭!”
营外一小兵得了上级命令,笑着往帐后跑去,四处张望,见哪里都没有人影,一直到绕过了大营后的斜坡下方才看到了一个头肿得黑紫的人。他大喊道:“有敌袭!”
他一路喊,一路上惊动了各帐里的人,点亮了数个帐篷,一个个糙猛的戎人皮甲都没套上,就要掀开帐帘。
周围眼见着要乱起来了,金辰和王典蹲在暗处都听见了。二人心中一惊,王典推搡着金辰快走,他则用草料遮盖住了自己。
悄声说道:“我会缩骨,你快走,我不会有事!”
金辰见越拖越坏事,趁四周呼呼大睡的人还没醒,大步一迈,在地上几个翻滚绕身,躲在帐后看门口都乱了,回头看了一眼堆得高高的草料,她错身逃了出去。
门口混乱一片,来来往往的人四处张望,金辰挨着帐边走过了几个帐篷,离出营不远了,不想前面小兵一个回头正好看见了她。
她忙掏出铁针,但是竹筒被卡住,见那人要大叫,她直接一个飞扑过去,把小兵死死按在身下,她双手手腕用力,一个拧头,身下人就没了动静,但是方才飞扑的动静太大,引来了后面几个人的注意。
金辰想起自己的装束,越慌乱越让人起疑,她若无其事的捡起地上小兵的长枪,好似也在巡逻。
但她身后的伍长看到了前面这人的身影明显不像是男子,大喊道:“张武?转过身来!”
金辰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还有十余步就能出营,她在运功提气。
“没听见话?转过身来!”
金辰见被发现了,放下长枪,双手高举装作束手就擒的样子,身后人稍放下心喊道:“就是他,抓住他!”
她丹田无气,难凭脚力逃过这一劫。
哨塔上弓箭手搭弓准备,金辰余光看到至少有三只箭同时瞄准了自己的方向...不能再等了,她大步一迈,借力踩上拦路的木栅栏,左脚蹬着营地木护栏伸出来的半处,右脚踩着绑木栏的绳子,三步就上了围栏。
站在高处她反而有了办法,只要跳下,用沙石做缓冲一路滑行,等戎人骑马出来,她早已无影无踪,虽说只能滑行一段,那也比等死强。
谁知,说时迟那时快,右边的弓箭手已先发一箭拦住了她的去路,左边的紧随其后,两边都被她侧身闪避,但是右后方的箭又立马跟了过来,金辰闷哼一声右臂中箭,身形不稳就要栽倒下去。
突然她看清了地面上有黑马一匹,估计是用来给王典接应等候多时的,金辰顺势而下,右脚蹬墙,一个翻身上马,用左手狠抓住了缰绳稳住身形。
她夹紧双腿拍马而去,身后的弓箭手几箭落空,跟出来的大胡子气得不轻,用西戎语骂道:“废物!”
“跟出去!抓到他!”
金辰在马上颠簸,也不敢回头,更不敢往营地赶去,只能往沙漠深处疾驰而去。
谁知身后的西戎人看到嘲笑一声说道:“蠢东西!真是不想活了!”
说罢,他们大笑而归,听见说营内没有丢失东西,先是一阵得意,但是听见说跑的人应该是金辰,气得大胡子狂骂。
“废物!那娘们可以换多少金银和水源!”
“你们这群废物!废物!”
...
莒城府衙
景宴手中捏着齐军最新的一道投降书,这是第三日了,按照热毒的袭染速度,如果不做隔离和防护,三日足够让他万余人也染上热毒。
左右躬身在屋内等候指令,景宴还端坐在案后,桌上放满了齐军投降的书信,公孙铭的私信,齐军的请降书,甚至公孙咎都发了书信,请求药方。
方才左右已经说明了,齐军上下确实已几乎全部感染,至于死了多少,有多少在煎熬,他们安插在齐军营中的间谍来报,在未被隔离的城下诸军中确有近八成染病,至少三成是撑不过今夜的。
齐军营内只怕更是糟糕,景宴摩挲着案上的玉镇纸的边缘,但她心中也在天人交战。
以玉自比是她前世毕生衷行,“公子如玉,内外一致,品行华茂,不沾尘世”是她从前的面命之语。
她自认从前做得算是不错,可是却致手下贪污索贿,整个朝廷庸懦之气日盛。燕国之败,不仅败于赵人,赵寅之手,更是她没有严行治国之过,如今齐军兵临城下,若是还感知众生不易而忘国,只怕灭国之乱不日就会再现。
可是...罢了!
她把玉镇纸随手扔回到案台上,说道:“齐军这五万人不死,公孙铭不死心,公孙咎不会甘心...”
“京中求药的消息如何了?”
左右答道:“王妃自殿下的书信进京之前,就已在京中筹药,只是...进展不太顺利。不过也准备了一些,能够往莒城送了。”
“多少斤?”
“不到,不到十斤...京中此物价格疯涨不说,被世家大族抢购,还闹到了宫里,皇帝陛下听说此物甚好,也截留了一些...”
“群臣参奏,也说明了莒城之难...”
京中的回信,景宴还没看,是在齐军的消息进来之后,还堆在了案上。
“只是,陛下说,西戎人手中多的是,殿下自去取便是...”
景宴捏紧了瓷杯,刚长好的虎口开始作痛,她却全然没有察觉的样子。
“自取!哈哈哈,好个自取。”
“孤的好父皇,以为去趟西戎军营是去后园中摘花般容易吗?自取...”
“他何尝不知道,西戎人与齐军勾结,对我燕国虎视眈眈,若是让他捉住把柄,提出莒城所求,不知道又要多少银两...银子...这银子可真是好东西啊!”
“宫中靡费,年年修建宫殿!而边境呢,黄沙把人都要淹了,我莒城百姓只想有口水,有口米面...都是如此之难!”
景宴靠在凭几上,不知是手里痛还是心中更痛,上天非要赐予她一女儿身,又在皇家,顶着皇子的名头,操着天下的心。
她既不愿再继位受尽朝中掣肘,也不能为江氏繁衍子嗣,凭子孙保得燕国的天下,又不能视百姓苦难于无物。她若是贪图享乐,有大把的机会烂死在京城,做她好母妃的好皇子,祁王的好皇兄。
天赐她慈悲心肠,却又夺了她争取的基本。她时常痛恨自己并非男子,但又庆幸自己幸好不是男子。
齐军营中的探子说,公孙铭十分信任身边一绿眸男子,从那人的贴身物件中看到了,他姓慕容。
慕容...慕容!她的好母亲不是也姓慕容!
这莒城边境之乱,搅进来一个允王、赵寅不够,又来了一个越妃,沈月娴。
京中乱象如何还没有查明,栽赃之举究竟是何人手笔?沈月娴究竟有没有动作?她的好母妃是不是又想出卖她的身份,给她儿子换来前程...
她不知道...
景宴背靠在凭几上,眼角有晶莹闪烁。
多少人活在烂泥潭中还要逃避潭中伸出的一只只利爪,稍错了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莒城上下全靠这点草药,才能渡过此等难关。一人伸出一只手不算,还要把分拣过的希望一点点剥皮,抽枝,再把烂叶狠狠踩在地上,留下一地穷人的争抢。
为了他们的长生...
哈哈哈!长生!
景宴手撑在头上冷声说道:“吩咐下去,明日就让崔犷带着药方直接去到齐军军营,告诉那公孙铭,药方无价,但是旭鱼草更是难得,让他们争去吧...”
左右正准备下去,转身时突然问了一句“既然西戎营中确有此草,为何殿下不直接发兵,他们只有五千人马,我大军足有五万之多,何惧他西戎人?”
景宴站起身来,面朝向窗外说道:“西戎人的五千与我中原五千不是一回事。戎人天性残暴,哪怕是战败也要一人拉着十人陪葬。”
“去岁西戎人部落内因争抢一处水源而内斗,战胜一方甚至以饥饿为由,将敌人,同族人活生生分尸,吃了...”
“鱼泾之死,已让我军上下心惊不已。孤不是不信自己的将士,而是...孤想至少换他们一个全尸...”
“所以殿下不许金辰擅闯?”
“亲卫一去已让孤寝食难安,她不能有事...”
左右听懂了,什么也不问了埋头准备离去,听见身后殿下说道:“就让那公孙铭知道知道与虎谋皮的后果,既然戎人军中都是旭鱼草,那就争去吧。”
“都争去吧...”
头疼[化了],但是这个副本快了[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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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寝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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