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然从床上滚了下来。
说来惭愧,只是翻下东西并收拾了一下,她就累得睡着了,怀里的南南还遭了殃,一截耳朵带着湿意。
“抱歉。”
余然第一次知道自己睡觉会流口水,好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至于南南,它有权保密。
醒来才不过七点,太阳刚刚落山,山里比山下凉快却也冒着热气,空气干燥得不行。往天上看,淡蓝的天,边上红光满片,看不出一点下雨的征兆。
但余然还是收了衣服。
七月的天真说变就变,前脚余然抱着还热乎的衣服进屋,后脚就有了雷声,倾盆大雨说下就下,不带一点商量。
惨了外面的青菜,不知道明天能活下几个。
屋顶的黑瓦有些破损,一些冰凉的雨水顺着缝隙悄悄落下。
滴滴滴,一个个送进了盆碗里。最重要的床也移了位。
房子漏水,这么个天气,电路老化断电的情况并不是危言耸听。打开杂物间,余然从里面拿出三根蜡烛。
一根在大厅,一根在卧室,最后一根放在厨房,余然打开厕所门就能看到。
行李箱打开,余然怀里拿着换洗衣物。
浴室不大,同厕所放在一起,仅用一张帘子隔成两个空间。大门通着厨房,唯二的通风之处就是墙上的小空窗,一张脸大小,说是“窗”更像一个打出来的“洞”。
看到这个洞,余然皱了皱眉子。她难得起了分厌恶之感,鼻尖甚至能隐隐闻到一阵腐臭。
洞在墙上两米的位置。这个高度对余然来说并不困难。
她左手按墙,右手向上,脚下发力借着这么一蹬,右手牢牢抓住洞口边缘。下一秒,两只手都扒在上面。
腐烂的臭味真不是幻觉。
余然手上发力,上半身抬起,脸正好对着这个空洞。
充沛的水汽迎面打湿她的脸颊,清凉的风送来空中的腐臭。
鼻尖对着一只老鼠。
烂掉的,翻出来的内脏大敞着,肠子拖着一段距离。凌乱的灰毛下,一截丑陋的尾巴缩成个问号,黑黄的肉块浮出一片。
离得太近了,余然甚至能看见鼠脑浓稠的汁水里蠕动的细白身体。
发现了恶心,不知情后发现了更恶心。
最后浪费了一只筷子才送走了这个糟心玩意。
不管怎么说,余然是忘不了它了。起码现在看到这个洞,她会下意识捂住鼻子。
没过几分钟,敞开的洞口就被一块黑布罩住,上面牢牢打了两颗钉子。漏风的窗口还在漏风,但总归是遮住这方缺口。
余然这才洗了个澡,头也跟着洗了,用时比平时多出二十分钟。
出来的时候,背心短裤打扮干发帽,脸上泛红。尤其是鼻子那块,鼻头红得可以去应聘小丑。
洗澡的时候打雷了,隔着块黑布,余然也看不到什么闪电。老屋顽强,关键时候没有掉链子,头上的灯泡在闪了又闪后,还是稳定地发出暖色的光亮,只是有些暗淡。
蜡烛没有用上,但也没有放回,依旧摆在各自位上。
余然擦头发的同时,例行回了几个朋友的消息,还给姑姑报了平安。
“咚咚——”
敲门声突兀响起,在一个暴雨如注伴随雷电的晚上,山上破损的房子前,对着孤身一人的少女。
“在吗?”
访客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有些含糊,辨不出男女。
屋外的雨实在太大了。
但没关系,余然听力很好。
大门从里打开,屋里暂住的主人侧身,一只手臂抬起对着大堂,是欢迎客人的姿势。
“请进,阿蒙。”
亮起的闪电照亮了来访者的脸。
黑发红唇,说不出几分的艳。
雨夜,郊外,借宿的书生,到访的佳人。
一个志怪故事的开始,但结尾不是书生忘情抛下美人远奔前程,就是妖怪害人掏心掏肺,结局圆满少之又少。
可美人是真美人,书生勉强够得上二分之一。十八岁的高二生,姑姑说:“不准早恋,学习为重。”
余然打量擦拭头发的男孩。
说不出哪里的动人,是低眉垂目撩着湿发的宁静?还是唇角天生含笑的妩媚?从指甲盖到头发丝,没一处让人看了不欢喜,就连一米六的身高也……
一米六?
直到现在余然才注意到一见钟情对象身高,在他坐在凳子上摆出来的腿还没她长时。她眯了下眼,心里有点别扭:“阿蒙你几岁了?”
“余叔没和你说吗?我以为他什么都告诉你了。”
这话是带着火气的,但性情温和的人就算发起火来也是不温不热的。
“抱歉,为昨天的无礼。”
“十八。”
“哦。”
十八一米六……余然没有歧视的意思。
世无完人,没关系,他长得好啊。
“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还是初中生呢。”
余然不提身高这个致命的话题了,但躲过这劫还有那遭,阿蒙的回答让她接不上来:“我没有上过学。”
说着,他连头发都不擦了,就这么低着头,细瘦的肩骨隆起,像是哭泣。
余然也确确实实听到压低的抽咽,在连绵的雨声里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抱歉。”
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要上去拍拍他的背安慰他?或者拥抱?
咚咚——
像是敲门声,又像是心在跳。
余然突然觉得自己的手真好看,每根手指都值得细细观赏。
“你怎么总在说抱歉啊?”
膝盖一凉,一张芙蓉面躺在她的腿上。阿蒙笑意盈盈,不见一点想象中的沮丧。
“你怎么没有一点反应?”
他的脸带着雨夜的湿气,冰凉的吐息攀延而上,一点点浸染腿上的温度。
“你想做什么?”
咚咚——
真像是有什么在敲打。
只有余然知道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快得要死掉,急速之后不堪重负的停止,只剩下一个空空的皮囊。敲敲她的心房,听不到一点触动。
她看起来简直就像摆在供堂上的石头,又冷又硬。
“偷偷和你说一个事情,你不要害怕……晚上不要随便开门。”
阿蒙离得很近,简直像是挂在余然身上说的。
“他们不会和你说的,但你是余然,南婆的后人,他们不说的我会告诉你。”
余然捏住他的后颈,按他不动。
“那我是不是要把你送出去啊?”
阿蒙肯定地点头:“送我走吧。”
余然就知道阿蒙是一个善良的好孩子,虽然今天他像是在捉弄她,但这不也说明了她们之间的关系拉近了吗?
“你是说把你送到外面对着那个不断敲门的女人?”
手上一拉,阿蒙人小骨头轻,余然一手就把他护在身后。
“退后。”
这不仅是对阿蒙说的,也是对外面那个。
大门是被踹开的。
她后面还是收了力气,只把门打开,腿没有打在那个抱着襁褓的女人身上。
“在吗在吗在吗……”
枯瘦干瘪的一只手机械性地抬起,但余然踹门的速度太快了,女人抬手这次也没有门给她敲了。
“你有看到我的孩子吗?”看到余然,女人举起装满树枝叶子的布包,干草般蓬乱的头发下只能看到嚯开的嘴唇,粉色的牙床上沾着白色碎屑,“你一定见过的……”
她把这个没有孩子的襁褓给余然看。
一个可怜的女人。
“我没有看到你的孩子,你的孩子失踪了我的建议是报警……”
“我知道你见过的!”
不知触到这个女人哪里的神经,还是早有图谋,下一秒这个襁褓就向着余然的脑袋砸来。
余然是不是说过她可怜?现在她收回这句话。
“我想,你需要冷静一下。”
余然收回腿。
女人倒在地上蜷着身体哀哀嘶鸣。
“说了不要随便开门。”阿蒙从她身后探出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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