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山风紧随其后,敲得木门哐哐作响。
家里的锅碗瓢盆应对这场临时的危机还在行,只是嘀嗒嘀嗒渗水的环境有些恶劣,就连南南的长耳都湿了一截。
挽救两三件衣物的余然成了落汤鸡,头发湿答答地贴着后颈。
但最可怜还得是地里的小青菜,这次可没有善心的好人护着,狂风骤雨把它们打得晕头转向,服帖地趴在地上。
浑浊的泥黄色下,透着一抹暗沉。
虽然老屋岁数大了,基础设施堪忧,但一个红砖砌成的房子,会被暴雨推倒的可能是微乎其微的。
余然关好门窗,眼皮上的湿发一手撩到后头,她的睫毛黏成一片,戳到脆弱的角膜上。
眼睛有些刺痛。
洗个澡吧,顺便把头洗了。
啪嗒,暖黄的灯光亮起,水阀一转,白色的水雾幽幽散开,热气蒸腾。浠沥沥,浠沥沥,水流刷过灰色的水泥,一点点晕成深黑,老旧的花洒下,蜷缩着一个模糊的影子。
一个脑袋大小的小窗横在墙上,湿热的水汽一缕缕从这里蹿出。
窗外白光乍现,等轰鸣的雷声响起时,灯光闪烁。余然顿觉不好,幸好她洗得也差不多了,三分钟内可以结束。
人可以坚持,老化的电路等不得,又一道闪电闪过时,悬在头顶的灯泡彻底熄灭。
一时间,沉重的呼吸压过水声。
人对于黑暗总有一种天生的恐惧,看不见,无法掌控不可捉摸,只能靠着仅有的感觉慢慢挪移。
陡然的黑暗又是光明,湿润的镜面烙下一个修长的手印。
手机遮住了余然的半张脸,隆起的眉骨下是一团浓重的阴影,从镜子中只能看到尖利的下半张脸。
单薄的嘴唇拉开一条长缝。
突出的热气笼上前去。
掌心左右摩挲,朦胧的镜面渐渐清晰,完完全全映出一个身体前倾搭着镜子的少女。
急促的压抑的喘息,像是随时能倒在地上。
白背心,灰短裤,脑袋上的小熊吐着舌头,两颗黑亮亮的小圆豆仿佛也在嫌弃空气的沉闷,热烘烘地令人喘不过气来。
脊背勾起,一吸一呼间,锁骨上的水滴窣地滑下。
仅有的光源打在玻璃上,余然定定地看着这面镜子,镜子里的人看不清眼神,只能看到缓缓起伏的胸膛。
“呼呼——”
止不住的喘息不是因为恐惧,那震颤的音调,沙哑的尾音,是竭力压抑的兴奋。
咕隆一声,是无法受控的吞咽。
声音很近很近,只让人觉得凑在耳边。
是张黧黑的脸。
其实距离不近,离余然隔着三米,就贴在墙上的小口上。
肿胀的头颅死死挤着窄小的洞口,干裂的口大张,露出脓肿的内里,黄色的涎水挂满了下巴。
比起吓人,更多的是恶心。
“你应该刷个牙。”
个人卫生每个人必备,但有人不爱干净余然也没办法摁头叫他去洗漱。她自然有这个能力去做,但尊重显然更重要。
更何况,这只是她的幻觉。
伴随着又一道雷声响起,窗外的人脸消失不见,但头上的灯泡仍在罢工中,室内唯一的光源只是一部手机。
应该感谢白天为了医保卡把房子折腾了一遍,余然在杂物间里翻出了几根蜡烛,没承想,几个小时过后就用上了。
余然用了三根蜡烛,一根放大堂的桌上,一根放在卧室里,一根摆到了厕所。
一时间,老屋黑影重重,风声呼啸而过,抽长的影子左右摇晃。尤其是厕所那边,靠着那个小窗,橙黄的烛光一矮一长的,徘徊在熄灭的边缘。
这一番下来,才到了八点,再养生自律的人这个点也远远不到睡眠时间,何况余然还是个高中生,这个时候精神正活跃着。
不是刷题就是在做作业。
来的时候太急,余然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行李箱里更多的还是看望老人的礼品,全是司机李叔买的。
手机?余然回了几个朋友的信息,给姑姑报个平安,翻了翻列表,这个时候没几个人在的。
退出聊天页面,手指一滑,余然莫名地点进相册中。
照片很少,只有几百张,最近的一张就是刚刚洗澡拍的。手机误触留下的一张模糊照片。
曝光过大,画面中心的女孩脸上一片亮白,五官扭曲成一条无规则的黑线,对着镜子露出惨白的牙。
整个形象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余然知道自己表情管理的脆弱,但还是丑到了她的眼睛,手指一点,就是删除。
但删除过快,连带着后一张也没了。
是阿蒙的美照。
今晚怎么回事?旧疾复发?
余然有些埋怨自己的鲁莽,但好在可以找回。
就在她捣鼓手机的时候,咚咚两声门响。
木门颤动。
“在吗?”
余然收回手机。
咚咚——
“在吗?”
还没等余然回应,又是一连串的敲门声。一声大过一声,大门这个守屋老人受不了这么激烈的拍打,老骨头快要散架了。
“在吗在吗在吗……”
屋外的人跟催命似的。
这阵仗,余然不敢打开门,隔着岌岌可危的老家伙问话。
“你干什么?”
“……有人哈。”
像是叹息又像是笑声。
“可以帮个忙吗?外面雨太大了,我们浑身都淋湿了,可以让我们避下雨吗?”
离得近了,余然听得出是一个女声,只不过嗓音沉闷,像伤到了喉咙。
“我们?”
“是的,还有我的孩子。”
瓢泼的大雨中原本似有若无的啼哭声骤然变大,扯着嗓子在余然耳膜中炸开。
“你应该下山而不是在这里。”
“求求你,我不能让他们看到!那些恶人是不会放过我和孩子的!”
“你在说这里的村民吗?”
余然拿出手机。
“我不清楚你们的关系,如果你真的需要帮助,我可以给你报警。”
奇怪的女人沉默了,屋外只有哗啦的雨声和婴儿尖利的哭声。
“你需要报警吗?”
余然又重复一遍。
“……”
回应她的是戳向脖颈的一根手指。
些微的疼痛。
余然并没有流血,甚至指尖也没有触到她的皮肉,只是突然掀起的气流带来的冷意在作怪。
这还是她向后退了几步的结果。
手指缩了回去,一颗眼球堵在洞口。
“让我进去。”
那颗遍布血丝的圆球转了转。
疯子。
余然难得起了骂人的心思。
她这几天怎么总是这样恶心的幻觉。
恶臭的窥探。
她讨厌这样。
“你快走开。”
“让我进来进来进来进来……”
听不懂人话的家伙。
余然沉着脸,食指对着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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