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岳滩上,蓝致羽蹲在岩石凸起的地方,眺望着天际。
长浪似翻涌了些,拍打着岩石,发出海鸣。
多年的养殖经验让她隐隐觉得心慌。
这或许是天气突变前的预兆。
“姐姐姐姐,我们的船是不是来了?”禾苗拉着她的衣摆,兴奋道,“我也想上船去看看捉到了什么。”
蓝致羽偏头来看这个小男孩,自从回到渔村后便意气风发,满是保家卫国和对外发展的渴望。
上回她以为他是被白满川关起,结果这小孩隔天屁颠屁颠跑回渔村,称自己去到一个乐园,里面全是冰天雪地。
她这才反应过来,白满川当真是建了博物馆。
云层压低,自云水交接处,一个黑色的点晃荡而来,蓝致羽当即跳下岩石,朝渔村内喊道:“船来了——”
渔村内的青壮年纷纷放下手中的工作,来到岸边迎接船只。
“百余盅佛跳墙,剔除鱼翅,便是这船墨鱼用来提味了。”蓝致羽转头嘱咐道,“墨鱼肉虽厚,但着实是软嫩脆弱,大家搬运的时候小心……”
小林哥突然出言打断:“等等,那边不是我们的船!”
太阳穴一跳,蓝致羽骤然回眸。
海鸣声掩盖了部分惊呼,那天堑之处,一艘比起渔船有两倍大小的船只从侧边迅速朝它破浪而去!
渔船上的捕捞员也注意到了这来者不善的船只,当即调转方向绕道而行,然这船比起它宛如巨轮,不过片刻便停在它旁边。
“贼抢我们的东西!”禾苗往父亲肩上窜,“父亲,我们去抢回来!”
北境冬季会有薄冰,船只会造得大以破冰。
这段时间不太平,外族入侵搜刮物资,如今竟是抢了船只南下,倒逼境内!
“寇贼生猛,如今定然已劫持搜刮……”蓝致羽反复与自己强调要镇定,“我们的渔船上都有谁?”
“宁洋父子,赵季等人。”小林哥答。
“皆是水性上等之人。”蓝致羽道,“可有哨令让他们弃船逃离先?”
小林哥缓缓摇了摇头。
她定了定神,可无论如何呼吸都逐渐急促,喊这渔村内唯一有马匹的老汉:“速速去白府寻国师大人!”
“姐姐,姐姐你看!”禾苗的小手揪住她的袖子,“船、船队!”
“船队?”她箭步冲到岸边,跳上岩石,天边一排芝麻大小的船只顷刻间成了拇指大小,在落日余晖中冲向来敌,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如此大阵仗,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
“国师大人!”她自滩涂回来,便直冲书房,一把推开门,惊动鸟雀,咿呀乱叫。
白满川的手一抖,墨汁滴了几滴,晕开在宣纸上。
他将狼毫笔架起,盯着受波及的那处,简直可称得上灾难。
“不可”的“不”字糊了一片,到底是“可”还是“不可”?
白满川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又是这般莽撞……”
她往上一跃,勾住白满川的脖子,不让他再数落下去。
白满川只好顺着她扑来的势头,搂住她的腰,将她抱到腿上,冷着脸掐着她的下巴,逼着她看被她祸害的奏本。
她定睛一看,这怎的又是薛大人的奏本?
等等,这怎么那么像狗狗定点乱尿,被主人拎着指着浸湿的地板说“你看你干的好事”?
这奏本算是废了,蓝致羽咬了咬下唇:“要不……我临摹薛大人的痕迹?”
白满川评道:“胡闹。”
“那我去寻点鳗鱼鳔赠与他,给他赔个不是。”蓝致羽笃定,“船队是你安排的,谢谢大人。”
白满川道:“怕的是本官赔得血本无归罢了,佛跳墙准备得如何?”
这该死的BOSS直聘。
她兴致扫了一半,从白满川身上跳下,偏偏他像个甲方,正襟危坐,等待她汇报。
“拖您的福——”她拉长了声音,“墨鱼到了,渔民们在取骨,刺参也已晾晒得差不多了,鲍鱼仍未能收获,因而还是采用已晒完的干鲍。”
“如此便好。”白满川道,“鱼胶还是白花胶?”
“大人,此次选用的是竹叶胶。”
白满川掀起眼皮:“为何此次是竹叶胶?竹叶胶并未有白花胶那样的黏性。”
蓝致羽不曾多想:“竹叶胶温和止咳。”
她的本意原就是白满川经常咳嗽,想来秋燥喉咙容易干涩,文武百官也吃点竹叶胶养养喉咙。
然白满川的眼皮重新垂下,目光落在晕开的墨上:“我这咳嗽治不好的。”
他说这话时,她不由将他和太子的话联系在一起。
是那个时候落下的病根吗?
白满川又咳了一声,蓝致羽伸出去的手堪堪停在半空,不知做何安慰,最终学着他以往的模样,将手放在他的头顶,沿着他的发旋往下捋。
他的咳嗽压在肺里,顿时脸涨红,不过几秒便高频地咳嗽:“你……咳咳……没大没小的!”
蓝致羽觉得好笑,轻轻碾着他的发揉了几下:“你总说我没大没小,你今年几何嘛。”
白满川面色酡红,剐了她一眼:“闭嘴。”
蓝致羽摸了摸鼻子。
都说女子芳龄问不得,谁料男子的也同样问不得。
借着这氛围高涨,蓝致羽寻着缝隙问道:“大人,阿粼他现身在何处?毕竟是我们小渔村的人,我总得过去探望表个态。”
他的喉结滚动,双眸充血,连同他的下眼睑,一眼扫去,说是自地狱爬出的鬼魅都不为过。
他哑声道:“我若说不呢?”
蓝致羽看着他这副病态模样,终究还是泄了气,叹道:“那便依你。”
白满川全然未曾料到她会让步,再度掀起眼皮来端详,自上到下扫视她。
他重重叹道:“他自有人照料,你不必费心。”
她的直觉告诉她,阿粼定是做了什么令白满川不快之事,并且不是因为吃醋这样极小的事。
然她还是选择揭过:“惟德管家今日有柴火饭,得早些去,不然凉了,锅巴就硬了……”
“圣旨到——”
大太监尖锐的声线穿过廊道,被书房的木门挡了几分,像有人捂着嘴高喊。
白满川接旨时,蓝致羽的眉心直跳。
“兹有白府贤才蓝氏,有兴国之相,特准蓝氏前往空吾山参典。”
蓝致羽倚着木门,双手扒着窗,呆呆地望着窗外,头脑一片空白。
白满川仍旧是面无表情:“臣接旨。”
圣旨轻飘飘一面锦布,砸在蓝致羽心上重如千斤。
她干巴巴地吃过那柴火饭,排骨板栗的清香却成了噎人的断头饭,她带着忐忑的心情直到入夜。
轻微的一声“刷”,干枯树叶被踩碎的响动在窗外响起。
她木讷地翻身,一个红点晃晃悠悠地,透过木门的缝隙进入她的视野。
她当即翻身下床,光着脚啪嗒嗒跑到门边,一把拉开门。
白满川托着烛台,慌忙移开,不让她撞倒烛腊。
白满川:“还未睡下?”
蓝致羽:“睡不着。”
她自然而然让了道,让白满川跻身进房间。
他将烛台放置在她拿不着的高柜上。
微弱烛火充分发挥作用,恰如其分让她看清屋内陈设和面前的人。
他低头与她对视,下一秒她被纳入一个裹着秋风的怀抱。
他的体温更凉了。
他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肩,为她顺气。
她鼻尖一酸:“白满川,我是不是又要死了?”
“你不会死。”白满川说。
“你怎么知道?”她闷闷地,“一个前任祭品前往空吾山,不就是为了完成祭品的使命么?”
“我算的。”白满川说,“空吾山祭典后,我们便成婚。”
“成婚”二字狠狠地敲着她的心门,如同涨潮。
突如起来的喜悦与再赴祭典的恐惧交织,然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开启一段新生活的欣喜会冲散大部分的恐惧。
眼睑一凉。
她呆呆地看着国师大人锁着眉,用指腹从眼睑擦拭到眼角。
她抓住他的手腕,开口方知早已声音沙哑:“你做什么?”
白满川如实道:“你哭了。”
忽而她双脚离地,整个人轻飘飘地被掂了起来,她一声惊呼,稳稳落在白满川的怀抱中。
她听着他胸腔的共鸣:“怎么不穿鞋。”
她被放在床榻上,本想起身,然身旁窸窸窣窣的,烛火微弱的光被吹灭,床侧陷下去一块。
黑暗无限放大了她的五感,她迅速吞咽几回口水,檀香的气息愈发浓郁,等到白满川的手从侧边抱上了她的腰,她才如梦初醒:“你今晚要留宿?”
蓝致羽,你太不争气了。
怎么说得跟皇帝翻牌子似的?
她狠狠在心里抽了自己几巴掌。
白满川不语,只一味地将她搂得更紧,她首次清楚认知被抱到窒息是何种感觉。
她稍微挪了挪身子,企图离这个又冷又热的奇妙个体远一些,却忽而顿住,不敢再动:“你……你不是很虚吗?莫非惟德他的那些补汤当真起效如此快。”
“滚。”白满川箍着她的腰将她拉了回来,“再不休息就现在圆房。”
她喃喃自语:“不是叫滚吗,倒是放开一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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