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王从停云殿出来,听江璃身边的老太监李云歌和小太监们说起容徽郡主病后黄昏入宫,姐妹两关系真好。
江允珏放慢了脚步,同僚本是跟在允王身后,渐渐都超过了也没反应过来。
“容徽郡主听说前阵子大病一场,皇后娘娘送去好些补品,也不知今日是不是好些。”
允王多日来的担忧从这小太监口里说出来,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小太监眉飞色舞的和小宫女碎嘴子,全然没有注意到这边。
这些时日的京中传闻不仅是朝中各大臣的饭后谈资,允王府中侧妃崔氏崔锦佳也失意多日。
没有哪个女子能够接受丈夫心有所属,并谣言四起,崔氏在府中谨小慎微多年,又没有一儿半女,谣言乍起,心慌如雷。
允王也发现了侧妃常常心不在焉,总捂着帕子暗自池边垂泪,江允珏虽内心不忍,但是容徽与他而言太重要了。
允王幼时常常拼着与兄弟们争高低,他母妃是宫女出身,一步步爬到妃位个中艰辛,母子二人都懂。
郑妃死后,允王在宫中更感孤单,但是不想妹妹长宁公主也同年离去,自那以后允王时常忧思难耐,功课上都落下许多,少师念及他早年丧母宽容许多,但是随着年岁渐长,允王落于人后。
转折来到一年宫宴,那是容徽第一次参加宫宴,从前年少,皇后不忍妹妹守礼,都是节后姐妹再团聚。
那次晚宴,容徽仅十七岁,一篇《四国论》引得父皇、皇室亲族一片叫好,容徽不怯场的回礼,扬着明媚的笑言回到姐姐身边。
那一年赵国不老实,屡犯边境,让边境商户极为恼火,甚至还骚扰商队,使一些游击的把戏,容徽听闻后与皇后说道:“他赵国不识好歹,因短时暂起就敢骚扰我边境百姓,多半是试探我大燕的态度,若此时不杀一儆百,难道各国都以为我燕国是好欺负的不成?”
这话容徽说的并不大声,且她与姐姐坐的近,在场众人听的并不仔细,但是皇帝听的一清二楚,当下直言容徽有大将风范,若是男子必能守边戍关。
允王当时刚年满十九,从底下各郡历练方归,听闻这样一席话高看容徽好几眼,容徽本就生得美貌,她不爱装扮,又多穿灰墨色服饰,但一身傲骨敢言,从此在允王心中埋下了种子。
现如今又有八年了,前些年允王议亲正赶上容徽生病,后来又有国丧,允王抢着国丧前与崔氏完婚,一力拒绝京中的各家来访。
当时他想,国丧守孝三年,三年后容徽也不过二二,自己二十四,自己可以守着她,侧妃之事可以解释,他甚至与崔氏成亲多年都没有孩子。
却不想一拖就是八年,他二十七了。
允王看着红砖墙外的天,与墙壁融成一个颜色,在各地历练的许多天日子里,他都面向京城暗暗思念,思念京中身份最贵重,最聪颖美丽的女子。
几片柳絮落在允王的玄色锦袍上,他觉得自己等到了。
允王算好了时间,容徽入宫的时间大多不长,一个时辰是常态,他也不坐轿,一个人,身后跟着的仆从离得老远,一步一步踏在这青砖上,每一步他心中都多一份喜悦。
“王爷,王爷。”
身后的春宇三步做两步忙上前拍拍允王,示意身后。
允王装作不经意的转身,看见眼前人。
容徽出了玉泉宫心中忧虑稍解,与姐姐的一番话让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姐姐都会站在自己身边。
“你久不提起此事,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呢~”
“姐姐就不要打趣我了”容徽眼中难忍,她一听传闻就贸然入宫,方才真是气极了,才这样没有打算的就来了。
容徽前世身故时已年逾四十,经历过那诸多风雨,又有三年风雨蹉跎,早看透了时间人情冷暖,事态寒凉。但是如今在这具二十五的身体里,却不知她也有冲动的一面。
转世到十五时,容徽看着铜镜中自己娇嫩的皮肤,稍小巧还未长开的身体,她抱着自己在软榻上哭了一夜,也笑了一夜。
那一年,皇后刚进宫不久,江璃刚杀父弑兄称帝,自己的姐姐还没有怀孕,对江璃不过堪堪信任,一切都来得及。
那是她最难忘的一夜,因为第二天伴着朝阳初起的是她的姐姐,她的景宴,她不敢眨眼,死前在祭台上,蛊神石碑所说竟句句成真。
方才玉泉宫中,姐姐眼中的信任与鼓励,哪怕容徽经历过世间万千变化,看着姐姐温润的眼神,其中涵盖的包容,差点让容徽落下泪来。
“你今日不想告诉我也可以,明日不想也行,我总在玉泉宫,你来,就能告诉我。”
她冒冒失失跑来,不过是知道有一个人永远在等她。
容徽看着面前允王的样子,不像是途中偶遇,倒像是蓄谋已久。
朝中议事大多是几个官员共同商议,这长街上没有一人,允王仆从都站得几里开外,这人等自己多时了。
容徽看了看快要落山的太阳,余晖照在宫墙上把红色变成了橙黄色,只是太阳没了,身上渐冷。
容徽回头看了一眼清颜,马上上前将披风系上,仔仔细细扎了一个蝴蝶结,全然不管身旁的允王被晾了多时。
“允王有事?”
那边允王正在心中打鼓,话绕了嘴边好几遍,说出来还是结结巴巴。
“郡主方才是从玉泉宫出来吧,皇后娘娘可安好?”
他分明想问她身体如何。
允王行径所想容徽怎会不解,京中谣言四起,二人又年岁相仿,这人堵在此处想来已多时了,容徽忍下咳嗽,不愿在人前示弱。
“姐姐身体安好,允王若是关心姐姐身体可常去问安。”
“本王,本王是这几日听府中仆从曾言,言道京中传闻,郡主近日好些,似要考虑...”
议亲一词不应该由他来说。
“多谢允王关心,容徽近日身体不好,少有听闻京中轶事,想来是以讹传讹,不想允王关心国事还能顾及谣言。”
这话说完,允王心下一沉。右手握紧了扳指,左手成拳,僵在那处,完全没有平日里在前朝慷慨陈词的样子。
允王好玄色,衣物纹样也多是如此,长街上本就阴凉,现下这一尊人高马大的铁柱杵在这里,容徽面上不喜,但也不能表现出来。宫中闲话多,要少给姐姐惹事。
“郡主果真只当是谣言吗?”
“京中谣言众多,喜爱口舌生是非者更多,容徽体弱不得句句顾及。”
“今日也不早了,容徽也该回府了,允王殿下也该早早回府陪伴王妃了吧。”
说完,容徽径直转身,长街没了太阳太冷了,风一阵刮过一阵,她没有心思陪这人闲话,更顾及不了这小辈突如其来的爱意。
容徽毕竟活了四十才转世重生,除去景宴,这人在她心中刻印的痕迹太深,其他人与她而言都是寥寥过客。
况且此人前世所为,容徽不会忘。
允王看着容徽决绝的背影,心中的幻想被打破,原来京中传闻是假,但谁也想不到,至少引了三人信以为真。
藏书阁
江景宴这几日在宫中也没少听闲话,今日好不容易应付完少师的功课,匆匆到了藏书阁。
自己前世最后为何会如此身弱,数十年饮的汤药是一大缘故,虽然后期称帝就将药停了,但是身子亏空多年,男子属阳,女子属阴,非要颠倒阴阳,势必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前世那药中有龙葵草一味,若是男子少量服用可壮体,女子引用则阳气日盛,阴气衰弱,长此以往,体内气运不顺,酿成大祸。
为解龙葵草前世没少废心思,后来燕国皇宫被烧,前朝连着本朝的数万卷古迹被烧,御旻住持哪怕是有心也回天乏力。
这转气药方难寻,所解之法更难找,只能寄希望于古籍旧方,景宴心中打鼓,只怕是难找。
“交通、轶闻、诗词、历史...”
一排排书架望过去,层层叠叠,竹简喜阴不可暴晒,这藏书阁本就有竹帘帷幔遮挡,阁中虽然体架庞大,但经不住纵深长,光进的就少了。
影影绰绰间,似有人来。
“寒国地形险要,常年冰雪,多有珍贵草药生长于悬崖峭壁之上,古籍有云,或有人曾...”
“不想殿下也在此处。”
身后传来女声低沉细雨,声线温柔,满含数分情谊。
景宴转身,意外看到容徽站在身后,今日她穿了平日少穿的素白纱裙,腰间有兰草香囊作陪,乌丽秀发只一支白玉珠钗束着,面若桃花,眼波流转,清水芙蓉。
哪怕是里间只少许阳光照到的地方,也因着眼前人明亮起来了。
景宴收了收心,沉吟片刻才答道:“先生随口提及几本古籍,我闲时来看看。郡主今日颇有雅兴。”
“容徽因多年缠绵病榻,寻遍名医亦无法,只能寄希望于古籍旧方了。”她说这话时声音更轻了,好像这阁中灰尘也能压倒她。
但前世她二人还未破裂时,便是如此相处。
景宴不自觉就敛了眉,眼中焦急分明,说出口的话也平白多了几分波动。
“今日可好些?分明那日殿中还没事。这几日也听皇后娘娘提起过...”
自那日得知允王与容徽的传闻后,景宴还是茶不思饭不想,一面唾弃自己虚伪自私,一面又禁不住心痛难忍,她嘲笑自己是这样一个拿得起放不下的性子,无用!
殿中的那些种种她顿时忘了。
她忘了这一世这人与自己无关,忘了她不过是宫中一妃子生的不得宠的皇子,她们没有过往相伴多年的默契,也没有后来的龃龉与爱恨。
况且她们前世其实谈不上恨,不过是她江景宴嫉妒明月高悬,独不照我。
只是旧时情关,她害怕重蹈覆辙,却又生得嫉妒,烧燃了自我。
“多谢殿下关系,已好多了,今日来此碰碰运气。”容徽说这话时双眼如明珠,红唇微动,景宴站在她身边闻着淡淡兰草香,方才寻不到解法的心都安定了。
景宴握紧卷轴,木刺扎向自己方能清醒一些。
“那我不打扰郡主了。”言罢就要撤步让道一旁。
“殿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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